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起灭

　　我简单而不失恭敬地交代了来意，态度不卑不亢。

　　丁北辰站起来，走到我面前，盯着我，“昨天年兆阳就跟我提过这件事，只是被我拒绝了。你说，我要不要去？”

　　我牢记年兆阳的嘱托，“作为中伟集团的代表，我当然是希望丁秘书能赏脸。”

　　丁北辰把脸凑过来，看着我的眼睛：“那作为甘念呢？”他的脸被放大，也不怎么容易看到毛孔，我心跳有点不正常。正常的社交最好在一米五以上，以内呢，就是私密的关系距离了。

　　我有压迫感，丁北辰如果出席的话，就意味着他对这个项目是极力捧场的，再往下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阻难，在商在政，无论是谁，都要给他留三分情面的。同样，如果这个项目出了问题，他是如何都摆脱不了干系的。所以，他很少参加这样的场合，那么慵懒的一个人，私下里的饭局也够他应付的了，谁愿意揽事上身呢。

　　“作为甘念，我希望你做的决定都是不被别人动摇的。”我在他面前从来就是无所遁形的。

　　丁北辰退后一点，笔直的站立，习惯性地把手放在口袋里：“甘念，你是太单纯呢，还是太厉害。呵呵，所以你是在考验我你在我心里的分量能不能挑战改变我的行事作风？”

　　我诚惶诚恐：“丁北辰，不要用你的九曲十八弯的思维来禁锢我，从来没有人能左右你的决定。你在权衡利益时，又怎么需要考虑一个无权无势的甘念！”

　　他突然笑了起来，不再是那种敷衍的笑法：“甘念，你还是适合张牙舞爪的样子。太客气的你，我不习惯。记住了。”

　　他摸了摸我的头发：“会去的，回去告诉年兆阳吧。”

　　我有点恼怒，一心想要公办的事最后还是成了甘念和丁北辰之间的私事，而且，他摸我的头发的举动，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一只被圈养的动物，毫无实力和专业性可言。但是目的达到了，还有什么好动怒的呢？

　　胡翊洲说过，甘念，你活得太理想，凡事忍一忍，迎合社会一下，你会活得开心的多。

　　我告诉年兆阳结果，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我打电话给卜半夏，约她明天下班去逛街。卜半夏想了想，也好，自打我回来还没有好好逛过，但是问我能不能带上一个朋友。想起那天晚上她说要带想要结婚的对象给我看，我一口答应，“好呀，明天下班后你来我们公司接我吧。”

　　周五的事倒不是很多，年兆阳最近心情跟着碧海湾的案子的稳定也好了不少。只是潘娇，一脸的失意相。

　　中午公司员工餐厅吃饭，潘娇竟破天荒地往我走来，在这之前，几乎很少看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甘秘书，我能问问你，为什么年经理这么器重你吗？”她理一理裙摆，拿纸巾擦干净位置。

　　若是平时，我相信她是来挑衅的，但此时的潘娇倒是一脸诚恳，弄得我有点无所适从。我自己也不知道年兆阳到底有没有利用我之前和胡翊洲他们相识一场的人脉，但是多多少少，他肯定也感受到了一点。所谓熟人好做事，年兆阳只不过顺水推舟，把所有事情都加速度进行了下来。

　　“我在这个位置，就该做这些事啊，根本就没有器重这一说。你不要多想，我从来都是公事公办的。”

　　她显然不满意我的回答：“同样是秘书，很多小事明明可以让我去做的，而且我们认识这么久......”

　　我不想听别人的故事，听了就自然对叙述者产生感情偏向，不如不知，所以我打断她：“可能就是因为认识得久，他可能不好意思让你做这些。”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我表现得过于安静，反而让人误以为我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和胡翊洲在一起的时候，我似乎用尽了这一生的气力去讲述一个一个的鸡毛蒜皮的小事，一点一点不值一提的生活感受，可以说是心里没有半分秘密。而胡翊洲呢，常常是应和一两句，不多说什么。我一直觉得他性格这样，所以所有的话题都应该是我开头，还一度兴庆我们在一起是天作之合，我外向倾述，他内向倾听，多好的结合啊。

　　“不是的，年哥哥一直都没有对我笑过，他看不到我。”潘娇自言自语。

　　我不能劝她放弃，我自己都是泥菩萨，没有资格：“如果这样你很痛苦，不妨大大方方去表白，做你想为他做的事，他能感受到更好，还是不能的话，你也能甘心，至少努力了不是吗？”

　　潘娇眼里闪过一丝明亮：“你觉得我真的可以表白吗？”

