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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肉
鼻尖下流转着一股淡淡的幽香,香味奇异独特,像一双温驯的小手,极具按捺地抚平内心的躁动不安。
玉戈在被窝里翻了个身,睁开眼,手臂缠上规规整整的绷带,身上的伤口已经被仔仔细细地包扎好。
又是陌生的一间房,阳光涌进来,房间里照得亮堂堂的,布置得清雅俭朴,看得出来,主人是个温润如水的人。
玉戈钻出床被,小心翼翼地贴着门框探查着外面的情形。
发现门口撤去了守卫,悬着的一颗紧张万分的防备心终于放下。
推门走出去,一片软风拂来,清新的空气几乎打了玉戈一个激灵,院子里还是很静。
初春的院子一眼望去春意盎然,一条细流曲曲折折,穿过几座假山流向别院,两边是错落摆放的盆栽,一看便是被有心人精心料理着的。
玉戈转过假山转角,正要往更里处的亭子里走,突然脚步又往回一缩,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一阵对话声传过来。
“夫人,其实公子也是一片孝心。您向来身子骨不好,他也是担忧您,才会将那位玉姑娘关在摘星楼……”
是银睿小心翼翼试探的声音。
原来卯明飞千辛万苦要得到饮血珠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母亲。
“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声音里带了些许无奈的笑意,满溢着长辈的慈祥,“取人血未免也太残忍了些,于我而言,我的身子如何又算得了什么,人总归是要走的。”
“他又何苦为了我这副朽木再去搅进更多的腥风血雨里?我只是不希望直到我走了,他还放不过自己,一辈子替我背负那些已经没有追究意义的仇和恨。”
“可是夫人的这份良苦用心,不知道公子何时才会明白,”银睿叹了口气,又怜惜道,“可惜了这盆栽,夫人平日里费心照料着,那日公子受不得您拒绝一激动失手,便把盛着玉姑娘血的杯子砸了进去,没想到竟枯成了这样。”
那边传来“咔嚓咔嚓”剪枝的声响,然后是更加柔和的回答,“没关系的,不过多费点心思,是能够救得活的。
良久又是幽幽一声叹息,“那姑娘为了这样的血,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罢。”
玉戈侧耳倾听,一面揣度着其中的缘由关联,正入迷,突然肩膀上被人重重一拍,心中猛烈一跳,差点惊诧出声来。
“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做什么?”卯明飞的声音连蹦带跳玩味地传过来。
玉戈转头一看,他端着一张意味深长的神情站在身后。
昨日卯夫人亲自命人带走了玉戈,卯明飞知道那是卯夫人为了更好地保住玉戈,心里难免有几分赌气。
“阿飞?”卯夫人闻声走了过来,眉眼比起年轻时纯粹的美丽,更多了几分动人韵味,脸上虽然还带着病色,眼中却像淌着一汪秋水。
她看见玉戈只是淡雅一笑,“玉姑娘方才醒过来,不过是在园子里转转散心。”
“娘,”卯明飞即刻喜笑颜开地转身迎上去,是从未在寻常人眼前流露出的认错神情。
自从他将玉戈劫回摘星楼,又抽出她的血给卯夫人做作药引,卯夫人已经不肯见他好几日了,直至今日他领人要进院子,才没人多加阻拦。
“孩儿给您买的新盆栽,您看喜欢吗?”卯明飞手一招,立马有人端上来一盆新的盆栽。
“你只要是做这些,我自然便是喜欢的。”
卯夫人温柔笑着,让银睿接过盆栽,言外之意,简简单单做这些便好,其余的都是多余。
“一切随着您的意愿就是。”卯明飞摇头笑了笑,只得妥协着叹口气。
打小母亲就爱说他执拗得不像话,卯夫人却不知道,这人世间他唯一执拗不过的人,便是母亲自己。
然而他也有着自己的盘算。
只要暂时打消母亲的疑虑,让玉戈还留在摘星楼里,总归是有办法让母亲接受这个调养身子的办法,哪怕是用欺的瞒的骗的也好。
“那么,”卯夫人上前走了一步,轻轻拉过玉戈的手,像是一个母亲心疼女儿般,满是爱怜地抚着玉戈的手背。
玉戈一怔,差点鼻子一酸,从未被一个母亲般的人如此对待过。
卯夫人恰时温柔地握了握玉戈的手心,“玉姑娘便安心住在我院子里好了。”
**
穆兰川好几日前就追到摘星楼附近,补天阁的杀手也悄无声息地集结过来。
碍于一干人等对情势并未有更好的把握,穆兰川便一直被劝阻着不要随意行动。
一来,这样容易让补天阁的人陷入危机,二来更重要的是,轻举妄动可能会将玉戈置于更加不可预测的境地。
每日惶惶不安地坐在客栈里等待消息,穆兰川整日整日地压着一张黑脸。
乌云重重的模样,好似是身上被剜走了一块肉,又更像是心中被牵走了一缕魂。
