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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后大典（上）
新城还未动工，我们依旧住在周朝宫殿之中。
紫微宫被焚，一时间无法复原。
我看来看去，突然一股叛逆之心骤起，最终选择了李娥姿住了将近二十年的崇义宫。
这里没什么变化，只是空荡荡的，所有前朝的痕迹，皆已被抹去。
我站在寝殿中央，看着所有崭新的器具，甚至仍是透着些许新裳气息的纱账，默然无语。
我有一瞬，想回忆起当初的种种，却发现，早已无法将眼前的大殿与印象之中的那处寝殿相比。
我不由得转过身，朝殿外望去，远远地，我看到了一处山头。
这是……
那处假山，是那处我曾与宇文邕一同赏日出的假山。
我心下突然一寒，觉得有个疙瘩郁结于心。
我摆了摆手，海秀见状上前，道，
“娘娘有何吩咐？”
我瞥了她一眼，沉声道，
“去，让人把前面那处假山拆了。”
“啊？”
海秀不明，有些可惜的说，
“那处是宫中最高之地，听说在上面可以眺望整座宫闱，风景可好了。”
“让你拆就拆，别那么多废话！”
我语气不快，面露冷色。
海秀知道自己又话多了，急忙拍拍自己的嘴，道，
“是。”
言毕便就出去了。
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还是纯了些，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
我给她的任务，她根本没用三日，第二日便就捧着杨素的地契，放在了我面前的几案上。
我问她如何得到的契书，她道，
“奴婢直接跟杨使君要的，说奴婢帮了杨使君的忙，算到底杨使君的引荐之恩不算大，毕竟何公公也出了不少力，所以杨使君还欠奴婢的，就拿那二十亩地还。”
海秀道，
“杨使君显然不高兴，奴婢就说，这地不是给奴婢一人要的。还有要分给何公公一些，还有为了让奴婢站稳脚跟，要献给朝廷，所以让杨使君必须给我。”
我能想象杨素的样子。
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丫头片子，如此信誓旦旦的找他要东西，还是他心中舍不得的东西，他必定不会开心。
可杨素毕竟不是常人，他似仍是从中看出了一丝机遇，于是答应了海秀，但是也要她允给自己三个要求。
这丫头心中拎的清楚，虽说她嘴上不说，但是她应是知晓我让她如此得罪杨素究竟是为何。
“娘娘，吩咐下去了。”
海秀跑了回来，道，
“负责帮娘娘梳洗的尚服局、尚仪局的姑姑们来了。”
她言毕，侧过身，我便看到身后跟着的尚仪、尚服姑姑与大批的宫女入殿。
她们拿着封后大典之上我须穿戴的各种行头一字排开站在了我面前。
我微微蹙眉，看着这颇为华丽的皇后袆衣，觉得过于奢靡。
“娘娘您怎么了？”
见我不说话，海秀问道。
“负责本宫封后袆衣之人在何处？”
我没理她，眸中神色冷冽，声音高远空洞，毫无温度。
只见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宫人上前，恭谨行礼道，
“奴婢尚服局掌事见过皇后娘娘。”
我冷眼瞧着那尚服，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瑟瑟入骨，
“你可知罪？”
尚服一惊，蹙眉不知所措的看着我，道，
“奴……奴婢不知……”
“本宫与皇上皆勤俭为上。你这袆衣翟文赤质，白纱中单，这金云龙纹领闪闪发光，其上绣的可是金线？这朱色的罗縠褾、襈，褾、襈用的可是上承冰蚕丝？还有这深青色云锦，阳光下竟是有五色十二等之差。这首饰花十二树，用了多少和田玉器，多少金银珠宝？你还敢说你无罪？”
我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垂目冷瞧着她。
这威严气势，将这在宫中沉浮多年的尚服也吓得双臂颤抖。
她咽了口吐沫，半晌才缓缓道，
“皇后娘娘息怒，您误会奴婢了。这套袆衣的确价值万金，却不是奴婢命人制作。此袆衣乃是前朝阿史那皇后封后之时所穿之朝服所改。齐国灭亡之后，前朝又寻来了齐国皇后袆衣。奴婢命人按着娘娘的身形，将两套袆衣合二为一，才有了这套娘娘的封后朝服。”
……
我半信半疑，尚服继续道，
“禀娘娘，这袆衣是严格按照周礼所制。周礼有云：褘衣画翬者，从王祭先王则服褘衣，绘翬雉，玄色。就算娘娘不喜这番奢华，也不可破了周礼啊。”
……
我一时无话，若真是如她所说，那我不但不该罚她，还应该奖励她。
因为我的沉默，大殿上顿时气氛诡异，平静之下却有着暗流涌动的紧张之感。
