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凰梦

　　竹林里的竹子开始泛黄，显得枯萎萧瑟。
　　我坐于空地上的蒲团之上，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腹部。
　　我有点呼吸困难，觉得这个小家伙好似随时都会跳出来一样，不由得冒了一身汗。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李娥姿总算是来了。
　　她急急忙忙的朝我而来，脸上带着歉意，
　　“妹妹，实在是对不起，我来晚了。这皇后娘娘留下我商讨两位郡主入宫受训的事，我这才耽误的……”
　　“阿姊说的哪的话……”
　　我笑着便想起身，李娥姿急忙道，
　　“别别别，你身子重，别起了。我们姐妹之间还寻什么礼数？”
　　我见她如此，便不再与她纠缠。李娥姿在我对面坐了下来，侍女们呈上热茶，便乖乖的退到了一边。
　　我举起茶杯，说道，
　　“妹妹在这边提前预祝阿姊不日将晋升为妃。”
　　“这……这没影的事儿……”
　　李娥姿虽然谦虚着，不过脸上却忍不住的露出了笑意。
　　“皇上都亲口说了，等他回来，便立刻升您为德妃。这话都放出去了，天子向来一言九鼎，决计错不了。”
　　“这……说实话，我都没想过我这辈子还能当皇妃……本想着就一个昭仪到底了呢……”
　　“怎么可能呢，”
　　我与她皆抿了口茶，放下茶杯，
　　“太子今次代为监国，更是有了皇长孙，这些都是您的功德，无论如何封妃绝无异议。”
　　李娥姿见我提到了宇文赟的长子，嘴角的甜笑瞬间僵住。宇文邕出征之前，特地为原名叫宇文衍的长孙更名为宇文阐。
　　“阐并天下，甾害绝息，永偃戎兵。皇上不仅对此次征伐充满信心，更是对皇长子给予了厚望。若是太子的阿娘，皇长孙的祖母连个皇妃都不是，岂是太对不住这个名字了。”
　　李娥姿显然是听出了我话中的讽刺，沉下了脸色，尴尬的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我见她不接话，心中略显不悦。
　　此事我与她不止提过一次，或许是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儿子。每次提起她皆是相应，然而东宫宫女仍是接二连三的传出有身孕的消息，因此才让我心生不满。
　　此事关系重大，与普六茹坚的前程息息相关，纵使他不是宇文邕的心腹，却已然在朝廷上占有一席之地。
　　如此，我的话，李娥姿绝不会当耳旁风。
　　“太子妃自己不争气，如今已经成婚两年，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妾身本想着或许是太子妃身子有样，忙着寻遍天下，找了各色名医，可他们皆言太子妃无碍。而太子，更是年轻气盛，为何太子妃就是没有身孕呢？”
　　我道，
　　“听闻太子也是常常宿在太子妃处的，妾身便不明白其中原因了。”
　　“咳……”
　　李娥姿见我开口，只得尴尬的咳了一声，说道，
　　“这闺房私事，本宫也不好多问。寻了机会，本宫会跟皇后娘娘提的……”
　　“阿姊，其实这事说到底对我们随国公府的影响不是最关键的。阿延他一门心思只想报效国家，至于太子与太子妃的事，他也没资格过问，更是没想过借着太子妃的关系在朝廷上得利。可是若是太子与太子妃一直没有消息，反倒是宫中的那些宫女一再传出有孕，这伤害的，可是皇家的颜面。太子与太子妃不睦，说明太子不满意皇上亲自给太子选的太子妃，这不是皇帝与储君有矛盾吗？这事儿放在我们这边，就是小两口之间的小别扭，可若是放在有心人那里……会有什么后果，我就想不出来了……”
　　李娥姿抬起了头，显然我的话她听了进去。
