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齐老要求回家，童齐也赞成。
　　但是谢红军却说：“现在回家不是不行，但是不够稳妥，我帮你们在酒店租了个房间，先住那吧。”
　　童齐和齐老商量了一下就答应了。谢红军临走之前对童齐说：“明天我再来。”童齐点点头。
　　童齐和齐老靠在床上，童齐问齐老：“妈，谢红军想要我爸留下来的东西，我是答应了，但是我不知道我爸留下的确切是什么还有到底在哪。你知道吗？”
　　齐老本来闭着眼睛一下子睁开，诧异的问：“你不知道？你爸没告诉你？”
　　童齐说没有，齐老苦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知道呢。没想到你不知道。”
　　童齐觉得她的眼睛仿佛重见光明，“是一个账本，所有的非法所得和所有的来往明细都在里面。账本是我做的。以前所有的来往帐目、每个人的分赃所得都是我做的。”
　　童齐震惊于齐老说的话，良久她问：“妈，这个账本怎么会一直落在我爸手里？”
　　“你爸爸以前就是大学老师，当年乔连年、侯镇的父亲不同意他们从政，也不同意他们从军，他们两个对老一辈的革命精神不理解，认为是当爸的逼儿子走绝路，当时正赶上改革开放，他们就跑出来自己成立公司，我跟他们在一个军区大院里住着，也是从小认识他们，就给他们当会计.
　　刚开始的时候公司还经营一些商品，后来高晋和李占军凭着他们老子的关系进了政府当值，乔连年和侯镇的公司就开始以买官卖官为主要经营项目，再后来他们的生意有扩展到出口，直到你爸爸死以前我才知道那有什么出口商品啊，根本是骗取出口退税。
　　你出生不久，乔连年的爸爸就病危，临死之前老司令把乔连年安排进了公安系统，紧接着侯镇的爸爸也安排他进了政府，公司的事需要找个人管理，他们就瞄准了你爸爸。自那以后所有找他们办的事几乎都通过你爸爸。”
　　童齐不解的问：“为什么他们不让别人直接找他们本人办事？”
　　“能那样的他们当然那样。只是有些事情他们不能自己单独办妥，要保持名声还要拿钱，掩人耳目说必要的选择。像谢红军和他身后的曾国就是和乔连年他们斗了一辈子的对手。被他们发现这些无异于自杀。”
　　“为什么我爸要这么选择？”
　　“你爸爸能当上市长也是因为他知道的太多，而那时你爸爸一心想当官，所以就从大学出来跟着他们一步步往上升。可是真坐上那个位置，你爸爸的想法就变了，他想撤出来，可是已经陷得太深。”
　　“我爸为什么没撤出来？”
　　“为了环城公园。你爸是学建筑的，环城公园是他一生最大的心愿。从提议到设计你爸爸都投入了极大的心血。他不想在一生的心愿上马马虎虎。”“爸爸真的没拿那五百万吗？”
　　“没有，你爸爸拿了多少钱我是最知道的。账是我做的。”
　　齐老顿了顿，“当时曾国刚到这来，也是上面有心想查，曾国找过你爸，你爸本想把账本交出去的。”
　　童齐想到那场车祸，想到谢红军，想到素未谋面的曾国，可见如果乔连年他们倒了，接替他们的就是这个人和他的队伍，想到这，童齐不寒而栗。
　　齐老想下了决心一样，把这个本该随着童锐金一起进坟墓的事情出给童齐听。

　　事情还要回到十三年前。
　　那时，乔局、李占军还有高晋想要发财。真正的发财，可是手头上做的事情油头就是这么多，怎么办？
　　高晋认识侯镇，侯镇当时在市仪表厂当书记，这是一个拥有几千人的大厂。时任厂长的是谢红军父亲的第一个老婆的孩子，也就是他的哥哥——谢耀水。
　　侯镇提出来：想发财就做房地产。
　　当时几个人也觉得这个提议很正确。可问题是，他们怎么在最短时间里找一块现成的旺地。
　　侯镇说，市内的地处在市中心的就有一块现成的旺地——仪表厂。
