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空想夜谈』之“网”

　　(二十)正面交锋
　　虽然洛粼并不赞成梁心元的计划——毕竟让一个二十多年来都奉公守法的人突然去从事一些犯罪性质的事是很难的，何况还是绑架这样的事情；但是如果放梁心元一个人去的话，洛粼总觉得自己会因为不知道那个香菇头道长到底在外头捣鼓了些什么，最后可能面临更严重的后果！所以，在艳阳下的某小区某楼阴影处埋伏的人中最后还是包括了洛粼。
　　“庄筱静已经二天没出家门，我打赌她一定在家里搞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换上了迷彩运动衫裤的香菇头道长梁心元在午后的烈日下，一边抹汗一边偷看一边说。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同样是一边抹汗一边偷看的洛粼喝着凉茶道，“学生放暑假了呆在家里很正常，我念书那会就是这样，而且现在也依然不怎么乐意出门。”
　　梁心元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用鄙视的眼神：“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天天就知道埋在书堆里，跟条书蠹虫似的么！”
　　“可不可以换个好听点的形容？”洛粼小小地抗议了一下，“而且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现在是夏天，人不爱出门也很正常，倒是梁道长你，老穿长袖长裤不热么？”
　　“你以为他愿意？”獠的声音突然懒懒地插了进来，很长一段时间没发出过声音的他突然出现，倒是让剩下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我警告你不要乱说话。”梁心元翘起袖管，好像要揍“洛粼”的样子，但是他的手还没碰到洛粼却已经轻声惨呼了一下，迅速放下了袖管，脸上的表情很明显写着“很痛”两个字。
　　“道长，你的手怎么又……”洛粼想到刚才看到的一幕。
　　梁心元的左手腕虽然曾经被庄筱静家中的阵法灼伤，但也确实如他所说，第二天上午就好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了一个红印，但是刚才，就在他的眼前，他看到梁心元麦色的胳膊又再度迅速变成了黑色，并且仿佛流失了水分的枯木一般，肌理整个扭曲了起来。
　　枯木……
　　洛粼突然想到獠曾经在与梁心元吵架的时候提到过“木头身体”这几个字，如果是砍下来的木材，那的确是害怕阳光照射的，这难道就是梁心元总是穿着长袖长裤的原因，可是他的脸和手又总是暴露在外面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好。”梁心元似乎很不乐意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在原地兜了几个圈，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再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我们硬闯！”
　　“庄筱静家里的阵法怎么办？”
　　“那个阵法应该只对非人起作用，对你不会有太大影响……”梁心元看看洛粼，“不过你看起来真得不怎么像人，我也有点点担心。”
　　洛粼对于“那句不怎么像人”颇有微词，不过最后还是忍了，大事要紧。多拖一天，青瞳的生命就多一份危险。
　　“那就试试吧。”洛粼说，“庄筱静的父母都不在家，未必需要绑架，我去试着跟她谈谈就好。”
　　梁心元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走吧。”
　　五分钟后，洛粼来到了庄筱静的家门前，摁响了门铃。
　　“进来吧。”庄筱静似乎并不意外洛粼的出现，只是短短打量了他一番让开身去。梁心元则再度用上了隐身符躲在洛粼身后，进入了庄筱静的家中。
　　“你们来找我是为了阮玉还是赵晓洁？”庄筱静从冰箱里拿出两灌汽水，放到客厅的茶几上。
　　洛粼看向那两罐汽水，心里无声叹息，又想到自己惨痛的历史教训了。
　　“梁道长，你的隐身符是不是又过了时效了？”洛粼小声问——当时，梁心元就是这么跟他解释他的行踪败露之谜的。
　　“你看得到我吗？”同样的小声响起在洛粼耳边，洛粼看看身前身后，摇摇头，“那不就结了？”
　　“这两罐汽水……”洛粼试探性地问。
　　“给你和那位道长。”庄筱静为自己倒了杯水，不慌不忙地坐下来，打开笔记本电脑，“那位道长还不肯现身吗？难得我已经把阵法撤了。”
