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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
杨英与萧安歌的婚礼办得匆忙,但终归也算是喜庆。
萧琮带着两个公主将萧安歌送去了晋王府,梅子一路陪着去的。
听说,是杨英特意的嘱咐。
木已成舟,萧琮不再多言,只是嘱咐一定要保护好妹妹的安全,便带着萧穆清和萧穆贞一同返回了梁国。
临走前,他对杨坚说,他父亲一定会进京,杨坚总算露出了释然的笑意。
可是,我可是高兴不起来。
杨英带着新婚小妻子拍拍屁股走了,留下阿五在寝殿里闹得不可开交。
可惜我偏是那种不太会安慰人的人。
我的方法便是毫无人道的冷处理,晾在那里不理她,由着她闹够了自然就老实了。
那个崔颢之的家人最终还是被清河崔氏送进了大理寺,只是这回舅父一个字未说,一个字未写。
崔颢之所犯之罪,如果真真实实被捅出来,足以灭九族。
我如此处理,实则是给了崔氏面子。
不过这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不免让舅父面上无光,也始终会影响我和崔氏的关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舅父的沉默,却让我心下难安。
我厌恶士族,这些士族在里里外外把持着朝堂。
因为没有战争的登基,本质上并没有威胁到士族的地位,更是无法将他们彻底的铲除。
我是士族,但是我想要铲除士族。
我知道自己与士族的关系渐渐的变得微妙。
表面上我是他们稳定后宫的最大依靠,然而事实上,他们却在越来越若即若离,寻找更多的出路。
比如……
太子杨勇。
但是,当今日舅父真的一语不发,显露出了区别于往日里的冷漠,却让我突然觉得没了依靠。
我一直有清河崔氏的支持,有他们在,我在士族中的地位始终不可撼动。
可是当崔氏也对我产生疑虑,我终于感受到了危机。
我怕若是崔氏不支持,士族会明目张胆的站在我的对立面。
可若是赢得崔氏的支持,我还如何牵制士族呢……
左右为难……
骨肉相连之痛,让我彻夜难眠。
我的冲动造成了脚伤的复发,虽然药石暂且的缓解了疼痛,但御医仍是眉头紧蹙,似乎不容乐观。
医疗条件有限,御医无法准确判断我的伤势对身体到底会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他们仍是告诉我,一切不可掉以轻心,一定要安心配合药石调理,不能动气,不能作息不调。
我身体从来就没有特别的清爽过,可惜的是我偏偏有一个极为好强又些许暴躁的性格。
我自己便就觉得这样一幅柔弱的身躯,怕是没办法抗住我的脾气。
只是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我一直病殃殃的,却始终没什么大毛病。
以前家里的老人说,年幼时病,年老时健。
我就这么想着,便就不太在意自己身上的病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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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继卫王杨爽,河间王杨弘,上柱国窦荣定之后,杨坚继而增兵,下旨上柱国豆卢勣,左仆射高熲,右仆射鱼庆则同列行军元帅,增派三路,总共八路大军二十万之众,举重兵讨伐突厥。
杨坚冷酷杀戮的眸子告诉我,他此次是动了肝火,不拿下突厥,誓不罢休。
双方激战甚烈,伤亡惨重。
大隋痛失大将李崇,杨坚与我都心痛不已。
幸得长孙晟巧舌如簧,在突厥各个势力中徘徊周旋,达头可汗与阿波可汗带头倒戈,与西路出兵与我东路夹击同时袭击沙钵略牙账。
当战事终于将有分晓之时,我与杨坚才不由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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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五与王奉孝的婚事杨坚一直放在心上,他始终是不能放下这个他最爱的小女儿。
对她,他甚至宠爱到了没有底线。
纵使她犯下滔天罪过,于杨坚而言,她首先仍旧是自己最爱的女儿。
王奉孝是个病秧子,虽然只是嫁给他做个样子,杨坚依旧是上了心思。
筹备了大半年,这才下旨,让阿五带着嫁妆去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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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近来如何?”
我瞧着手上的奏疏,随口问道。
“回娘娘,太子殿下近日读书,并无异处。”
李德林也是毫无情绪,淡淡的说。
“呵呵……”
我垂目一笑,道,
“那些士族没有去找他喝茶?”
