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粼·空想夜谈』之“网”

　　（十二）宿敌
　　梁心元回来得要远比洛粼预想得早！
　　首先，洛粼在梁心元的黑人头彻底从青瞳家的地板以下，楼下公司的天花板以上所组成的那一个离奇的虚构空间消失后，发了大概五分钟的呆——当时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了自己难得雀跃的想要冲到楼下去看一看梁心元是否掉到了下一层的冲动。
　　再跟着，他和对楼那个死不肯离开，非要把自己拖着舌头的恐怖小脸贴在窗玻璃上拼命窥视这里的红衣女鬼就个人隐私权进行了一番艰难而又必须的交涉。
　　在经过持续了大约十七分钟三十八秒的互辩后，说得口干舌燥的洛粼终于想起来自己的对手生前是个专修《民法》的专职律师，这促使他最终不得不采取杀手锏——他义正词严却又尽己所能态度恶劣地恐吓对方如果再纠缠下去，他就要拿刚才梁心元“秀”过的『新型代美观环保超级不粘手便利安全敏感性皮肤亦可适用的符纸』将对方包成个木乃伊！
　　此举的结果是，那女鬼听后当场留下两行血泪，用沙哑的嗓音哭喊着：“你是鬼！你是魔鬼！你欺负人家！”然后，撒脚丫子跑得连鬼影都不见了……
　　这一场争斗结束的时间距离梁心元消失刚好过了三十分钟，依洛粼的观念来看，这点时间搞不好还不够梁心元跑到地府办公室找到管事“人”的，而且，就算找到了，要按照人类政府的通例，他想办完事多半还需要花费点时间。
　　所以，当洛粼擦着因为刚才的一场辩论连空调开到18度都止不住的满头大汗，坐倒在青瞳的布艺沙发上直喘气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料到梁心元那颗泼洒着豪迈黑人发丝的脑袋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像颗雨后抽疯迅猛拔高的香菇那样，从他的脚尖前旋转着发出“轰”的一声冒出来。
　　噢，说错了，“轰”的一声应该是在梁心元冒出来之后而不是由于他冒出地面的动作所发出的，当然你非要这么解释也是可以。当时的情况就是，当梁心元那颗被误以为不明物体的香菇脑袋突然间出现在洛粼面前的时候，后者出于下意识的反射行为，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提起自己的两条腿，狠狠地，狠狠地跺了下去……
　　“痛痛痛痛痛……”被袭击的受害者，黑人香菇头的梁道长在事故发生十分钟后终于缓过气来，一面颤抖着手往自己的脑门上贴各种颜色的“愈伤型符纸”，一面揉着自己的脑袋惨兮兮地鬼叫，“痛啊，真痛啊……”
　　“对，对不起。”在一旁拿着个冰袋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洛粼尴尬地看着面前那个已经变成一颗盛大圣诞树的脑袋，如十分钟前一样找不到除了“对不起”三个字以外的其他词藻。
　　“你、你怎么这么狠，真是踩死我了，痛痛痛痛痛！！”
　　“对……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管他去死！』
　　“你说什么？”突发的暴言使得梁道长疑惑地停下了手头的工作，他晃着一头五彩缤纷的长方形纸条，转过脸来看着洛粼，“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听到……”
　　“我……我什么都没说……”
　　『我说‘说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嘛，管他去死！’』
　　“住口！”洛粼抱着脑袋大吼，“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在我的脑子里乱说话，不许借我的嘴说话！”