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我转睛一看，原来是已经准备好的杨坚专程过来看望我。
宫人们见状，急忙转过身，对进入殿中的杨坚行礼道，
“吾皇万福。”
他没有说话，一双眸子落在我身上，抬手让她们平身。
“怎的还不梳妆？”
他看到我好似才起床一般，疑惑的问。
“娘娘不高兴，嫌朝服太过隆重了。”
海秀道。
我瞪了她一眼，昂起头，些许的傲慢不忿道，
“这袆衣价值估计不下万金，我可穿不惯。”
杨坚一听，回过头扫了一眼那金碧辉煌的袆衣，微微一笑，道，
“确实看起来价值不菲，不过……”
他声音略低，走到我身边，挽住我的腰，一手抚着我的头，温柔的说道，
“马上就是封后大典了，你若是不穿，朕怎么办？”
我见他又不正经，用胳膊肘戳了他一下，转身坐到镜子前，道，
“要不就如此去？”
我明明就是跟他斗嘴，他倒是不气，抬手让宫人们先出去，一个人走到我身边，弯下腰望着镜中的我，道，
“这可不行，你是我的皇后，我不能亏待了你。”
“你觉得我很在意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么？”
我反问。
他垂目望着我，眸中竟是无比的认真，
“我知晓你不在意，但是我在意。”
他的声音低沉，威严庄重，让人无法质疑。
“可是……那衣服我穿着不舒服。”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就算他再宽容，毕竟还是个封建背景之下长大的男子，我无法改变他对于这种形式上的迷恋。
无奈，我只得耍赖的翻了个白眼。
他轻轻的撩起我一缕发丝，拿起梳子，轻柔的梳着，嘴边低沉的声音磁声说道，
“就算是为了我，穿一次。”
我透过镜子看向他，仍是想反抗，他幽幽道，
“当年的婚礼，无比仓促，我心中一直有愧。这次，权当是你我的婚礼，你我真心实意，再无杂念的举办一次婚礼，好么？”
真心实意……
再无杂念……
我晃神了片刻，突然浑身不自在起来。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
二十年了，他心中仍是没有放下当初我与高熲的那段青涩懵懂的感情。
他从未提过，但是从他的眼角眉梢我便一能感到他心中隐隐的介意。
我与高熲都心知肚明，却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不知晓他对我刻意的疏离到底是为了护着谁，但是我知道，我们的疏离才会让杨坚稍稍安心。
我并不觉得，在与他在一起之前，喜欢过别的男人有什么错。
我心中有愧的是，我接受他，并不是因为开始喜欢他，而是抱着利用与诱惑的动机。
这让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感情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我对于他一直有一种负罪感。
而他心中的介意，也一直给了我一个无形的压力。
我与他都没有说话，他将我满头的发丝梳顺，放下象牙梳，手指灵巧的一勾，开始帮我盘发。
他很是熟练，竟是连封后大典皇后的两博鬓也会梳。
我垂着眼睑，一动不动。
他梳着头发，也是不发一语。
半晌，我叹了口气，问道，
“若是我答应你了，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杨坚听罢，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看向镜中，问道，
“何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之时，我所说的话么？”
我望着镜中他静默的脸，问道。
他没有说话，然而眼中的晦涩却让我心惊胆战。
我怕，可是又有股怒火燃起。
片刻，我心中一沉，盯着镜中的他，冷声道，
“虽然有那虎符作保，可是既是要重新举办一次婚礼，那那誓言，便要重新起誓一遍！”
我一双眼睛炯炯的盯着杨坚，眸中的怒火逐渐旺盛。
他的不言不语，沉默以对的样子，让我突然心间好似空了一般。
他的眸子里闪现了一丝心痛。
半晌，他叹了口气，从身后抱住了我，将我拉进了他的怀里。
“自我娶你那日，我便暗自发誓此生绝不会有异生之子女。如今朕为皇帝，你为皇后，朕便在此发誓。我大隋后宫，为你一人六宫虚设，绝不纳一人为妃。朕今生今世，只有皇后一个女人。”
他坚实的胸膛里透出沉着坚韧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掷地有声。
他不曾慌乱，亦不曾忐忑。
他的真心，日月可鉴。
