干死这个魔王，我就回老家结婚了

　　第二天早上，求学心切的我仍然赶在天亮之前起了床，继续屁颠屁颠地在小女仆的带领下敲响了罗兰大人的小屋门。

　　光亮柔和的木屋室内摆设和前一天一样，罗兰大人站在小屋一角的书架前，见我来了也不惊奇，似乎是早就料到我会在这个时间准时到达一样。

　　他对我点点头，扬手指向书桌上堆着的新一批东西：“这是血颠茄的根，完整的一块血颠茄根对大型移情术的施放很有效果，但它们很容易粉碎，需要注意的是哪怕碎了一小块，其实际使用效果都会折损十分之九，所以需要小心轻拿，谨慎装瓶。
　　那个是晒干后的金苓果，虽然直接使用效果很差，但当它和其他几种相应的材料混合以后，会催化出比那些材料分开使用时强很多的效果，是十分有效的催化剂。金苓果味道很好，无毒无害，请不要偷吃，我会计算数量的。”
　　他最后指向地上的一只木桶，木桶盖着盖子，我看不清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还有这些是活的红吻鱼，红吻鱼虽然体型细小味道糟糕，不能食用，但它们的肺泡在移情术的献祭中是非常有效的材料。我需要你将桶里的这些鱼的肺泡全部掏出来，每五个装进玻璃瓶里。”

　　开始还能频频点头接受的我在听到最后一个要求时差点被恶心死，虽然知道他大概是什么尿性，但仍然天真地对人性多抱有一丝希望的我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呃，那桶里的鱼，是活的吗？”

　　罗兰弯腰揭开桶盖，我看到活泼的小红鱼们正在水里生龙活虎地游来游去。

　　“当然是活的，”他说：“在红吻鱼仍然活着的时候掏出它们的肺泡，其使用效果会比杀死它们之后再掏出来好上两倍左右。”

　　……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虐待动物！就是这个狠心无情的科学怪人！

　　“罗，罗兰大人，”我挂上讨好的笑容：“我保证做好前两项，但是这最后一个……我能申请不干吗？”

　　“当然可以。”他理解地点头。

　　我正想高兴，就听到他又补充了一句：“那么你整理完前两样物品后就可以直接回去了。”

　　“因为没有完成我布置的任务，今天我也不会教你任何东西。”

　　我……

　　我欲哭无泪，只得闷闷地答应说好，然后认命地开始低头帮他把那些材料装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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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罗兰大大折磨了我一个月。

　　这期间我杀过鸡，宰过鱼，赤手掰过石头，切过成千上百的植物根部，用镊子夹出过虫子的眼睛，也戴着手套搅拌过黏糊糊的不知道是啥的液体。

　　但英明神武的罗兰大大总能挑出我的毛病，然后抛来一句轻飘飘的“没有完成任务”，就把我所有的努力一笔勾销，非常有理有据地拒绝教我任何东西。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他到底是真心想要教我东西，还是只是想使唤我让我帮他做事。
　　这样的念头通常会在我捋起袖子又苦逼又恶心地去拔蟾蜍的舌头时显得尤为清晰。

　　终于，在忍受了一个月这样的折磨以后，我受不了了。

　　天可怜见，这小公主的壳子只有五岁，本来白白嫩嫩的一个小姑娘，愣是被他各种奇葩的任务和要求折磨得手也磨出老茧和水泡来，脸也因为睡眠不足而蜡黄蜡黄。

　　这期间国王老爹来看过我，见我半死不活眼下一坨黑眼圈洗不掉的样子又是痛心疾首地大哭大闹了一场，其中心思想除了怪他自己稀释了伟大的爱莲娜太太的血统外，还是集中在劝我不要太认真学，随便玩玩就好，当个普通快活的小公主算了。

　　其实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想过这个问题。
　　在王宫里的生活虽然无聊，但因为公主年纪还小，周围人都宠着，也还是无忧无虑。艾尔特王国向来民风柔弱，大家都热爱和平和文艺作品，市民和贵族们除了爱说点王家八卦什么的，在国王一家子真人出场时倒也会像小粉丝追明星那样既待见又热衷。
　　其实只要能避开那个讨人厌的勇者，就这样一年年平安无事地长大，然后谈个恋爱结个婚，让老国王把王位随便传给个有本事的家伙，我顶个贵族头衔当个啃老米虫其实也挺好的。