　　我其实深知其中的苦，一旦表白，表白的一方在这段爱情里始终是弱势地位，直到什么都不要，尊严或是主见。可是被动的一方不见得这是对方做出的牺牲，反而会认为爱情来得太容易就很廉价。我的廉价的爱情，辛辛苦苦维持了六年多，中间缝缝补补，还是毁于一旦。

　　“如果你真的爱他胜过自己，不妨试一试。”爱他胜过了爱自己，这不就是所有问题的根源吗？

　　我动过两次小手术，第一次骨刺，局部麻醉的我在手术室能听到电锯的声音，当时才十九岁的我，因为胡翊洲说手术结束就来看我，没有一点点的胆怯。

　　但是我心心念念地等到第一天结束，他都没有来，我在病床上被要求直躺着六个小时不能动弹不能进食，那简直是种莫大的煎熬。甘清远忙于生意让王姨过来照顾我，我不愿见王姨。当然，她也不可能这么识大体要来照顾一个她丈夫的“野种”，却也不敢违背甘清远的意思，就派了家里的管家章叔来打点。

　　章叔从爷爷年代开始就留在了甘家，也是跟着老爷子上过战场灭过敌的。我一直敬重有加。况且，他待我应该说是甘家里除了甘清远之外最厚道的了。我不怎么待见甘清远，但是，章叔还是让人敬佩的。我心里委屈自然不能跟他说，中午吃完饭，章叔说：“小念啊，章叔也是看着你心疼，也说不来什么贴己话，所以啊，章叔去让人接你妈妈过来了，回头啊，让她陪你几天，哪里疼啊不舒服啊跟妈妈说，不要憋着。”

　　吉甄女士从苏州赶过来，看着我眼泪汪汪的样子，说，念念，再坚持一下下，我就去给你买喜欢的北海道面包。我不能告诉她是胡翊洲不守约定。

　　第二天丁北辰捧了一大束鲜花过来，胡翊洲走在他的后面。我在看到胡翊洲的那一刻便消了所有的委屈，天空晴朗一片。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站在你面前，你就会忘记他不守承诺或是言而无信，同时能让你感到开心温暖，胡翊洲一直都是这样的存在。

　　胡翊洲介绍自己说是我的同学后就不再多说话，坐在病房地沙发上看着窗外。

　　丁北辰倒是很有礼貌地和吉甄一问一答，聊得很是开心，完全不是平时一副霸山称王的架势。后来我才发现，丁北辰简直就是老少通吃，再施以一点点的美男卖乖计，没有搞不定的长辈。

　　我看着潘娇，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试试吧，不行的话还可以找朋友疗伤。”我立刻想到了卜半夏，过了很久很久都没有抛弃过我，大声宣布要努力工作为了将来等我结婚包给我一个八万八红包的卜半夏。不过现在看起来，恐怕我要再加倍努力工作，先把这八万八预支出去了。

　　“走吧，我请你喝咖啡。”我端起吃完的餐盘，邀请潘娇一起离开。

　　她似乎完全不能理解我为什么要把餐盘带走，疑惑地看着我。

　　“那个，小新……学校的老师有没有告诉过你，食堂吃完饭要送餐盘的哦。”我模仿者蜡笔小新妈妈得声音，连笑法都是一模一样的。

　　她也被我逗笑了。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看蜡笔小新。”我一边对潘娇言传身教，一边推出出去。

　　门外有一群人，西装领带。

　　“不好意思。”我带着潘娇迅速站了出来。

　　站定，“胡部长，好。”我微微低头致意。

　　“翊洲哥怎么今天也会来这里？”潘娇显然没我这么人微言轻。

　　胡翊洲对她微笑：“部里的闹着让我午饭请客呢，最近忙，就直接帮我省钱了。”

　　潘娇答道：“是吗？对了，这是我们部门的甘念。”她热情地介绍。

　　“嗯，认识。”胡翊洲也微微向我点头。

　　潘娇果然还是孩子的年纪，凑到他耳边：“翊洲哥不要打她主意啊。”

　　我偏偏耳尖，内心波涛起伏不平静，潘娇你别这样，让他打我主意吧，让他也尝尝我曾经尝到的被捧起再摔下的滋味。我是一个心内住着蜡笔小新的人，但是记仇。

　　我和潘娇散步回了办公室，跌破了一堆人的眼镜。潘娇也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姑娘，说说笑笑一路，倒是发现了她的可爱之处。

　　“甘念姐，下个月二十六号我二十岁生日，到时候我会发请柬给你。”这倒是让人意外了。

　　回国之后发现朋友少得可怜，便一口答应下来：“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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