我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觉自己所担忧的一切都是枉然。
我相信，他在用自己全心全意的身心，自己的灵魂在爱我。
我讨厌这样肉麻的言语，但是同时，我又无比享受陶醉其中。
我只得依偎在他的怀里，耍赖似的听着他的心跳。
在他这里，无论我几岁，都是个孩子。
“怎么了？”
他拍着我的后背，像哄着女儿一般。
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那……我朝妇官制度由我来定。”
我吸吸鼻子，道。
“好。”
他将下巴顶在我的脑袋上，宠溺的说。
“不设三妃。”
“好。”
“后宫除了我，所有女人都不能穿镶绣有雉、翟的礼服。”
“好。”
“还有，”
我从他的怀抱出来，紧盯着他说道，
“不许接纳藩国进献的女子。”
“好。”
他笑着摸着我头，道，
“朕绝无姬侍，五子同母。”
我凝视着他，一双眼睛澄亮的瞧着他，一双手情不自禁地捧起他的脸颊。
单是这几句话，他便为我开了一个又一个前无古人的记录。
我知道我过于担忧，也过于小心。
纵使他已经保证过多次，我仍是逼着他再说一遍，自己才能安心。
我不由得有些愧疚，些许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和情绪。
他抬手抚掉我抑制不住的泪水，在我额间轻轻一吻，沉声道，
“所以，你也要再起誓一遍……答应我，决不可离开我！”
“恩。”
我抱住他，使劲的点头，使劲的眨眼睛，不想让眼泪流下，
“我发誓，这辈子绝不离开你……否则，就让我众叛亲……”
我还没说完，杨坚便抬手捂住了我的嘴，让我不要再说了。
我是这个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嘻嘻……”
屏风外传来了熟悉的笑声，瞬间内殿幸福暧昧的氛围便就不再。
杨坚微微蹙眉，看向屏风的方向。
而我则是毫不吝啬的翻了个大的白眼，擦干了眼泪。
我直起身子，很不自然的凑到铜镜前，左右来回的看了两遍，些许惊讶的说道，
“你竟是真的会两博鬓这么复杂的头饰啊……”
杨坚听罢，眼里透出了一丝的得意，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学的……实在是……”
我不可思议的端详着，真的不比尚服姑姑的手艺差。
杨坚弯下腰，凑到我额头轻吻了一口，道，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去天台了。”
他竟是不想说，我撅了撅嘴，道，
“好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他不愿说，我也就不问了，省的他得意。
他有些依依不舍，又把我揽进怀里紧紧的一拥，才转身离去。
杨坚方才出去，海秀就带着宫人们入了内殿。
我冷眼瞧着她，道，
“你可真是会听墙脚，再这样，小心本宫罚你。”
海秀不怕，而是凑过来道，
“奴婢是羡慕皇上和娘娘，所以才会如此呢！”
……
尚仪和尚服上前帮我穿衣，海秀在一旁帮衬着，嘴里说着。
我面无表情，听到她如此说，抬手让尚仪和尚服停下，一双眸子严肃的盯着她，道，
“或许是因为你跟着本宫的时间不长，并不了解。本宫便就在这里提醒你，本宫最讨厌的事情之一，便是溜须拍马。若是你想趁机讨好本宫而不存真心，本宫劝你趁早死了这份心。”
“娘娘误会，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
海秀一脸真诚的解释道，
“奴婢是真的羡慕娘娘。娘娘您看，您出身高贵，又是皇后，然后呢……皇上又独宠您一人，”
海秀很是认真的掰着手指说，
“您看您又儿女双全，最重要的是，您和皇上都长得超级好看，这能不让人羡慕吗？”
她很是认真的看着我，而我则是觉得无语，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吸了口气，回过身，招呼宫人重新来帮我梳妆。
海秀见我不想理她，不依不挠的说道，
“您看……皇上的腿那~~~么长……”
她夸张的将两条胳膊伸直，好似还没有杨坚的腿长。
我被她的模样逗笑了，本来冷冽的脸上露出了不合时宜的笑意，显得尴尬万分。
我急忙轻咳一声，却看到身边的宫人们也忍不住偷偷的笑了起来。
海秀见状，继续道，
“还有娘娘的眼睛那~~~么大，可是您看奴婢的……”
海秀好似不开心的拉着自己的眼角，显得更像传统意义上我们理解的韩国人的细眼睛，
“奴婢的眼睛相比之下，就像一条缝……”
我有些无奈的看着她。
她看似口不择言，纯真无比，可是她的马屁拍的我无言以对，反倒是心里还有些开心。