　　腐败的幸福生活在不远处拼命地向我招手。相比较之下，当个什么法师好像已经没有了太大的吸引力。再加上罗兰不冷不热的态度和老国王一直叨念的“没天赋”，原本鞭策我每天起床的热情已经完全褪去，现在就剩一口不甘心的气还吊着了。

　　所以今天的我直接没能按时起来，赖在床上好好地睡了个好觉。本想就这样赌气不去，看看没有我的帮忙罗兰他能不能处理好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材料。

　　但在小女仆的劝说下，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就算要翻脸，也要在问清楚他为什么这么玩我之后再翻脸才能死个痛快。

　　于是在日上三竿的大白天，已经不需要小女仆带路的我自己一个人蹦蹦跳跳地踏上了那条小路。

　　一开门就看到罗兰穿着白袍的背影，他低垂着头，银金色的及肩长发绕过耳后，直直地披在背后，远看着倒也温文尔雅人模狗样的。

　　但一想到他这一个月来对我的打击和虐待，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故意大声地咳嗽了一声，我示意他我来了。

　　罗兰回过头，手上握着一只玻璃瓶，好像早就预料到我的迟到：“你来了。”

　　“啊……恩，恩！”

　　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开场白，我尴尬地答应了一声，就听到他说：“我也猜到你差不多要厌倦了。”

　　“诶？”在肚子里打好的腹稿和怒火被这句话噎了回去，我惊讶：“你知道我不高兴了？”

　　“不高兴？”他重复了一遍，微微摇头：“不，我不知道你高兴或是不高兴。我只是知道很少有学徒能熬过我的第一个月。”

　　“很可惜，”他垂眼看着我，无表情的脸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惋惜：“就连爱莲娜的女儿也没能打破这个惯例。”

　　被他说得脸上一红，我不由得逞能嘴硬道：“谁，谁说我要认输不干了？！明明就是你什么都没教我，还说什么学徒不学徒的！”

　　罗兰闻言扬眉，他否认我的指控：“我教你了。”

　　“你教我什么了？是「不要在法师的家里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是「不要以为自己能像一个法师一样无所不能」？”我回忆起他之前说过的那些屁话，生气道：“都是些没用的废话嘛，你根本就没有教我真正的法术！”

　　“法师并非无所不能。”罗兰没有反驳我的指控，反而去纠正我话里的小错误，他摇头，似是对我的不上道感到非常惋惜：“法师是规则的奴隶，没有一位法师能随心所欲施展自己的法术。我们都被规则束缚，被规则操纵，再好的法师也只能戴着枷锁起舞。有些人在狂妄时以为他们能凌驾于规则之上无所不能，却不知道自他们那样想的那刻起，他们就已经丧失了成为一个法师最基本的能力了。”

　　他见我满脸茫然没有听懂的样子，便又问道：“你知道我们所施放的法术真正的名字叫什么吗？”

　　我摇头。

　　“所有的法术都来源自最基本的「移情术」。学城公布的二百一十三条法术，每一条都是基础移情术的变体，小到移动物体，大到改变天气，每一条法术都是移情术的延伸。”

　　听到这番解释，我心里一惊，想起他之前让我处理过的那些物品，每一件都似乎与那所谓的“移情术”有关。
　　在最开始他介绍时我还能左耳进右耳出地听上一会，但三四天后，我就一心想要干好装瓶工作好让他教我法术，便只认真听那些处理上需要小心注意的点，而再也没有注意过那些材料在“移情术”中的作用了。

　　此刻听到他提起这个，才心中猛地一惊。

　　这边我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但那边罗兰却仍在继续往下说：“而移情术的本质，便是要求献祭。”

