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画中仙

作者:鹿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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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壹 【亘州】
      亘州是东齐隅南的一座边防古城,城中荣华时人口曾达五万之多,亘州城也曾是边塞丝绸之路的商人必经之处,异族人与去东齐人的共处之地。但自从东齐与西梁开战闭锁了丝绸之路,加上天旱三年未曾下过雨,这座曾经繁华的边城也逐渐没落了下去。
      亘州城与江南不同,天干物燥,出城之后入眼也多是漫天黄沙,偶有笔直的胡杨立于沙中,衬着早起早落的日光,尽显一番塞北风光。
      日头已渐斜,亘州城中的小贩便早早的收拾起了摊子。就是这么一个晃神之际,城外便悠悠的驶来了一辆马车。四匹壮硕的黑马,雪白的前蹄,长途跋涉也未见疲态,向来应该是极好的马匹,拿来拉车真是可惜了。这么想着,那辆马车已行至跟前,赶车的竟是一位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许是察觉到了小贩打量的视线,赶车的少女侧过头冷冷的看了小贩一眼,青天白日的,小贩却被这一瞥看的打了个寒战,他抚了抚身上所起的鸡皮疙瘩,加快了收拾的速度,一边嘟哝着:真邪门,莫不是要变天了?而此时,那辆华贵的马车已在长街上不见了踪影。
      马车的构件造的极好,最大程度的减少了行路的颠簸,再加上日行千里的乌云盖雪,原本需两个月才能到的亘州城只花了一月便抵达了。等容成烟从难得的睡梦中醒来的时,马车已在客栈前停了有小半个时辰了。客栈的生意虽不好,但被人这么大剌剌的挡了迎客的道老板还是十分憋火的。可那赶车的小姑娘跟个冰块似的,每次老板想要开口说什么,对着那小姑娘却莫名的张不了嘴,老板只能自认倒霉。
      “南瓜,到哪了?”闻声,一直充当冰块的少女面色柔和了下来:“已经到亘州了,这是客栈门外。”“呀,比预计的还要早呢。”正说着,马车的折门被推了开来。露出一张面色苍白的小脸,瑶鼻嬗口,双瞳剪水如一汪秋泓,说话间也一直带着笑,两个酒窝深深,煞是好看。这位叫容成烟的姑娘真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可惜美人身体似乎不太好,仍是三伏天却身着深秋长衫,时而掩唇轻咳。
      容成烟似乎已经习惯了人的打量,对于客栈老板的目光也并未避嫌,倒是落落大方。还是南瓜出声制止了这看似无休的观望:“上房,一间。”老板这才听清:“诶?诶!好类,锦春居姑娘您请。”说罢,老板擦了又擦那块金锞子,心想,真是头肥羊。哼着小调吩咐小二给马匹添上好的草料去了。

      贰 【卖画】
      这趟出行是容成烟自己求来的,本来是想在有生之年再多看看东齐的如画江山,从澜沧江以南到塞北亘州,算算出行已近一年了。这一年之中所到之处不少,风景明明不同容成烟却仍有千遍一律的无聊之感,到底是少了些什么呢?
      南瓜借了客栈的厨房,做了个简单的三菜一汤,端到锦春居时发现容成烟正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半张脸望向窗外。端得一幅美人醒卧图,而南瓜知道她只是在发呆,这一年来她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长了。
      “你在客栈闲着也是闲着,咱们吃点东西出门逛逛如何?”南瓜将碗筷摆好,榻上的美人也从神游中醒来,冲她一笑:“好。”
      虽仍是东齐地界,亘州城的风俗却与南边十分不同。没有林立的酒楼商铺,也没有街边卖小食的扑鼻香气。这里做生意的人多是一张毯子将货物置于地上,方便展示与挑选,长街一路望去也很是热闹。
      容成烟对于事物与吃食都不甚有兴趣,她喜欢人多的地方,兴起时光是看人讨价还价做生意也是好几个时辰。在京都有人不懂容成烟的爱好所在,买下过一间商铺送与她。她其实只是纯粹喜欢看人与人之间的交流罢了。
      “姑娘!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你说自己是画摊卖画,我想买画你却不让我看画的样子。你还要收我十两银子。你当自己买的是绝世名画不成!”一个嗓门略大的声音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也包括了容成烟。当她看过去时一个布摊前已聚集了不少的男男女女,大都是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位粗布青衫,年纪似看不大却已做妇人打扮的女子紧紧抱着一副画卷,面色有些焦虑,似乎并不想引起太多人的围观。容成烟不得又走近了些。
      周围人也认为这样做生意有些无理取闹,说是卖画,除了女子怀中抱着的并无其他画卷了。女子急红了眼:“这画是我家传宝,十两银子已是贱卖,若不是我相公急病需要医治,不然打死我也不会卖的。”想与女子做生意的中年男人不屑:“既是家传之宝,为何不能让买画者来鉴定呢?十两银子可是普通人家三年的口粮,仅凭你一面之辞未免狮子大开口了些。”女子显是不善言辞的人,还没等开口,面前的中年男子已有些粗鲁的抢了她怀中的画展了开来:“我倒是要看看这偏僻地方是不是真有什么绝世名画!”