谢贞贞在穆兰川身边陪着,看他一脸肃穆,常常连大气儿也不敢出一口,更别说劝了。
等待几日,今天总算是有了进展,补天阁的人已经绘制出摘星楼的详细地图。
从早晨到现在,穆兰川就如同木头人一样地捧着卷轴,不吃不喝,已然直勾勾看了三四个时辰。
贞贞在一旁陪着看得眼睛发直,却还是屏息凝神不敢有一丝懈怠。
“贞贞,”穆兰川回光返照般沉沉掷出两个字,猛然抬头,收起卷轴已经站起身,走了两步又顿住,不容置喙,“今晚就出发。”
“阁主!”贞贞呆愣了一刻,才连滚带爬追起步子,“阁主你想好了吗?咱们现在只有这么一张地图,也不知玉姑娘究竟被关在哪里……”
“那就当作先是潜伏进去打探一番。”穆兰川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已经不可能再忍受等下去的滋味了。
自己是一块被死死黏在砧板上的肉,这些时日的一分一毫都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在烂掉,臭掉,腐坏掉。
再等下去,不过是徒劳的茫然错愕,以及愈发接近自己的不祥预感罢了。
每日闭上眼,便是多年前玉戈颤巍巍蜷缩在阴暗角落的模样,小人儿莲藕般的手臂上,伤痕却从没有能够完全愈合的机会。
段天涯屏着满是扭曲的笑容,用锋刃割开她苍白的皮肤。
一次次地,不厌其烦地,重新揭开玉戈刚刚结痂的伤疤,鲜血从刚愈合成粉嫩颜色的皮肤里涌出来,点点滴滴注入铸炼不臧剑的容器里,像是浇灌着段天涯愈发旺盛的贪婪。
一瞬间,血液在烙得发红的剑身上“嘶”得化作一缕奇香,唯有这个时候,段天涯才会显露出满足的神情。
满足的,却并不是因为不臧剑所得到的强大,而是因为折磨,因为戏耍,因为残暴。
穆兰川想至段天涯上翘的嘴角,突然只剩惶恐。
空落落的惶恐,像一把火在烧,一点点将自己挫骨扬灰了。
之前旁人还有阻拦的借口,如今手中已经掌握线索,便是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下去的。
耳朵里再听不进去贞贞在身边啰啰嗦嗦所说的是什么,走出客栈,又吩咐下去一句,“着人开始准备晚上的行动。”
穆兰川话音刚一落,只觉自己身上一重,一个软乎乎的什么东西就被自己撞飞着弹了出去。
是个穿着碧色衣裳的姑娘,侧身伏在地上,一篮子的东西全全打翻了散出去。
这几日接连下了几场春雨,姑娘直接摔进了泥泞里,满脸满身的泥水,已是狼狈不堪。
贞贞心道不好,往前走了几步要去扶,一边着急地问着,“姑娘你没事吧?”
“没——”
那姑娘只是柔柔弱弱一个字才脱口,贞贞登时傻在了原地,伸出的手针扎般缩了回来,一声冷笑,“真是赶得巧,倒是先把紫耿你抓住了!”
“阁主……”紫耿抬起头,小心怯懦地望向穆兰川,眼神里盛了满满一汪歉意。
贞贞护在穆兰川身前,紫耿之前可是想杀了穆兰川,“还叫阁主呢,有意思吗?押回补天阁,就算叫他‘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你!”
紫耿自己站起身,也不顾自己磕破了的胳膊肘和膝盖,神情陡然转为欣喜,嘴里突兀吐出一句话,“在这里遇见你们真是太好了!紫耿有事要跟你们说。”
“你傻倒装得挺像!”贞贞满脸怀疑。
穆兰川却拦了正要上前捉紫耿的贞贞,领着他们打道回了客栈房间。
谢贞贞走在后脚,刚一关上门,只见紫耿“扑通”一下,又是狠狠跪在了地上。
脆生生的声响,连贞贞也不由得觉得自个儿膝盖软了一下。
她仰着一张没了嚣张气焰的脸,楚楚可怜地对着穆兰川冷冰冰的背影,眼泪像是开了闸的洪水,在本就脏兮兮的脸上淌得乱糟糟一片。
“阁主,紫耿知道自己以前做错了很多,你们也不愿再相信紫耿了,但这一次,求求你们再相信一次,就一次!”
一边说着,紫耿一个磕头声伏在了地上,再抬起头来,额头上已经红肿了一大块,前几日头上的伤口也崩裂开,混着污水淌下一股血来。
声音里是哽咽堵塞的哭腔,一字一顿,像是直剜进骨子里的哀痛。
“就算是看在玉姑娘的性命上也好,相信紫耿一次,快去救救玉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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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萌萌的shaoss的地雷,本文第一颗地雷,作者菌感激涕零TAT
感觉自己这几章写得略拖沓,作者菌要努力调整一下,加快节奏动次打次动次打次,写到这时候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