　　“丽华从小在宫中长大，她是您亲自养大的孩子。您也知晓，她一向要强，从来报喜不报忧，受了委屈也不跟别人说。就连我这个当亲娘的，也不曾吐露一字。她被欺负，阿姊难道也不忧心吗？”
　　“我……我自然是忧心……只是你也看到了，我这儿子从小便不听我的，他们父子之间有什么事儿，也从不让我参与……你说我……”
　　“毕竟您是他阿娘，再说还有皇后娘娘。对于皇后娘娘，太子总是要礼遇几分。”
　　“更何况，若是太子妃迟迟没有身孕，恐怕会伤了许多人的心哪……”
　　“妹妹……”
　　李娥姿见我沉下了脸色，略显慌张道。
　　“这次皇上提出封您为妃，皇后娘娘可是一口答应了。您也知晓皇后娘娘的性子，虽说应下的如此痛快，可是谁知道她心里真正是如何想的？若不是太子太子妃背后那些人，娘娘怎会如此安稳的坐在昭仪之位上，更何况日后还要封妃……”
　　我没有再说下去，但想必她也明白。
　　宇文赟并非大才，母亲也并非出身权贵。
　　仅因为他是长子，才坐在这个太子之位上。
　　且不说宇文邕对他一直心有不满，宇文宪王轨等也不曾把他放在眼里。
　　他的地位到底有多稳，着实说不清。
　　只是如今有了阿大，至少有随国公府这些武川旧臣中后裔支持，他与李娥姿母子才算有个主心骨。
　　若是随国公府也对他们弃之不顾，以宇文邕的狠辣，若说让宇文赟消失，另立其他儿子，也无不可。
　　我轻笑道，
　　“不过阿姊不必担心，您不是还有汉王嘛……”
　　李娥姿面色苍白，胸口起伏不定。她的嘴唇抖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
　　我抬手，梅子急忙上前扶住我，我说道，
　　“无论如何，还是提前恭贺阿姊晋升德妃，贺礼妾身已经送到崇义宫了。等到了您封妃之日，会有更大的礼送到。到时阿姊可千万要赏妾身个颜面，收下才是。”
　　李娥姿仍是保持着方才的样子，她呼吸沉重，放在几案上的手不住的颤抖。
　　我看了一眼，不再理会，对她作揖之后随梅子一同离开。
　　然而我并没有走远，我想看看我离开之后李娥姿的反应。
　　她并未多言，却一下子掀翻了几案上的茶具，茶水洒了一地，而她却伏在几案上瑟瑟发抖。
　　侍女上前，担忧道，
　　“娘娘……娘娘……”
　　“去……去！”
　　“去……什么？”
　　李娥姿颤颤巍巍的抬手指着东宫的方向，怒道，
　　“去把太子给本宫叫来，立刻！马上！”
　　“是……是！”
　　下人们鲜少见到李娥姿动怒的模样，吓得急忙离去，留下李娥姿一人在竹林中浑身颤抖，崩溃哭泣。
　　“……怎么办……怎么办……什么时候……走了一个宇文护……没想到……却来了个……”
　　我站久了，体力不支。看到李娥姿的反应，我心下有底，便不再停留，转身离去。
　　“夫人，咱们这么威胁昭仪娘娘，可否有效啊……别反过来被娘娘倒打一耙，毕竟她儿子是太子啊……”
　　我们坐上车，梅子担忧道。
　　“她是爱子心切，被我随便一激，便无所适从了……放着平时其他事上，她可会如此失态，如此容易被要挟？”
　　我闭目养神，幽幽道，
　　“毕竟是一国太子，岂是说废就废？我随国公府还未有这么大的能耐……”
　　“只是……”
　　我顿了顿，道，
　　“若说有了我们，太子地位有多稳固，我不知道……可若是连我们都没了……那太子就是宇文宪和王轨手里的蚂蚱，想掐死，易如反掌。”
　　“可是……我们随国公府也是刚翻身……若是太子有什么……我们该怎么办？”
　　梅子忧虑的问。
　　我声音淡淡的道，
　　“那就看她李娥姿想不想鱼死网破了。”
　　我睁开了眼睛，看着前方曲折的石子路，道，
　　“我赌她不想。”

《皇凰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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