      叁【竹林】
      容成烟也好奇,卖画女其貌不扬,难道真有什么宝贝流传到了这座旧城中?还未等她瞧见画的真面目就听见人群中的嘘声与男子的骂声:“就这么副破画你喊价十两,我那三岁小儿画出来的岂不是要黄金十两!你这妇人当真奸商!”卖画女似乎也很震惊,不断重复着:“为什么会这样?”容成烟拨开了挡住自己视线的人群才一睹画的真容。
      卷长不过十五尺,轴心做工确实上好的紫檀木,从外观看应该是富人家流传出来的。惊的是画中栩栩如生的内容。云山之下的一望无际的竹海,叶随风动,风振叶而落,竹海中意境清幽。一片青翠的竹海中还有一位在竹下浅眠的人的背影,长发及腰,锦衣华服,不知是男是女。仅从那了了勾画的背影当中风情无限,似是想要引观画之人一同走入画中。却是一幅极好的画。
      容成烟戳了戳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南瓜:“你也觉得这幅画很糟糕么?”南瓜只瞥了一眼却意外的点头了:“画风缭乱,不知意境,确实不能再糟了。”
      人群还在争论,容成烟却走到了正中,拾起了画的另一端:“说好的十两银子,我给你十五两,现在,画归我了。”卖画女子还在发愣,容成烟抬起下颚冲南瓜点了点,南瓜没说什么付了银子给卖画女,自顾自的走了。完全忽视了有人说那女子是傻子这样让人听了不舒心的言论,因为容成烟做的事都有她的道理,她一直相信她。
      回到客栈,容成烟第一件十九时将买来的画挂了起来,她笑着抚了抚画卷:“我似乎买了件有趣的东西呢。”她转头的时候并未看见,原本静止的画中景物一瞬间动了起来,而原本在画中小憩的背影也从画上消失了。
      容成烟真正睡眠的时间并不多,她大多是靠小憩来修养精神。但自从离开京都一年来她连这种小憩的时间都减少了,虽然时常闭着眼却根本没有睡着。就像现在,来人以为她睡着了,不知想作何之际,她却睁开了清明的眼,笑着对来者不善的人问道:“你是谁?”话音刚落,紧接着一室透亮起来。容成烟看清楚坐在自己床榻前男子模样的同时,也看到了紧贴男子颈间的钢刀与一脸冰冷的少女南瓜。她笑的更开朗了。

      肆【单羽】
      男人很年轻,从装束来看并不像是本朝人,被利器所迫却一点也不显慌张,反倒是从容不迫:“你是谁?”容成烟已经坐了起来,依旧是白天的装束,显然是做了准备的。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我?我叫容成烟。你知道吗?你还没回答我你是谁。”“……”女子看了看墙上的画,带些嬉皮:“你是画中人?”男子还是不做声。全程倒是容成烟一个人在自问自答:“啊,看来是猜对了?”单羽轻皱眉头,面对来历不明的人,这个女人似乎并不怕他。对话之际南瓜也丝毫没有把钢刀放开的意思,她只知道只要这个人敢动,她就让他有去无回,至于他与容成烟的对话她只当作没听见。
      容成烟并不受气氛所影响:“你要做什么?”单羽愣住,做什么?他也不知道。连他的封印解开的也是莫名其妙。整整两百年,他无数次想过若是自由了要如何如何,可现在他真的不知道要做什么。而面前这个女人似乎还在等他的答案。他嗤笑一声:“我什么都没打算做,不过是好奇谁有这么大能耐将我放出来罢了。”容成烟一边咳一边笑,好不容易止住了:“是我放你出来的?那我便是你的恩人了,你要报恩吗?”眼前这个女人瘦瘦小小,似乎还有重病,居然机缘巧合放了自己,单羽心还是忍不住沉了沉,不是她。也对,两百年了,那个人肯定已经死了吧。
      “你不说话就是表示同意了,到我死之前你都留在我身边吧。”说罢,示意南瓜放下刀,南瓜不情愿,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男人是何方神圣尚不可知,这么贸然留下他实在很危险。于是南瓜有生以来第一次瞪了容成烟一眼。