　　迟疑了一下，梁心元终于还是揭了护身符，闷闷地现了原形。
　　“你怎么知道我在？”
　　“‘神’无所不知。”庄筱静轻笑，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过去，“这是你们一直想要找的东西。”
　　洛粼和梁心元一起看过去，发现屏幕上是一张填得密密麻麻的表格。
　　“这几个月来，我们三个人传播讯息并且得手的人的名单都在这里。”庄筱静又把笔记本推往洛粼他们那里一点，“你的朋友在这个位置。”
　　洛粼看到胡卿佟的名字排在第三百四十七位，但是旁边做了个红色的星号标记。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朋友相当强。”庄筱静闲闲地说，“诅咒本来应该抓到你，却抓到了他，但是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连我都不知道。”
　　洛粼皱起眉头：“你们的‘神’不是无所不知？”
　　“是，他还在‘神’的掌控之下，只是暂时躲到角落里藏起来而已，迟早会被找到，和那些人一样。”庄筱静指指屏幕最下面的一行，“看到了么，这两个人也在里面。”
　　画面上写的名字是赵晓洁、李娜。
　　居然连李娜都……
　　“李娜想做叛徒，她看到赵晓洁死了，就想背叛‘神’，所以她的下场会比谁都凄惨。”庄筱静解释着，一边优雅地笑起来。那种笑容不太像是一个这种年纪的普通女孩该有的，反倒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些心计深沉的女人。
　　“二天前‘神’告诉我你们会来找我，你们就真地来了，我这样说，你们难道还不觉得和‘神’作对是很愚蠢的一件事吗？”
　　“觉得又怎样，不觉得又怎样？”梁心元问，神色是洛粼从没见到过的严肃，“你所谓的‘神’在做得没有一件是好事，这不是‘神’，而是‘魔’！”
　　庄筱静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放：“很酷不是吗？我实在是很厌烦做个乖学生，过什么普通人的日子，念书，毕业，找工作，嫁人，生孩子，然后在某天发现自己已经老得皮松肉瘪，连路都走不动，我实在是讨厌！我不应该是个普通人！”
　　“但是每个人，每个女孩都是这样过日子的！”洛粼回答，想到自己的心境不免觉得有点讽刺。庄筱静想做个不同寻常的人，他却只想做个普通人。
　　“所以我才讨厌，讨厌这种一成不变又平稳单调的生活。”庄筱静修长的手指拨弄着自己的发梢，娟秀的五官中隐藏着暴风欲来的隐隐疯狂。
　　“从‘神’出现的那刻起，我就知道自己是被挑中的人，是不同寻常的。赵晓洁和李娜太愚蠢，她们只是害怕过去做的事被揭发出来才不甘不愿地替‘神’办事，而我不同，我很享受那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嗬嗬，所以现在才会只有我一个人还能站在这里与你们对话。”
　　庄筱静的大眼睛缓缓扫过洛粼与梁心元，后者正皱着眉头，深思般地看向她，仿佛沉浸入了什么回忆之中。
　　“那些人到底在哪里？”洛粼看梁心元不开口，于是自己问。
　　“等你们去了那里就知道了。”庄筱静放下把玩发梢得手，“你以为我为什么允许你们进来？”
　　还没等洛粼明白过来，眼前的庄筱静却由一个突然变成了两个，两个又变成了四个……在她的脸上，五官开始游移错位，眼睛、鼻子、嘴、耳朵统统都仿佛活物一般开始在整个脸盘四处游走，而庄筱静的四肢也跟着一起自发地脱落，掉在地上自己活动起来。左手在这里，右手在那里，左脚在跳跃，右脚在行走……
　　洛粼使劲甩了甩头，却发现周围的景致同样开始变化。从立方体到平面到线条到无数色点，然后那些色点仿佛被倾倒的沙子一般，一片一片地崩塌了开来，到处乱散……
　　“獠，出了什么事？”洛粼问，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放松精神，我要控制这具身体了。”随着獠的话音，洛粼只觉得浑身一震，全然的黑暗便向他整个袭了过来。
　　等洛粼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青瞳事务所，梁心元正坐在日暮下昏暗的客厅里一言不发。
　　“庄筱静呢？”洛粼问。
　　梁心元没有回答。
　　洛粼转而问獠：“发生了什么事？”
　　“庄筱静死了。”獠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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