　　“在久远的上古时代，粗通法术的人们还不知道什么移情术，也不知道什么是献祭。他们只是迷迷糊糊地知道有些有天赋的人能办到常人所不能办到的事情。比如隔空让树枝折断，或是让自己部落的战士比平常战斗得更加凶猛。他们将那些能办到这样事情的人称为「巫师」，他们尊敬这些人，却也同时害怕这些人。
　　因为他们知道，巫师们实现这些伟大的能力并非不需要代价，每一个「奇迹」的发生都必然伴随着巫师□□上的损伤。微小的奇迹所需求的代价很小，想要一根树枝落下，巫师们只需要在祈祷的同时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一道浅浅的伤口。但若想要祈求整片地区风向的变化，那么即使是部落里最有天赋的巫师，也必须付出他的一整条胳膊作为代价。”

　　“那时的人们，便已意识到诸神虽然有求必应，但相伴而来的必然是鲜血与□□的「献祭」。而这份献祭，则必须是来自于祈求神明帮助的巫师本人。
　　古时的人们将这些献祭要求称为诸神向人类索求的「债务」。而我们，如今的法师，则将这称为束缚我们的「规则」。”

　　罗兰顿了顿，视线飘向似懂非懂的我：“但如果想要施法就必须付出□□上的损害的话，想必现今大陆上也不会剩下几个法师了。在数百年前的某一天，一位名叫特伦希尔的法师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发现在施法时，如果佐以相应的材料，那么法师本人受到的伤害便可相应地减少。但这些材料需要经过一定的处理和加工，而法师在施法时，也必须配合相应的吟唱步骤才能让这些材料发挥作用，如此方能得以替代他□□的伤害。献祭出这些材料和吟唱咒文的过程，便是现在移情术的雏形，也是所有法术的本源。
　　人们传说这些物品和吟唱的咒文是蒙住诸神眼睛的迷雾，让他们将这些物品误以为是法师本人向他们献上的□□和鲜血。因此，大法师特伦希尔便有了一个别名——「欺神者」。
　　在那个时代，教会的力量还统治着整片大陆，因为大法师的行为，虔诚供奉诸神的教会大门自此向所有法师关闭。
　　也正是从那个年代开始，我们从曾经只会牺牲自己身体来乞求诸神的垂怜的「巫师」，成为靠智慧和知识与诸神角逐的「法师」。”

　　我听得发呆，但罗兰却话锋一转，问我道：“这一个月来我交给你处理的是所有下级法术中所必须用到的材料，你还记得多少？”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我张口结舌，一片空白的脑子里只能想起第一二天时那几种，而其后的那些，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见我这样的反应，罗兰意料当中地叹了口气。

　　我觉得脸上发烧，再也不好意思胡乱发火，便低头嗫嚅道：“我父王说我没有学习法术的天赋……”

　　“不。”罗兰摇头。

　　以为他是说我其实还是有救的，我惊喜地追问：“罗兰大人，您的意思是我其实还是有天赋的吗？”

　　“不，”他说：“我的意思是你根本没有努力到需要靠天赋来拉出差距的时候，我又怎么能知道你有没有天赋呢？”

　　我呆了呆，又听他问道：“你为什么要学法术？”

　　“我，我想要变强！”

　　又想起曾经惨死的同伴和勇者的嘲笑，我捏紧拳头，久违的恨意袭上心头。

　　“学习法术并不能让你变强。”罗兰不同意我的理由：“我早就说过，法师是规则的奴隶。既然终身置于规则的掌控和操纵下，你又怎么能通过学习法术来变得强大呢？”

　　“那，那要怎么样才能变强？”他说的有理，我一时竟然无从反驳。

　　罗兰摇头：“我只能交给你知识，不能为你指引人生。但公主殿下现在显然不适合学习法术。”

　　“为，为什么啊？！”看他的语气似乎是不想再多教我，我着急了：“是我之前学习不认真不记得您说过的话吗？我会改的！”

　　但他只是摇头。

　　“请离开我的研究室，公主殿下。”他说，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依旧是我看不懂的色彩：“在你想清楚为什么自己需要成为一位法师之前，这里都不会再欢迎你回来。”

　　“因为教给一颗无序的内心有序的法术，只会让二者同时毁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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