      单羽没有拒绝,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还能去哪里,两百年的孤寂真的让他忘记了许多事情,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他站了起来,看着开始还好好的,忽然间又开始咳个不停的女子,单羽走出门外。报恩?随便吧,反正那个女人也活不了多久了。
      屋外的月光正好,与星辉相映,落了一室银辉。

      伍【遇劫】
      两百年间朝代更替,单羽并不关心却也还是断断续续的听容成烟说了些。彼时他们坐在马车上已经早早的出了亘州城,只因容成烟说想要拜佛现在正行往离亘州千里之遥的南理镇普陀山去。一路上单羽隐约知道容成烟并不是个简单的女子,只因普通大户人家的女子并不会遭遇多次截杀。
      好比现在,马车外厮杀正酣,而容成烟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悠然的握着半卷《九州志》津津有味的读着,时而喝两口茶吃一块糕点。单羽时常看不惯她永远都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有些挑衅的问她:“你不害怕?”容成烟从书本上暂离片刻瞄了单羽一眼:“生无时,死无惧。该来的总会来,怕有何用?”单羽却不以为然凑的近了些:“我看你是过于相信背后的力量了。”容成烟不置一词。“你信命?”单羽又问。女子索性不看书了,嘻嘻一笑:“你猜?”容成烟看向单羽的眼神很认真,反倒是单羽有些无措了。她生的貌美,每次看向他的目光唯独认真。“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容成烟又笑了:“怎么可能呢?你不是被关了两百年吗?小女子今年也不过双十罢了。”
      也是啊,她是人,而他不同。
      正说话间,马车车厢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单羽下意识的护住容成烟不让她被车厢中的杂物砸中。混乱间他看见马匹正疯了一般的朝林子边缘的悬崖狂奔而去:“马失控了!”若是从前他大有能力阻止这一切,现在的他除了不老不死大概只是个没用的废物罢了。单羽焦急,容成烟却没有像他那般,倒是很平静,听了单羽的话也只是单纯的回了句:“然后?”原本想要自己当肉垫带容成烟跳出马车的单羽听了这画突然不想这么做了。“容成烟,我们要一起死了。”单羽抱紧容成烟笑的很恶劣,生死关头,他不相信这个女人真的不害怕!
      谁知这个女人忽然也拥挤了自己,声音似乎带笑,她说。好的。单羽也不知道为什么,容成烟说好的时候,他的胸口居然隐隐作痛了。一定是因为这混乱之中的紧张吧,他想。
      “原来你真的不是人啊!”容成烟的声音像发现新事物一样惊奇。马匹与车厢一同掉落悬崖摔了个粉碎,而她与单羽除了一些刮擦之外并无大碍。在最后的关头单羽还是带她跳出了车厢并自己在下保护了她。
      单羽在另一边清理车厢中还能用的东西。他头很痛,又皱眉了:“你一直不信我还敢将我放在你身边?”容成烟捡起那卷当初封印过单羽的画卷打开。画中竹林依旧,只是少了那画中人。她又将画卷好递给单羽:“我信啊。”单羽却不接甚至不看一眼:“扔了吧。”容成烟笑笑并未照做,自己小心的将画收了起了。
      能用的东西不多了,大多被车厢的碎木覆盖着,容成烟在清理时手上被划了好几道口子。单羽擒了她的手小心的又包扎了一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这种事还是我来吧。”容成烟听令不再动手,转而问起了无聊的问题。
      “你是神仙吗?”