　　可是仪表厂还没有搬迁的计划，如果要让仪表厂挪出去，光是向上报批至少也要四五年的时间。更何况厂长谢耀水本身就不能同意。这对于急于想实现发财梦的几个人来说四五年等于要了他们的命。看着别人富甲一方，看着别人升官发财，看着别人粉饰政绩，这怎么能让他们甘心。再说当时国家的土地政策相对宽松买房贷款的办理环境也好，好事情总是转瞬即逝，一早不宜晚。
　　高晋就问侯镇又没有快一点的办法。
　　侯镇说，可以让仪表厂“消失”。
　　这个“消失”就是后来的那场大火。
　　童齐问：“你是说大火是人为的？”
　　齐老点点头。
　　齐老说：“侯镇虽然提出来这个办法，但是其他三个人还有你爸爸都没有同意，这个动作实在太大了。侯镇就说，那就先跟厂长谢耀水谈谈。
　　大概过了一个月，侯镇说谢耀水不同意。你爸爸说，谢耀水在他们看来是抱着老牌思想不放手的典型人物。跟这样的人说什么都是白说。就算有机会圈钱他也会独吞，很难分享。
　　那个时候国家对房地产的发展是支持的，他们都看到了房地产的黄金时期就在眼下。
　　于是侯钟又提出另一个办法。
　　他们要想给谢耀水换个地方。
　　第二年你爸爸就进了市委。谢耀水这个人大概也存了不好的心思，他打着振兴老工业企业的旗帜，贷款购买大型设备，一台设备就价值二千万。侯镇就将计就计。最后供货商送来的设备根本就是废铁一堆。这并不是谢耀水他最初的打算，他本想名利双收，进来的设备虽然没有实际上报的价值高，但至少能用。
　　你爸爸以为这就是谢耀水留下的小辫子，让他主动申请以保护环境撤离市区的名义申请搬迁。显然这是你爸爸的个人想法，再后来就是那场大火。”
　　童齐想了想，“放火的人是谁？”
　　“徐老四。这也是他们一起决定的。”
　　“爸爸当时在场？”
　　“在。”
　　“他反对了吗？”
　　“没有。”
　　“为什么？”
　　“你爸爸的胆子也没比谢耀水达多少。但是，就是从那次开始，你爸爸说，这是个无底洞。”
　　“谢耀水知道火是人为的吗？”
　　“这我也说不清楚了。”
　　童齐突然明白了，这场大火的真正由来：两千多万的设备是不是好用，还有购买存根一并有了合理的消失理由。
　　那两台设备的购买款项恐怕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后来组织调查了吗？”
　　“你忘了，乔湛的爸爸是干什么的了？”
　　齐老疲惫的说：“厂子没有了，在原址上建了商圈和商品房，这些一共用了不到三年。承建的地产公司就是五个人建立的。你爸爸本来不想参与，但是说退出你爸爸不敢，他当时的顾虑很多。环城公园的项目就是在利益条件交换下的产物，你爸爸一直想完成环城公园的项目，当时市财政已经有钱了，提上议事日程只是几个人一句话的事。你爸爸没有及时抽身而是因为这个项目在沼泽里越陷越深。”
　　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最后童齐问齐老：“妈，我们要不要交出去？”
　　齐老肯定的说：“交，一定要交，不光为你爸爸被栽赃的五百万，更为你自己。趁着这次的机会，交出去，让他们斗去吧，我们跟谢红军没半点关系，他上位后也不会盯着我们不放，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童齐又想到了乔湛，她是要以破坏乔湛的生活来换取自己的安逸。
　　齐老好像猜出她的想法，“乔湛不会比你的下场不好的。这些乔连年可能早有打算。”
　　童齐的心隐隐作痛，她接着问齐老：“妈，账本在哪你知道吗？”
　　齐老摇摇头，“你爸走得太突然，他没告诉过我，也没告诉过你吗？”
　　童齐说没有，那么问题来了，账本在哪呢？童齐忽然想起来童锐金死后徐老四来过家里，“妈，我爸去世后徐老四有来过家里吗？”
　　齐老摇头，童齐说：“他来过，当时我在家。他在我爸的书房里找东西。之后每年见面都想和我要东西，那应该是他们没找到。”
