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匕鬯番外
他为开启阿修罗神刃之钥匙,命道如此,不可躲。
他为阿修罗神刃之剑鞘,命运如此,不可抵。
他为阿修罗之指路人,命格如此,不可违。
他为阿修罗沉睡之封印,命轮如此,不可逆。
他是阿修罗祭司,生为阿修罗,死亦为阿修罗,生生世世,循环往复,不可停,不能止。
此乃他之宿命。
天命定他只能围绕着阿修罗一人旋转,可历了六世,他已厌倦不堪。
当他第七次睁开那双如翠碧眸时,他竟感觉不到阿修罗的存在。
他深深透了口气,甚好,甚好……阿修罗第六次转世便是在这胜界,这第七次转世还是在这胜界,他有些好笑,不明白为何总是这里偏偏不讨天命的喜。然,这一切皆与他无关了。身旁无阿修罗,他便只是一介凡人,他只想独自度过这从未有过的无他之日。
一时辰也好,一刻也罢,他喜爱这独自一人的时光。
他选了一处无人居的湖畔安住,搭起了架子,种起了葡萄。
他悠闲,他孤单,他无争,他淡然。
直到一日,身上载着阿修罗两成神力的神秘男子出现于他面前,彻底打破了他的平静,如湖面般平静的日子。
他从那男子口中得知,此生的阿修罗,忆不起往世,失了神力。然,最令他吃惊的是,此生的阿修罗,竟是一女子。
七世之中唯独一次的女身……
以往六世的阿修罗,除了灭世,唯一爱好便是调戏他,这也是他为何厌烦阿修罗的一项缘由。第六世阿修罗沉睡之前曾挑起他的下巴笑语:“若我来世转为女身,你该当如何呢?”
“该当如何?”他望着波涛汹涌的湖水,揶揄一笑,“你左右是头猛兽,我只需仔细侍候着便是。”
思忖了十余日,他终下了决心,且去看看他这位失了忆,无了神力的主子究竟是何等模样吧。
焦糊的气味如此之熟悉,这是万物被阿修罗狱火焚烧之后的味道。
他远远瞧着被锁于法阵内的小背影,不由嗤笑:“阿修罗,你竟能被锁于如此之弱的法阵内,还真是狼狈呢。”
他凌空步向阿修罗,待与法阵近于咫尺间,他虽恭敬地下跪垂首,嘴角却始终挂着轻蔑。他道:“主人,匕鬯不才,来迟了。”
她抬眸,他也抬眸。
她微微惊诧,他却深深震惊。
本应不屑一世之神情,眼下竟是如此之悲戚。
本应傲睨万物之金眸,眼下竟是如此之无助。
凝着她脸颊上两行血泪,他竟怔住了。
他不明白当初他那定定地凝望意味着何意,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明白,那一眼,便是称作——
一见钟情……
是怎样的绝望悲痛才使得她流下了血泪?他不明白。但从那一刻始,他却悄然下了决心,永不再让她流下血泪。
他欲将她救出法阵,而她却央求他救她的情郎。这是她请求他的第一件事,流着泪的哀求。
他……无法拒绝。
望着贴于法阵壁上她情郎散乱的魂魄,他内心重重叹息。
六世狂妄独霸,此生竟无助至此。
他竟生了心痛。
隔空轻抚她泪痕,他心中对她道:“待我沉睡聚力再度苏醒之时,我定为你开启傲世之神力,辅你称霸七界,坐上天君之位!到时,再不会有人敢欺辱你,使你落泪了……”
百年后,他重新苏醒,救她出了法阵。望着她残破不堪的身体,他的心阵阵猛揪,他封了她的神识为她疗伤。
他照顾了她百年。
百年后,她康复,他也定了心智,开始实行他心中暗暗与她定下的那个誓约。
备好了一切,他封了她的记忆,将她带到了仙界……
他成为了她的师傅。
她无了银两,他总会捉些小妖,下了符咒置于离她近些的地方。她接了委任,她总会先她一步将委杀的妖魔种上重印。
他的属下频频催促他实行计划,可他总是道:“未准备妥当。”
殊不知,他只是想再多看她几眼……
日日躲于暗处望着她如暖阳般笑颜,他几次三番欲拥她入怀,让她尽情欢笑。
夜夜守护她身畔凝着她恬静的睡颜,他几次三番欲中断计划,就这样让她静静地躺于他的臂弯。
夕阳下,她脸颊透着红晕送他一束野花,他差些将她锁入怀中,陪她慢慢老去。
然……不可。
她命格不凡,不可过凡人的生活。
他必须助她强于命格之上!