      “不是。”将水壶扔过去。
      “那你是妖怪吗?”
      “也不是。”容成烟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盘腿坐好,单手撑着下巴看似百无聊赖。
      “那你是人?”
      “……我是龙族。”
      “……”
      原本还嫌容成烟聒噪,见她许久不出声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她。只见她与平时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不同,眼婕弯弯的浅笑。
      “是龙啊。”
      单羽不再开口转回身去,胸口的位置又开始痛了。

      陆【相知】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山间的鹧鸪时不时的鸣叫出声。林中树密,纵有月光也难以透进来。单羽与容成烟远离了马车才升起了火堆。
      “你不害怕?”这是在离开悬崖底后单羽开口对容成烟说的第一句话。时不时的折一支树枝扔进火堆里。“不怕啊,这样的事我早已经历多回了。”单羽这才想起他从来不知道容成烟的过去,虽然他完全可以不用知道。只是他忍不住,容成烟才双十年华,虽然她总在笑,眼睛里却有种怎样的笑容都盖不住的心如死灰。
      “你为什么总是不想着活下去呢?”还没反应过来单羽才知道自己已经将心里话问了出来。他与容成烟相识不久,是他失礼了。
      “因为没有人想我活下去吧。”她向单羽招手示意他再靠近些。“我并不是病了,而是中毒,这样的毒从出生以来就伴随着我长大。”“而下毒的人……是我的娘亲。”单羽惊讶,民间自古有虎毒不食子一说,哪会有娘亲如此心狠?容成烟似乎猜到他所想:“容家不需要双生子,可谁料到了我会带着一身毒活下来呢。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喀嚓’容成烟似笑非笑,随手又折了枝树枝。“你现在站的这片土地,这东齐江山怕是有一半是我谋划来的。我虽身有恶疾,头脑确实很好用的。”
      “树大招风,太过聪明,又是个女人,实在是想不出有让我活下去的理由啊。”容成烟的语气平淡并无怨愤,可就这么平淡的话语却让单羽无法放松紧皱的眉头。他有些无意识的轻锤自己的胸口想驱散这异样的痛苦。抬头却见容成烟微笑的看着自己:“你觉得我活着比较好吗?”他伸手轻轻的覆上她的眼睛,没有眼泪,他却觉得她在哭。单羽捧起容成烟的脸:“我不希望你死。”死了,便是永别了。
      本是温情时刻,容成烟却又开始咳嗽起来,单羽有些担忧的起身:“我去找些水来,你等等。”单羽走后没多久,容成烟停止了咳嗽,悄悄的将手心的血迹擦去,确定没有痕迹了才又坐了回去。
      火堆是不是吡啵的爆起一个火花,她想起了在马车上单羽问她信命吗。她伸手太靠近火堆反而被灼伤了下,还好没有起泡,她一边轻吹着伤处,想着:我信啊,不然怎么遇见你了。
      柒【梦魇】
      扎着丸子头,一身宝蓝色的新裁衣裳,小姑娘挎着个与身形不符篮子有些鬼鬼祟祟的站在容家的后门口往里望。确定没人了才溜了进去,还一边将手覆上篮子上盖着的布:“呼呼,呼呼,小蛇你别怕,等下呼呼就不痛了。不能被后厨的人看见,不然会被捉去做蛇羹的。”
      紧接着画面一转,后海旁一片青翠碧绿的竹林。十五岁的少女,一身粉色儒裙玩水时弄湿了长发,想要绑个发髻却怎么也盘不好。“你,你不要睡觉了……你帮帮我啊,待会回去被看见母亲又要说我没有一个姑娘家的样子,要罚我了。”小姑娘急恼的推了推正悠闲的躺在竹林下睡懒觉的男子。男子带着捉弄的神态:“早告诉你不要离水太近了,我怎么会盘女子发髻呢。”虽这么说但却还是接过了小姑娘的蓖麻梳子,一下下的梳了起来。“明明没有下雨,那水为何会自动往我身上扑。一定又是你捉弄我搞的鬼!”男子三两下将女子盘成了两个丸子头,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这幅画面也忽然淡去,随之而来的是满目的鲜红。有这间婚房的,也有男子胸前的。