我摇了摇头，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特点，你的长眼睛不是也挺好的么。”
“诶……娘娘的眼睛又大又有神，任是谁看了都会喜欢。奴婢的眼睛像我爹……没仿到我阿娘……”
海秀好似很是不开心，撅着嘴嘟囔。
我看她的样子，可爱稚气又聪明伶俐，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只得吩咐道，
“别贫了，去帮本宫看看，皇上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是！”
海秀听见有任务，立刻变了神色，对我行礼便转身离开。
宫人们的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便就装扮妥当。
袆衣仍然挂在衣架上，我起身，左看看右看看，却是没有动作。
尚服上前道，
“请娘娘更衣。”
我回过头，想了想，道，
“去，把后宫诸宫人都给本宫寻来。”
尚服见我如此吩咐，只得停下了手中的活，退了出去。
很快，宫中各宫的宫女宦者皆聚集到了崇义宫。
我走出大殿，看着殿下黑压压的人群，一个个忐忑不安又略带兴奋的脸庞，好似芸芸众生，倾听着他们未来的命运。
我神色肃穆冷冽，扬声道，
“本宫即为后宫之主，今日六尚皆在，便就借着这个时机，本宫先立下几个规矩。”
宫人们一听，立刻集体下跪，道，
“请娘娘吩咐。”
我面色严肃，垂目看着众宫人，道，
“本宫今日在此约法三章，望众位铭记于心。若是有人破了这三条规矩，别怪本宫辣手无情！”
众人一听皆惶恐，一个个将身子俯下，认真聆听。
我踱着步子，侧目瞥着她们，冷声严肃道，
“其一，本宫喜好勤俭，厌恶奢华。从今以后，后宫不许佩戴饰品，衣着不可有上等丝绸。”
“其二，本宫不喜奉承，不喜虚与委蛇，不喜拉帮结派。在本宫治下，只有踏实办事，谨守本分。若是有人刻意奉承讨好，必定严惩不贷。”
“其三……”
我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正视他们，声音变得越发的低沉威严。
我微眯着眼睛，紧盯着跪在身前一个个紧张的侍女，一字一句道，
“我大隋后宫，六宫虚设。本宫治下，没有后宫争宠，没有前朝后宫勾结，更没有嫡庶之争。本宫事务繁杂，本宫不屑，也没有时间，更没有闲情逸致浪费在这无聊的后宫纷争之中。若是有人胆敢诱惑皇上，妄想入殿封妃，那也简单。”
我垂目冷笑一声，道
“本宫……一定会让她知道……生不如死的滋味！人人都只有一条命，若是惜命，就老老实实，不要心存妄念。否则，到时候不要埋怨本宫没有提醒过你们。”
一说到此，我便已然心生恨意，不由得咬牙启齿。
宫人们听罢，皆惊得浑身颤抖，连连称道，
“奴婢谨遵皇后懿旨！谨遵懿旨！”
我见她们一个个惶恐不已，心知已然在他们心中立下了威严。
希望她们能明白，我并非玩笑。
若是有人敢触碰我的底线，我定让她们吃尽苦头。
“娘娘！”
殿外传来海秀焦急的声音，众人朝殿外瞧去，我亦是不明她为何焦急。
海秀进殿，看到满地跪着的宫女，吓了一跳，紧张的看向我。
我抬手让宫女们起身，海秀急忙凑过来低声道，
“方才奴婢接到弘圣宫姑姑奏报，说长公主殿下要出家！”
“什么？”
我不可思议道，
“你没开玩笑吧？”
“没有！”
海秀急忙澄清，道，
“真的！长公主不让宫人向娘娘禀报，是姑姑自己偷偷溜出来告诉奴婢的。”
我盯着她，海秀一脸真诚。
我见她不像玩笑，神色聚变。
这可怎么办！
竟是在我封后之日出家，这是做给谁看啊！
不行！
我的女儿不能在青灯残卷之中渡过余下半生！
我面色骤冷，抬手吩咐道，
“去禀报皇上，封后大典推迟一个时辰！”
“这……”
宫人们一听，面面相觑，尚仪上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娘娘，不可误了吉时啊……”
“什么吉时？！”
我怒斥一声，
“我女儿要是有三长两短了，你负责吗？！”
“奴婢不敢！”
尚仪急忙道。
“那还不快去！”
我指着门口斥道。
“是！”
尚仪听罢，立刻转身离开。
我见状，一甩袖子，起身便向外走去。
宫人们见状不敢拦我，只得给我让出了路。
海秀急忙跟了上来，招呼宫人侍卫护驾，我道，
“吩咐人立刻去弘圣宫，阻止公主剃度！”
“是！”
海秀急忙安排。
我急冲冲的向外走，也等不得宫人们安排轿撵，毕竟弘圣宫离崇义宫并不远。
只是头饰繁重，衣裙拖曳过长。
我烦躁的直接把头上的步摇发簪拔了下来，拖曳长袍也被我扔给了后面的人。
“稳住了么？”
我走着，还不忘问海秀。
“娘娘您别急，姚期已经带着人去了，不会让长公主剃度的。”
海秀道。
“姚期？他一个小孩子能当的了事吗？”
我一听，怒上心头，斥责道。