　　她想到勃新日，“勃新日手里也有账本吗？”
　　齐老想了想，“我不知道，就算有也不可能是全的。”
　　“但是足够拿来交换的。那......现在他会不会也要交出去？”
　　“谢红军跟我说，秋云湘的孩子已经确定是李占军的了。有医院的DNA证明。我想勃新日也一定对谢红军表示过要交出去，但是曾国很可能想一网打尽，绝不留后患。他这个人虽然我接触不多，但这点我还是看出来的。”
　　童齐没有再问什么，她让齐老好好睡觉，一切的事都交给她来周旋。
　　关了灯，童齐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因为怕影响齐老休息也不敢翻身。没有办法，童齐只好强迫自己数绵羊，数着数着还真睡着了，只是她做了个梦，在梦里是一片阳光灿烂，童锐金和蔼的笑着想她招着手，他说：“童童，生日快乐，爸爸送给你个礼物。”
　　童锐金给她带上佛吊坠，然后笑着说：“以前那块玉没有这块好。这是爸爸特地找人为你做的。”
　　童齐刚想说：爸爸，谢谢你。谁知童锐金迎面向后倒去，童齐跪在地上晃着童锐金的胳膊哭着喊：“爸爸。”

　　早上，童齐接到谢红军的电话，下午回来找童齐。童齐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谢红军说：“谢叔叔，我上午想回一趟家，我们就在那见面吧。”
　　谢红军问她为什么回家，童齐只是说：想回家拿些东西。
　　谢红军问不出来原因也只好答应了。
　　童齐回到家，在自己的一堆旧东西里招来要找的东西。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上两个一模一样的东西。她推开窗让温暖的风吹进来，吹走因为许久没有人居住而产生的灰尘味。她坐在椅子上努力让过去的一切重新回到脑子里。
　　谢红军整个一上午都是在一惊一乍中度过的。他不太相信童齐回家是因为有东西要取。他认为这只是个借口。但是想到齐老还在宾馆，他又觉得童齐不敢有什么反常举动。所以他中午饭都没吃就急急忙忙往童齐家里赶。
　　童齐家的门没有上锁，谢红军推开门看见童齐坐在客厅正在吃馄饨。童齐看见谢红军进来，推着桌上的另一碗馄饨说：“谢叔叔，我给你也买了一碗，先吃馄饨吧。”
　　谢红军笑着道了谢坐下和童齐一起吃馄饨。
　　吃完馄饨，谢红军说：“童齐，你回家是拿什么东西的？”
　　童齐答非所问：“谢叔叔，我们进去说吧。我烧点水，泡个茶。”
　　走进屋里，童齐找杯子准备泡茶，谢红军说：“童齐，我有话直说了。你爸爸手里有个账本，这个账本对现在我们正调查的事情非常重要，他有没有将账本留给你或者你妈妈？”
　　一阵沉默之后谢红军决定继续下去。
　　“我知道当时在你爸爸的账户里多出来五百万。没有这五百万，也许你爸爸不会做那样的选择。”
　　童齐停下手中的事情，但仍没有转过身来。
　　“童齐，那是证据。为了你和你妈妈，也为了你爸爸。你应该交出来。”
　　童齐什么也没说，这时烧的水开了，童齐关了火，只是手下的杯子还是空的。
　　“谢叔叔，就算没有那笔钱我爸也不是干净的。”
　　谢红军说：“那也不会比从办公室的窗户跳下去更坏。”
　　童齐终于转过身来，在穿过窗户照进来的阳光下，谢红军可以看见童齐脸上明显的泪痕。这让他感到自己无能为力，甚至微不足道，谁也无法做什么来帮谁愈合心灵上的创伤。
　　“谢叔叔，能在本城找个制作玉器的师傅吗？”
　　谢红军被童齐的前言不搭后语弄糊涂了，“找他干什么？”
　　“找到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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