那个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凤冠霞披娇艳动人,但手中却拿着与喜气不符的一把尖锐的匕首,她流着眼泪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男子也会想,她说了什么呢?可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单羽,单羽?醒醒……”不知何时,山中早升的骄阳驱散了破黑前最后的黑暗,花草晨露的扑鼻香气竟一时让单羽分不清自己在哪。知道容成烟收拾好包袱告诉他要启程了之时,他才幡然醒悟过来。这是普陀山脚下,和他在一起的是容成烟而并非两百年前的观芷了。从不曾有过的梦魇让他恍惚有了一梦数百年之感。
      “你再磨蹭,我们上山之后都要到中午了。”清晨的山中纵使盛夏也有着头骨的凉意,而容成烟似乎并无所觉,一味的催促单羽走快些。单羽觉得容成烟会笑了,她从前的笑容笑意从未到达过眼底,那般的笑容只让他觉得冷清,冰凉。如今的她笑容清浅,他却觉得这样的笑比正午的日光还要灼伤人眼。
      他长呼一口气,快走几步追上了容成烟,自然而然的牵住了她的手:“你走这么快就算上面的和尚都跑了庙也是跑不了的。”女子撇了撇嘴:“无趣之人。”单羽大笑,那不详之梦带来的郁闷也迅速被驱散了。
      东齐自开国以来便开始盛行佛教,数百年来礼佛之人有增无减。而在东齐大大小小上千间庙宇中要属普陀山的香火最为鼎盛。不仅仅是因为庙中的得道高僧,还有是因为庙里据说是神仙留下能勘看前世今生的坤伶镜。虽说是传说之镜,但真正看见前世今生的又有几人呢。这面镜子便也成了普陀山的一个传说。
      容成烟做事随行且坚定,自山中遇袭已有半月之久,只因当初心血来潮想要拜佛,即便路上遇了祸事却也还是一根筋的到达了目的地。
      山中常年香火萦绕,似乎已经形成了普陀山的固有味道。单羽与容成烟在半山腰路边休息时,山中的寺庙已隐约可见,伴随着若隐若现的梵音,有种涤人心神的平和。单羽看见容成烟双手合十闭眼轻轻揖了一拜。

      捌【旧人】
      单羽没有问过容成烟为何想要拜佛,她却自己说了出来。彼时她喝着茶棚离得粗茶,目光随着茶棚老板儿子的玩具在打转,话也说的很随意:“我也不过是求个心安。我佛渡人,我早已罪孽深重无人可渡,只因为这东齐江山死在我手下的人还不知在哪漂泊。人之将死,其心也善嘛。”说罢,她还笑着对他眨了眨眼睛。
      人之将死?他明白,三千世界中无论神佛都无法逆天改命,而人则是在不断轮回中洗清自己在前世留下的孽与缘罢了。
      他救不了她,即便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此生与她无缘,来世怕是相遇也只是路人了。“你不要皱眉了。”容成烟伸手想要抚平他不知何时又蹙起的眉头。神情有些纯真:“待我死后,你便是真的自由了。”是轻握住她的手笑的温柔:“我知道。”也不知这句回答是在回她,还是回自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再有几天便是浴佛节,来寺中朝拜的信徒前所未有的多。原本二人牢牢抓紧的手,一个晃神之际便分开走散了。容成烟倒是不急,从香贩手上买了一把香,随着朝拜的人流一路进贡过去,沿途倒是给庙里添了不少香油钱。她兴起时还求了支签,还未等僧人解签南瓜姑娘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面色阴沉的牵了她的手便走。她乖乖的跟了上去,还抽空看了一眼自己的签言。
      镜花水月总是空,玉笙吹醒碧华梦。
      下下签啊,真是不吉利。容成烟这么想着,随手一扔,那支签便混入人群中不见了。
      “成烟,许久不见。”男人不知何时蓄起了胡子,平时修剪得当看起来倒是风雅,不过总与年少时不同了。容成轩端着一只青瓷茶盏,有下没下的抿着,不时打量着这个多年不见的妹妹。容成烟没空猜他的心思,直接了当的问:“云燕阳让你来的?”“还是这么胆大妄为。你现在应该称他为陛下。”容成轩来的并非偶然,看来云燕阳已经无法再忍受她的自由了。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容成烟依旧有些难过。兔死狗烹,古人诚不欺我。