“没有。”
我合上奏疏,抬眸看向站在大殿中间的李德林,道,
“李使君心里有怨气?”
李德林听罢一笑,抬起头道,
“娘娘为何如此说?”
“不痛不痒,不卑不亢……若不是怨气……那李使君倒是可怕。”
我道。
“哈哈哈……”
李德林听罢笑着扶须,道,
“娘娘倒是小瞧臣了。”
“臣如今可谓是逍遥自在,好似大隐于朝,反倒是可以拨云见日,看到了身在朝野之中那些庸碌之人看不到,也看不懂的东西。”
李德林笑的深不可测,我嘴边的笑意反倒僵硬了。
“哦?李使君可是愿意分享?”
我问。
“呵呵……有些事,还是娘娘自己来看才能看得明白。否则臣随意置喙,怕又要有大难了。”
李德林道。
我冷笑一声,翻开新的奏折,道,
“李使君能认清自己的位置,本宫甚慰。”
“娘娘!”
大殿外传来海秀焦急的声音。
我微微蹙眉,心中不快。
海秀如此,过于失态,尤其是在李德林面前。
我极其不希望在他面前显出任何的差错。
我冷眼瞥着殿外的海秀,放下了奏折。
“何事如此慌张?”
“娘娘,兰陵公主听说明日要离京,今日去了城外感业寺。”
海秀慌慌张张道。
“感业寺?”
我心中一凌,浑身不由得抖了一下。
那个地方,是囚禁前朝后宫的地方,我甚是反感,从未踏入。
半年过去,阿五很是乖巧,未曾犯有大错。
虽未明言,但是对阿五的看管,已经渐渐放松。
偶尔她偷偷溜出宫去散心,我也未曾阻拦。
可是我不曾想,她竟是有心情跑去感业寺那个我最反感的地方,让我心中火起。
李德林见状,行礼道,
“臣告退。”
我未曾阻拦,任他退下,起身道,
“去感业寺。”
“娘娘,这感业寺阴气太重,娘娘还是不去为好。”
海秀道。
“你懂什么?”
我怒斥一声,道,
“派人去跟皇上说一声。”
海秀见我心情似是不好,不再多嘴,小声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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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前,李娥姿于感业寺离世。
我向来不大度,虽然将她葬在了周朝皇陵,但是也就是草席一卷,直接扔进了坟坑而已。
在我看来,已经是对她很好了。
我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无比热闹,心中空荡荡的,却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怒火。
感业寺是个没什么名号的小寺,正是如此,我才把她们都赶来了这里。
我的脸色黑的不行,就连一向胆大的海秀都吓的不敢多说话。
我一双眼睛冷冰冰的扫了一眼牌匾,问道,
“人呢?”
“回娘娘,在司马氏厢房。”
“司马氏?”
我想了想,道,
“司马令姬?”
“是。”
“哼,找她?”
我倒是不明白,阿五从来都看司马令姬不顺眼,这个时候却去找她,倒是让我很惊讶。
“贫尼拜见娘娘。”
一个老尼姑走了出来,向我行礼。
我摆摆手,道,
“带路。”
“是。”
我让身后的侍卫止步,只带着海秀进了感业寺。
司马令姬的厢房很偏,也甚为狭小。
不过倒是远远便闻到了香薰的味道,想必布置倒是雅致。
老尼姑将我们送到,我便让她离开。
“娘娘,公主殿下就在里面。”
海秀指着厢房,一脸偷偷摸摸的样子。
我冷笑一声,轻声走上前,不发一言。
海秀有些莫名奇妙地跟着我,凑到我身边,见我不说话,又凑着耳朵朝厢房,想听听里面说了什么。
“这么说,公主明日就离开大兴了?”
房间里,响起司马令姬稚嫩的声音。
“是啊,明日就走。”
阿五的声音倍感落寞,
“小司马,其实我不甘心。”
“公主为何如此啊?”