“可以的，长公主会卖姚期的面子的。”
海秀解释。
我懒得与她多话，瞪了她一眼，不再多言，直径往前走。
一行人步履匆匆，出了崇义宫，却听到前方的墙根处似乎有人在争吵。
我心中警惕，停下了脚步，海秀上前探寻一番，回禀道，
“娘娘，好像是晋王与杨玄感使君发生了争执。”
“所谓何事？”
我问。
“没听清……”
海秀挠了挠头，为难道，
“只听到了他们提到了长公主殿下。”
我一听，神色骤冷，立刻移步到墙根，隐在阴影里，听听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杨玄感似乎很是愤怒，他竟是不顾阿藦的身份地位，怒火冲天的抓住他的衣襟，斥道
“你凭什么阻挠我和丽华？！”
杨玄感已然成年，而阿藦算上虚岁也就十三岁，相比之下劣势许多。
但是他却毫不惧怕，而是冷声命令道，
“放开你的手！”
杨玄感怒发冲冠，毫不示弱，阿藦道，
“你什么身份，胆敢如此对待我？”
阿藦声音平静，却是无比的高高在上的姿态。
他杏眼犀利，让杨玄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畏惧。
杨玄感仍是不愿意松手，阿藦的眼眸骤冷，道，
“还有，我长姊是长公主，身份尊贵，她的闺名岂是你可以顺便唤的？”
“你！”
杨玄感明显一惊，怒火中烧。
阿藦冷笑道，
“今日是我母后的封后大典，看时辰也是不早了。你不要忘了，我是我母后最为宠爱的儿子。她的封后大典我若不在场，你认为我母后会开心么？”
杨玄感不说话，可是听到此处，他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他紧盯着阿藦，嘴角微颤，似是拼命的隐忍着怒气。
阿藦道，
“你爹这些年，可是靠着我母后才有的今日之地位。若是你这么善做主张不知天高地厚的得罪了我母后，你可以想想你爹到时候该怎么办？你这不是成心让你爹难以抉择么？”
“晋王殿下，我以为你知晓我对长公主的感情。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自信我未曾亏待过您。您与我爹娘关系甚好，甚至您还称我爹为亚父。可为何这次，您不仅不帮我，还趁机落井下石，让皇后娘娘彻底断了将长公主下嫁给我的念头？”
杨玄感不能理解，愤愤不平道。
阿藦听罢，面无表情，神色冷冽，半晌微微一笑，道，
“杨玄感，我知晓我与你爹娘关系非凡，我也认你这个兄长。但是你不要忘了，我们再亲近，也无血缘。而我和我长姊，是血脉相连。于情于理，我都应该以长姊为重。她告诉过我，她不喜欢你。嫁给你，你们都不会幸福。因此，她不愿意耽误你。我长姊一片苦心，可是你怎么不明白呢？”
杨玄感一听，很是不甘心，刚想反驳，阿藦抬手阻止了他，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宇文赟那个混蛋不是个东西，但是这与我长姊跟你并无直接关系。你与我长姊无法交心，到时候若是强行撮合到一起，有了矛盾，你不止让你爹为难，也让我母后为难。玄感兄，你这是何必呢？”
杨玄感神色冷冽，虽是愤怒，但是他似乎听进去了阿藦的话。
他无奈又悲怆的点点头，冷笑着后退了一步，道，
“我对于丽华的心，苍天可鉴。无论她如何想，我的心思永远都不会变！”
他使劲的锤着自己的胸口，道，
“我的心，我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阿藦瞧着他，无奈的摇摇头，道，
“我长姊并非池中之物，不是任人说一片真心便可娶到的。玄感兄还是回去，跟嫂嫂踏踏实实过日子为好。”
杨玄感的模样甚是不甘心，不过我倒是很赞同阿藦的做法。
果然他是个关心兄弟姐妹的好孩子。
只是他今日这般模样，冷漠又带了些许的怒气，让我觉得有些异样。
他好似是有心事，又好似是突然变了个人，感觉颇为陌生。（杨丽华告诉了杨英死去的杨英的事，让他觉得母亲只是把他当替代品，开始变得有心计）
可是我纵使心中疑惑，却也无法停留原地太久。
我吸了口气，转身离去，朝阿大的弘圣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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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阿罗有一股天生的皇后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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