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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来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姚期已经跪在了我的面前。
他低头不言，只有泪水一滴滴的坠落。
而我，如今只能看得到他模糊的轮廓，我试着听，隐隐听到了啜泣声，
“姚期？”
我试探着问。
“娘娘。”
姚期的声音哽咽，他见我醒了，膝行向前，
“臣回来了……”
“……你回来了……”
我放下心，道，
“回来就好……”
“娘娘……”
姚期痛苦不堪，他哽咽道，
“……是臣的错……没有及时阻止娘……没有保护好娘娘……”
“……”
我闭上眼睛，道，
“这件事……不怪你……是本宫没看好她……”
“……娘娘……”
姚期的啜泣声让我心颤，我状似冷酷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娘也不想看到你这番模样……她连死都不想连累你和太子……可你在这里……犹如闺中女儿一般……这不是让你娘难过么……”
姚期见我训斥，急忙擦干眼泪，
“臣知罪，从今以后，臣一定保护好娘娘，也算是替娘完成她的心愿。”
“如此也好……”
我叹了口气，
“可是如今……也没什么好保护的了……我的日子……快走到头了……”
“娘娘别这么说。”
我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我竟是盼着一般。
我的一辈子，本以为活的壮丽，做了许多人几辈子都做不到的事。
站在这个时代之巅，以一己之力改变历史，我曾以为自己活得无限荣光，很是值得……
可是如今，我觉得自己太失败，糊涂一世，却明白的太晚……
最无奈的是，我甚至没有机会改正自己的错误……
如此，还不如尽速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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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在急速的流逝，我可以感受到它一点点离开我的身体……
眼睛，越来越模糊，只能隐隐的看到轮廓……
如今的我，不能见光，可是不看到光，我就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杨坚回了大兴城之后便即刻带陈零露和蔡石婉去了洛阳……
他这次去，好似不放心阿摩，要阿摩陪同，不可留在京城。
如今我的势力几乎根除，杨英空有太子之名，手里无权。
而相反的，柳述被大肆提拔，入尚书台为丞相，把持朝政。
阿五则日日陪在杨坚身边，杨坚好似越来越离不开她。
如此，夫妇二人前朝后宫的把持着，杨英毫无立足之地。
更何况，他有个根本不相信他的父亲，要时时刻刻都盯着自己的儿子，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让他逃了。
杨英临走前曾来排云殿问安，或许是因为在外受了委屈，想找我诉苦，我也好想再看看他。
可是，就算他进来了，我仍是看不见他……
那来了又有何意义呢？徒增伤感罢了……
他既然有那伟大的抱负，我也尽了最大的能力去帮他铺路。
接下来的，就只能自己承受了。
我可以为他遮风挡雨一时，却不能为他一世。
当所有人都离开了大兴，我才勉强松了口气。
我的身子如此糟糕，若是让杨坚知道了，他会作何反应呢？
还有他那临去前的话，他要废了杨英，杀了杨素还有仁寿宫中的所有人。
我不知何时会离去，可若是让他知道了，阿摩，杨素……
还有这永安宫中这么多人，怕都要遭逢大难……
“娘娘，吃药了。”
杨梅的声音响起，我回过神，
“……杨梅，你说，我还能活多久？”
“奴婢不知。”
杨梅道。
“……你不是想报仇么？”
我调侃她，
“往这药里下毒，我早就死了。”
“奴婢不会干这种龌龊之事。”
杨梅道。
“……那……本宫让你办另一件事，也有些龌龊，你做么？”
我问。
“何事？”
杨梅问。
“去禀奏皇上，本宫薨了。”
我语气悠哉，好似在说着旁人的事。
“娘娘，这是欺君。”
杨梅道。
“本宫知晓，”
我说，
“就是骗他，骗到他不信为止……”
“娘娘为何要如此做？”
杨梅不明。
“……你可听说过……狼来了的故事？”
杨梅莫名的摇摇头，我目色暗淡，缓缓地说，
“曾经有个牧童，骗同村的村民说狼来了。村民很紧张，做了一切完全的准备，最后发现没有狼，牧童是骗他们的。他们很愤怒，却也就罢了。第二次，牧童又对他们说，狼来了。村民半信半疑，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了准备，可是发现，牧童又骗了他们。第三次，牧童发现狼真的来了，大叫着救命，可是没有一个村民相信他，他最后被狼吃了……”
杨梅听我说着这个故事，微微蹙眉，好似明白了什么。
我笑的恬淡，
“本宫和皇上的感情怕还不如村民疼惜牧童……对着皇上说我死了……皇上一开始可能相信……可是久了，便就不会信了……到那时……就算是我死了……他也不会知道……至少……不会立刻知道……”