　　『说都说了。』妖怪獠没所谓地道，就算看不到它的样子，听语气洛粼都能想到那个无赖妖怪此刻耸着肩膀一副无所谓的形象。
　　“你到底在跟谁说话？”梁心元突然恶狠狠地欺近洛粼问。
　　两张粘在额头正中刚好垂下来遮住他那副细长眼睛的绿色符纸此刻被他像翻月历那样翻到了脑门上，看起来应该很好笑，但是洛粼笑不出。
　　“我……”
　　“你身上确实有个妖怪是不是？”梁心元说着，也不管洛粼尴尬，开始翕动着鼻翼在他身上嗅来嗅去，“有妖气，绝对有妖气，而且那股妖气我怎么好像认得……”
　　“梁道长，我想你误会了，我刚才只是……”
　　“停！”梁心元伸手做个STOP的姿势，撩起自己的袖管，露出一个看起来花花绿绿的腕表。
　　洛粼偷眼看，发现那个腕表的表面很大，上面还刻着天干地支八卦图，中间则点缀着似乎是日月星辰的图案，两根锥形金属短棒在表面上微微地颤动，表盘周围还有些古怪凸起的按钮。
　　梁心元把那个腕表对准洛粼，按了几下表盘周围的某个按钮，然后洛粼看到表盘上金属短棒中的一根微微地划开了一个幅度。
　　“确实有妖气，但是很弱。”梁心元一面喃喃自语着一面又在另一个按钮上按了几下，“没有撞客的阴气，但是有微弱的生物电流偏差……”
　　『好了好了，凉汤圆，别捣腾你那些破玩意了，是本大爷，妖怪獠！』
　　借助洛粼的嘴，耐心不足的妖怪终于开口正身。
　　下一秒钟，被称呼为“凉汤圆”的梁道长毫无征兆地高高跃起，他在空中像大鹏展翅一般摆了个奇怪POSE接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啪啪啪啪啪”地一连甩出超过一打的金灿灿、明晃晃，一看就跟刚才洛粼见过的那些花纸条不是一个等级的超豪华符纸！那些金色的符纸在空中被梁心元耍弄得如同孔雀开屏一样漂亮，像凤凰飞天一样绚烂，正当洛粼看得目不转睛的时候，它们却突然掉转头，跟编了轨道程式的导弹似的一张不落、一古脑儿地全朝洛粼扑来，瞬间，尽数粘到了洛粼的身上、头上……
　　“道长你这是……”洛粼手脚发僵，头脑发涨，看着脑门上垂下的纸条，不知道是做不出还是不想做任何反应，而梁心元在拍完那些符纸后则“哗”的一个空翻，跳到离洛粼最远的地方开始骂骂咧咧。
　　“我X的，死蛇！你是那条死蛇！我早该想到！我XXX的！你他X的根本就没死！老天没眼啊，我XXX的XXX，今天一定要把你轰个魂飞魄散！！我X的让你再危害人间，我XXX的让你再叫我凉汤圆！！！”
　　最后的那一声包含的怨懑似乎特别足，因此也格外的清晰响亮！
　　『嗤，你以为就凭你个汤圆能收拾你大爷我？再说一次，我是龙，不是蛇！你才XXX的！』
　　对战的另一方，妖怪獠的态度明显比激动无比的梁道长要冷静得多，但是他说出口的话还是只能用挑衅、火上浇油来形容……
　　脑门上贴着黄纸条的洛粼，眼睁睁地看着屋里刚才还很和平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耳朵里还听到他自己的声音在和别人的对骂，心情的复杂简直不能用言语形容。眼看着屋子里的两个人，不，是一个人和一只妖就要打起来（确切地说，应该是妖怪挑衅洛粼挨打），就在这个时候……
　　嘀——
　　清脆的电子蜂鸣声在室内响起，刹时打破了青瞳办公室中几乎就要凝固的气氛。
　　“什么声音？电脑重启？”梁心元微微别过头去，看到那部放置在青瞳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脑，随后又迅速转回来，视线还是牢牢锁定在洛粼身上，“你搞什么名堂？”
　　“不是我！”洛粼好容易抓到机会，赶紧急切地说，“现在獠跟我用一副身体，你不能打他，否则你打到的是我，疼的也是我！！”
　　看梁心元一脸将信将疑的模样，洛粼又补充：“我祖父用咒控制住了獠，他现在是我的守护，不会再危害别人了！”
