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凰梦

　　我心下忍着怒气，火急火燎赶回府邸。
　　府上倒不是只有普六茹坚一人，高熲与杨素皆在，还有一位中年男子，身材矮小。
　　他微眯着双眼，一只手徐徐的抚着自己垂下的胡须。
　　我让梅子下去，自己独自上堂。
　　剩下三人朝我投来了目光，而只有这个男人仍是岿然不动。
　　我盯着他，探寻并且警惕着，他的嘴角溢出一抹微笑，显得高深莫测。
　　“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德林李先生。”
　　杨素说道。
　　原来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李德林。
　　自从齐国覆灭，宇文邕待他犹如上宾，如获至宝。
　　只是宇文赟上台之后冷落他许多，他便闲赋在家，不问世事。
　　我却是惊讶普六茹坚不知何时把他拉拢了过来。
　　“都在这里，那是听说了？”
　　我回过头问道，却仍是用眼角的余光注视着李德林。
　　“恩。”
　　高熲面色不善，点了点头。
　　“怎么办？”
　　我问道。
　　普六茹坚不言，将目光投向了剩下三人。
　　“如今时机尚未成熟，不可轻举妄动。”
　　高熲沉思了片刻，说道。
　　我听罢转向他，质问道，
　　“尉迟炽繁封后意味着什么，你我心里一清二楚，如此还能罔顾？”
　　高熲点点头，未曾犹豫，
　　“若是打草惊蛇，岂不前功尽弃？你心里都明白，越是到了危险的时刻，越要镇定，谨言慎行，免得让人抓住把柄。”
　　“那你觉得，皇上和尉迟迥能给我们多少时间？”
　　我眯起眼睛，眼里透着阴寒的凶光。
　　高熲心下比我更明了，我的话让他无言，一旁的杨素道，
　　“忍是要忍，但是也不能坐以待毙。”
　　我听罢看向他，他说道，
　　“皇帝如此做，怕是不会给我们太久时间，所以一切都要抓紧。还有宫里的人，要提前动起来了。”
　　我深觉有理，点了点头。
　　普六茹坚也觉得有道理，他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一旁的李德林面前，很是恭敬的行礼问道，
　　“李先生可是有何良策？”
　　我见他待李德林如此尊敬，心中仍是警惕。
　　此人真就如此可信？这些密事也可言语？
　　李德林仍是抚着胡须，他睁开了眼睛，双眸炯炯有神的看向普六茹坚，微微一笑道，
　　“身前二位皆是有为之人，随国公可还是要问什么呢？”
　　“在下真心请教，请先生指点迷津。”
　　普六茹坚沉静而谦卑，毫不慌乱。
　　李德林饶有深意的看着他，半晌满意的点点头，说道，
　　“分析当下局势，便可拨云见日。”
　　普六茹坚听罢直起身，探寻的看向李德林。
　　他说道，
　　“皇帝登基，为了巩固皇权，血腥清洗了前朝重臣，并且将藩王遣返封地，因此如今朝中空虚，佞臣当道。于你而言，好处便是，可与你相抗衡之人已不存在，而你的声望远高于皇帝，此情此景，甚是适合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你之优势。然而劣势也同样明显，皇帝在你和同样位高权重的尉迟迥之间选择了他，并且依照他如此视权利为重，甚至不惜大开杀戒的性子，你如今必定是他首要铲除目标。”
　　堂上其余人皆颔首赞同，杨素问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如果起事，可是有机会？”
　　我瞪了杨素一眼，心想他如何会如此口无遮拦。
　　而杨素却不看我，得意的笑了起来。
　　我被他如此无赖的样子气得不轻，别过头不理他。
　　李德林站了起来，很是自信的说，
　　“如今想起事，想来胜算最多三成。”
　　他言毕，我心下一沉，霎时间觉得希望破灭，不忿的看向他。
　　他说道，
　　“太皇后一人势单力薄，随国公府的大司马之职早被皇帝架空，而这两位虽在军中，却皆不是要职，外又有尉迟迥、司马消难等总管掣肘。若是逼不得已，便是找死。”
　　李德林的话说的直白，所有的人都沉默下来。
　　“不过随国公威望在，军权名义上也在，皇上想对付你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李德林话锋一转，说道，
　　“所以，如今你们应该担心的不是太皇后，也不是自己的权势地位，而是你的命。”
　　李德林看向普六茹坚，眼眸里不带一丝温度，却是全然的笃定。
　　普六茹坚的神色变得冷冽，他的眼角微眯，嘴角不由得向下，冷酷的眸子让他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冰冷和残酷。
　　我同样心下一惊，问道，
　　“先生什么意思？”
　　“就拿这些年大周齐国发生的事儿还不明白么？”
　　李德林转过身，看向我，
　　“若是想一劳永逸，自然是擒贼先擒王。人死了，罪名什么的不是手到擒来么？”
　　李德林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深吸了口气。
　　“那……可否请先生赐教……我们该当如何……”
　　我声音微颤，沉声问道。
　　“其实这是死结，唯有快刀乱麻。这些年大风大浪随国公和夫人都经历过，心里都清楚吧。”
　　李德林说道，
　　“不过我倒是觉得，若是想更有把握，不妨故技重施。”
　　……
　　故技重施……（下毒）
　　我的眼神变得阴郁，看向普六茹坚，而他仍是思考着，显得格外的冷冽不易亲近。
　　“如今已山雨欲来，气氛格外不同，望随国公与夫人好自为之。”
　　言毕他微微一笑，也不与我们道别，便转身离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人真的可靠吗？”
　　“可靠。”
　　普六茹坚抬起头，却未曾看向我。
　　我不明，然而他如此笃定，我却也安心下来。
　　李德林果然是有些才华，世事同样看的通透，又没有高熲那片不合时宜的善心。
　　“……”
　　我走上前去，没有说话，却是担忧的拉起了他的手。
　　他将情绪中的忧虑隐去，平静的看向我，拍了拍我的头。
　　我见他如此，也将沉闷的情绪掩去，还给他一个温暖的笑容。

《皇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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