杨梅不解，问道，
“娘娘为何不让皇上知道您的病情？”
“……呵呵……”
我自嘲一笑，道，
“为了我的儿子……也为了这排云殿上下这么多人……”
杨梅没有说话，我听到她呼吸一窒，半晌道，
“奴婢这就去办，奴婢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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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有多快呢？
第二日，宫里便就来人了，询问我的状况。
我让杨梅帮我装扮，隔着罗帐，他们只知我看起来康健。
我一边喝着茶，一边嘲讽似的让他们滚回去。
他们没说什么，便就离开了。
听闻杨坚在去往东都的路上大发雷霆，还杀了传令的使者。
他派人来排云殿，下旨呵斥我，我全然当耳旁风。等人走了，又让杨梅派人送信，说我死了。
所有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杨坚呵斥的圣旨，变得简短了不少。
我了然一笑，还没到时候，于是继续送，杨坚继续骂……
直到一日，杨梅告诉我，我的上奏被杨坚挡了回来，还说从今往后，再也不要听到永安宫的任何的消息。
“杨梅……你说我现在离开排云殿……皇上会知道么？”
我坐在院子里，手边放了一把琴，我轻轻的摸着，随手弹出一音，倒是悠扬。
“想必还是会知道吧，”
杨梅道，
“毕竟，禁卫军的奏报，皇上不会不接。”
“是啊……”
我有些失落。
嘎……嘎……
什么声音？
杨梅好似知道我想知道什么，道，
“娘娘，那是大雁飞过，马上要立秋了。”
大雁啊……
“如今之景色，是不是’落红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啊？”
杨梅不懂，
“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无妨……”
我叹了口气，身边的知心人已经没有了，我自顾自的低头笑着，嘴里喃喃道，
“若是我也能像那些自由翱翔的大雁一般就好了……”
“娘娘是人中凤凰，不是大雁可比。”
杨梅道。
凤凰……
呵……
也是，既然想要如此闪耀，必定也是要牺牲的……
我得到了那么多别人不曾拥有的，如今这般下场，却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你下去吧……”
我闭上了眼睛，一时又有些颓然，
“本宫累了，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是。”
杨梅告退。
我闭上眼睛小憩，徐徐的微风轻拂我的脸颊，一时又有些惬意。
若是一直这样也好，或许在这清风拂面之中惬意的离去，也不失为一种诗意……
哒哒哒哒……
似是有脚步声靠近，带着淡淡的檀香气，我不由得烦躁，
“本宫说了……不要来烦本宫……”
“儿臣拜见母后。”
这声音……
“……阿……阿大？”
我惊喜不已，不敢相信我的大女儿竟是来了？
“母后，是儿臣。”
杨丽华声音清幽，恬淡清雅。
我惊喜不已，努力的坐起来，伸手去探她，
“真的……真的是你么……阿大？”
那檀香气近了些，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是儿臣。”
“你……你怎么会来？”
我努力的让自己平复心绪，却难掩激动。
杨丽华淡淡一笑，说，
“母后你总是给父皇上疏，咒自己过世。儿臣听闻，觉得蹊跷，便来瞧瞧。”
我觉得有趣，道，
“怎么……你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杨丽华淡淡的说，
“以儿臣对母后的了解，这不像母后的作为。儿臣以为，定是发生了什么，母后才会如此做……”
……
我叹了口气，杨丽华道，
“如今看来……母后确有苦衷……”
杨丽华的声音里有微不可闻的颤抖……
我虽是眼睛不好，可是我的耳朵却很好，我敏感的察觉到了异样，问，
“……你是在难过么？”
杨丽华微微一笑，
“儿臣并非草木，怎会无情。”
“……你不恨本宫么？”
我问。
杨丽华叹了口气，
“儿臣也想恨您啊……可是时间这东西，真的太可怕……如今看到您……就算是想恨……儿臣也恨不起来……”
我心里暖了不少，总归还是自己亲生的女儿。
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恨我啊……
“可是母后，一码归一码，儿臣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杨丽华语气一转，说道，
“儿臣此来，是为了尽孝。但……先帝之事……”
“不要说了……”
我也声音渐冷，
“这件事，本宫不想回忆。”
杨丽华听我如此说，自嘲一笑，道，
“……也是，母后依旧没有变。”
“杨梅，”
我说，
“将乐平公主安排住在离本宫最近的偏殿，本宫要时刻都能见到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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