就这样,眨眼过了三十年,他知道,不可再如此下去了,不然,他永不能助她凌顶天位。
是以,他送了她最后一份礼物——
痛感转移。
此后,她受到的所有体伤,她只能感到半数疼痛,而剩余那半数,则会转移到他的身上。这是他力所能及最大限度的移嫁。
为了她,他愿承担一切,包括她的不解与憎恨。
他予自己开了条道路,他告诉自己定要顺着那条路不断前行,不可停,不可转身。他要以自己的方式守护她,成就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尽管看着她历尽磨难,他也只能边痛苦边微笑。
然……她还是流下了泪,流下了血泪……
她开启了阿修罗九成之神力,嘴角噙着苦涩浅笑,两颊挂着刺目的殷红,将他封入了海底。
“万事皆由我生,我便来了断这许多的纷纷扰扰吧。”
她是那样的决绝,那样的平静。
不想伤害她,却已然伤害了她。不想使她落泪,却已然使她落泪。
她要的究竟为何物?
他笑。
“不知。”
苦笑。
“生者如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惨笑。
终于,他道:“她要的,只是普通女子所期望的最平凡的生活而已……”
原来,他一直都不知。
原来,他又一直都知。
他错的彻底,却追悔莫及。
封于他身上的七色莲咒,若想解开,必她陨命。
他静静地合上黯然的翠眸。
绝望至极……
“若我来世转为女身,你该当如何呢?”
“该当如何?”
“嗯!”
“娶你……依你……”
寻龙岛上,匕鬯迎风而立,直直地注视着刚刚升起的骄阳。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我以为助你凌顶天君之位,便可使你永获幸福。”缓缓垂下眼睫,他眄向只呆呆坐着神情呆滞的落羽天,“没承想,你想要的幸福竟是如此纯粹,如此简单……”
眉间幽莲眉间愁,又有何人可读透?
匕鬯狂笑,待笑罢,他似疯癫了一般将手支于耳侧,细听风声。
“嗯?佩儿,你说甚?你喜欢冷千秋?”
瞿然一笑。
“好,我会保他魂魄!”
从密密匝匝的众灵之中,他抽回一抹灵,那正正是白魔残损的魂魄。
“天生仙体可养死灵,便让你的孩儿来养好他罢!”
将白魔的魂魄打入落苍心的体内,他继续支着耳朵。
“嗯?你要他好生活着?”笑望落羽天,他重重颔首,“好,我保他不死!”
“嗯?你要你师兄师姐们轮回转世?好!我有那能耐!我将他们送入轮回!”
“嗯?佩儿,你说甚?你说大点声,嗯?佩儿?佩儿?佩儿!佩儿……佩儿!!!”
毁天戾气骤然弥漫,匕鬯发了疯似的仰天呼唤。瞬间,他便又收回戾气,重重跪在了地上。
心痛,他喁喁道:“小阿修罗,小佩儿……我该……如何弥补我的过错?你说……我该如何弥补我的过错?”修长的手指搭上落羽天的肩膀,他哽咽道:“你说……我该如何弥补我的过错?”
凝着他那双绝望黯然的翠眸,落羽天忽而觉得他并不是如此的可恨。
原来,他也是爱着她的,只是,用错了方式……
重重吸气,落羽天终喑哑开口:“匕鬯,你为阿修罗祭司,你可知,她可会再重聚,轮回?”
匕鬯讷讷地回答:“阿修罗魂,集天狱灵,不曾清净,未出轮回。缘起缘灭,循环往复,生死相错,是为轮回。”
“何时?”
“不知……许是百年,许是千年,许是万年,许是万万年,又有谁可知呢?只是……再次的轮回,不知是否还会有她……”
“住口!”落羽天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语,发了狂似的朝他大喊,“我只问你时日,并未问你它事!”
他不想知道万万年后,她重回的概率是多少,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他也是渴望的,也是需要的。若无希望,怎能存活?若想让她所重视的自己的这条命继续苟延残喘地活,他必须坚信她会重聚,她会回来……
重重透了几口气,落羽天徐徐起身,踉跄着走向了正在救治上善仙长的白若水。将她身旁呜咽的落苍心轻轻抱于怀中,他御起飞剑,飞向空中。
“百年也好,千年也罢,即便是万年,万万年,我……等你!你曾说过,你喜欢千虚湖,即便是迷了路途,也会记得那处,那……我便去那里等你……一直一直等着你!”
衣袂鼓动,蓝色消失于晨曦。
送他背影淡出视线,匕鬯苦笑:“佩儿啊,你听到了么?他会等你,他会一直一直等你……你岂可忍心让他独自一人如此等下去?”
缓缓抬起单手,他再苦笑。
手指刺入眼中,他未有丝毫的犹豫,便将一双翠眸剜出。
“知道么?聚灵之眸,不只是你有。我,也有……”将那一双翠眸小心揣入怀中,他苦涩地道,“不知是否有用,但,我却想尝试……”
微风吹拂,匕鬯凌空踏去,这如死寂的寻龙岛上只留得他一声幽叹。
“七转为侍伴君生,身系天命解神刃。君泣蚀心安知否?血泪堪逆阴阳轮。佩儿……你可知,我不叫匕鬯,我本名为……帝释……”
此后,匕鬯去了何处?
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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