司马令姬问道。
“我本是想给二兄一个教训,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阿五道,
“本想着,父皇一定会救我,却没想到……父皇也不理我……”
阿五的声音里有些哽咽,不由得越发的轻。
“公主这便是不懂了,”
司马令姬道,
“公主身在皇家,必是要懂得皇家的规矩才是。”
“皇家又怎么样……再怎么说,他们都是我的父母,这是改变不了的。”
阿五道。
“皇家与我等平民最大的不同,便就是这个’皇’字。所有的事情,牵扯到权利,便就无法那么单纯。”
司马令姬道,
“就好比,公主的婚事从来都不是皇家的家事,是国事。”
“你也曾经是皇后,那你的婚事呢,也是国事?”
阿五问。
“回公主,贫尼如今是庶民,本不该谈论国事,方才所言一两句,已经是僭越了。”
“这有什么,本宫是公主,这里本宫最大,让你说你就说。”
阿五道。
“……是……”
司马令姬听阿五如此说,想了半晌,才缓缓道,
“公主说皇家的感情,倒是让贫尼想起一事。之前在周室皇宫,贫尼印象里,武帝总是拿着一方白色的绢帕。时不时他会拿出来看,会闻,会轻吻。就算弥留之际,他常年咳血,宁愿绢帕染血,也不愿那绢帕离开半步。”
“为什么呢?”
阿五问。
“贫尼也是不解,曾问母后。母后言,那乃是武帝心念之人的物什。无人敢在他面前言及那人,更无人敢将那物拿走。”
司马令姬道。
“心念?”
阿五问,
“是他喜欢的人吗?”
“贫尼不知……武帝也从未提及过此人。”
司马领姬的声音轻了些,带着些许的困惑,道,
“那时贫尼不懂,想着既是喜欢,为什么不纳入宫中呢?后来,纷繁诸事,贫尼才明白。或许不是不想纳,而是不能。”
“皇上贵为九五之尊,喜欢个什么人怎么就不能接进宫呢?”
阿五问。
“这便是帝王家,”
司马令姬道,
“贫尼不知那女子是何人,但想必是不可得。皇上可以拥有天下女子,却不可有真心以待之人。就像贫尼一般,贫尼也不明为何宇文阐一定要娶我。可如今身在这幽寺,远离红尘,才算明白……原来只有娶了我,才能得到大臣的支持,只有去了我,才能巩固皇权。贫尼以为,帝王家的情分,多为利。为利往,亲情、友情、爱情皆可利用,也可互为牵制。这本就是身为帝王家不可避免的宿命。有朝一日利益不再,情分便也就没了。”
“你说这是不对的,我父皇母后的情分,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也是帝后,可是他们就能如此恩爱。”
阿五道。
“如今的帝后,亘古罕见。有史以来,这是第一遭……贫尼着实艳羡。”
司马令姬道,
“所以啊!你说的也不一定,”
阿五有些兴奋和自豪,却是不知为何,说着说着仿佛没了什么底气。
“反正我知道,我父皇母后始终是关心我的。”
阿五轻咳了一声,笃定地说。
“公主有这样的信念便好,”
司马令姬道,
“帝后也有自己的无奈,但是公主要相信,他们一直都是爱你的。”
“……”
阿五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道,
“小司马……我以前确实挺讨厌你的。想着你那么小一点点,却要让我和我母后给你下跪,心里就不高兴。可是如今想来,你也是挺可怜的。我只是要去岐州便就伤心不已,你爹逃往南陈,你被困在这间破庙里……你心里肯定很难受吧……”
司马令姬微微一笑,道,
“贫尼不难过。这些年贫尼读书,才发现自古皇朝末年,皇室命运皆是凄惨。如贫尼这般,已经是帝后仁善。贫尼时刻怀有感恩之心,便不觉得凄苦。”
“小司马……”
阿五拉住司马令姬的手,眼里多了些少有的触动,她道,
“我马上要走了,不能来看你了。不过你放心,我寻了机会,一定替你向母后求情。”
“多谢公主,一路平安。”
司马令姬道。
我静静的听完了她们的对话,我再一次震惊于往昔的宇文邕,还有那个虽然依旧年幼,却好似已经看破红尘的司马令姬。
厢房被打开,阿五偷偷抹了滴眼泪走了出来。
她看到我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先是一惊,立刻行礼道,
“求母后恕罪。”
我转眼看到房内的司马令姬也走了出来,我拉起阿五,道,
“跟母后回去,以后不许来这个地方。”
“母后……”
阿五想说什么,看向司马令姬,她微笑的摇摇头,目送我与阿五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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