　　其实，他现在只会危害我……
　　洛粼在心中暗想，然后不出意外地听到獠在他的脑子里哈哈大笑。
　　“守护？”梁心元微微沉吟一阵，突然也大笑起来，“死蛇，你也有今天！！你的肉身到什么地方去了？被人煮羹吃掉了？”
　　『不劳你费心，我的肉身在不在都跟你没关系吧。』继续使用着洛粼的声音，妖怪獠丝毫不以为忤地悠哉说道，『就算是真的丢了肉身，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比你的木头身体强上几百倍，至少我不用怕霉怕潮怕白蚁是吧？』
　　梁心元的脸色在瞬间变了，可是他的对手似乎还不打算放过他。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天生笨呢那得怪爹妈，像你这样故意把自己脑子弄成个木疙瘩呢，那就叫自作孽，不可活，笨到家，没得救~哎呀，我是不是说得太难了，都不知道你听不听得懂……』
　　“你！！”被骂到某个鲜为人知痛处的梁道长再也忍耐不住，本已像被人丢炸弹炸过的黑人头上，那些卷发此刻更是根根竖起，活像……活像被人连着炸了两次……
　　“洛粼，你还是不听我的劝告对不对？”机械冰冷的声音不算很突然地响起在屋内，不过还是让完全不知情的梁道长小小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梁心元指着青瞳电脑屏幕上洛粼很熟悉的那个白色的人头问。
　　“是警告者。”洛粼头疼地回答，懊恼自己刚才给梁心元看电子文档后忘了关机，弄得现在电脑又自动变身“骇客帝国”。
　　“警告者？警告什么？！”梁心元依然一脸疑惑，他还没有听洛粼说起过关于警告者的事，所以眼下的情况对他来说有点难解。
　　“他/她警告我不要再调查关于诅咒的事。”洛粼无奈地回答，“他/她很有恒心，已经警告我五天了。”
　　“不是你，是你们。”电脑音箱中平板无波的机械声音接口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尝试挑战我们的神，你也见识过我们的神带来的神迹了，为什么你就是执迷不悟！！”
　　“嗯，你终于承认是『你们』而不是『你』了？”洛粼问。
　　电脑中的人头顿时哑然，沉默了好一阵子才气冲冲地回答：“是又怎样？你以为知道一点情况，再找帮手来帮忙就可以赢了吗？妄想！”
　　“帮手？我吗？”梁心元指指自己，他的手里还攥着一大把不知是何用途的符纸，现在那些符纸正被他摇来晃去地用来扇风，“神迹又是什么？”
　　“哦，那是指……”
　　“Robin Liang，中文名梁心元，中国籍，现年20岁，无业游民，汾丘人，喜欢玩游戏，两个月前曾经在汾丘市级CS比赛上获最佳狙击手奖项……”
　　“好说好说。”被点名表扬的梁道长对着屏幕连连拱手，就像自己面前站着的是记者不是警告者一样。
　　“你今天的穿着是上身石青色ADIDAS三叶草长袖T恤，下身MIZUNO的宽松裤，脚上是ADIDAS的篮球鞋，你还需要知道更多吗？”
　　“哇，全中了，你们真得很强！”梁心元连连拍手，不知道是真欢呼还是假欢呼。不过看起来，对方似乎对此种反应很满意，因为电脑屏幕上的数字人头随之微微地波动了下，露出了一个嘴角上扬的表情。
　　“总之，关于你们的一切我们的神都看在眼里，都掌握着，我们的神是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而你现在看到的只是我们的神所显示的神迹中最细微的一种。所以我再次奉劝你们不要再妄图以卵击石了，否则后果自负！”
　　说着，那张白色的脸孔便像洛粼之前看过的那样又开始一排一排的消失，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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