      她走出那间静谧的待客室时,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但夕阳仍有余温。“你为什么不走?”南瓜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她的身后,扶住了脚步踉跄的她。她早猜到了当初的刺杀是南瓜故意布下的局,她可怜她,想要她逃。容成烟想,我还真是招人喜爱呢。她侧过身,把从容成轩那里讨来的解药给了南瓜。“我才不走呢,云燕阳欠我的,我要让他记得一辈子。”南瓜年龄不比她小,她却习惯了将她当妹妹,容成烟揉了揉南瓜的头发:“我这辈子也算是活的轰轰烈烈,到头来就让我走的平静些吧……多谢。”说罢,目光朝院子门口顿了一下随即笑了。
      来人走的很快却不显急促,他牵过容成烟说:“别再松开手了。”
      直到多年后南瓜再回忆起来,她才知道,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容成烟真正的笑容。原本生的美极的人,花前一笑,绿尽芳洲。

      玖【忘川】
      浴佛节前普陀山脚的南理镇格外热闹,大大小小的仪式让人应接不暇。有僧侣沿路用菩提枝叶洒水给特意来朝拜的人报答圣洁的恩惠。也有商家早早的赶制了许多水灯供人许愿。
      容成烟买了两只水灯,拉着单羽一齐许愿。两只水灯越飘越远。单羽问她:你的愿望是什么?越来越多的水灯汇聚在一齐,将一条不大的小溪染成了一片光河,带着众人的愿望不知飘向何处。“我的愿望是想你忘了我。”单羽表情并不惊讶:“能忘的话两百年前我就忘了……观芷。”容成烟没有被拆穿后的惊讶,哈哈一笑,靠在了单羽怀中:“其实容成烟才是我的名字,观芷,是我那双生的姐姐。”
      这不仅仅是单羽的劫也是容成烟的劫。龙族是掌管水之族,有呼风唤雨之能。那年东齐也是大旱,成烟偶然救了单羽,却并没有瞒上几年。容家窥得了单羽的真貌后便一直在打他的主意。而当年的容家也靠着进献龙麟一路飞黄腾达至今。
      容成烟所说的在下午之前他已经在坤伶镜中知道了全部,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封印你两百年的那幅画其实是我画的。直到不久前我才明白原来封印你的人是我。”“为何?”容成烟似乎有些疲倦了,语速也缓了很多。“容家想要你的麟,让我与你结亲。我不愿,他们将我关在柴房让观芷代替了我。得知他们得手后我以为你死了,在容府自尽了。”单羽抱着成烟的手一紧:“傻瓜。”“你不曾娶我,未报我的恩我因执念无法转世,后来知晓你并未死我闯了鬼门关未喝孟婆汤便转世了。可惜那一世我心魔太重,魂魄也残缺,还没等我找到你便早夭了。”女子间或咳了两下又道:“而这一世的记忆也是我求来的。但好在,我终是遇见你了。” 其实两百年间许多事情容成烟记得并不是那么清楚了。在亘州看见那幅画时她才记起,当年那个女子是以何种热忱的爱慕之心画下的这幅画,又是以何种撕心裂肺的苦痛看着亲友将自己,将自己所爱之人送上绝路。她只是太不甘心了。
      “你所受的苦皆是因我而起,你的恩已报完,我们的缘断了。”说罢,又从随身的八宝袋中拿出一方小小的锦盒,上面萦绕的气息太过熟悉以至于单羽止不住的讶异。护心麟乃龙族根本也是法力修行的积累,失去护心麟的龙多半不是死就是残废,而如今似乎是失而复得了。容成烟将锦盒塞给了他,努力扬起笑容:“现在,容家也不欠你了。”“能遇见你,我没有后悔过。”
      “你真的不曾欠我吗?”单羽走的很稳当,趴在他背上的女子似乎睡熟了,十分安静。夜已深,路上已经鲜有行人。容成烟不再答话,看似就成了单羽在自问自答。
      “容成烟,我爱你。”
      “你看,你仍旧欠我。你没告诉我你也爱我。”
      “所以我们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这次,换我来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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