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凰梦

　　“夫人……”
　　梅子推门而入，见我一人坐在几案旁，支颐冥思，放轻脚步走到我身边。
　　“信呢？”
　　我问道，睁开了眼睛。
　　“在这里……”
　　梅子听罢略带了些许不愿，她从怀里拿出我写给崔氏的信，递给了我，忍不住问，
　　“……若是不送到清河，崔氏如何能接受王妃？”
　　我听罢不言，而是站起身走到一旁的暖炉旁，把信丢了进去。
　　我看着信一点点被炭火吞噬，化为灰烬，幽幽说道，
　　“她根本到不了清河，为何要做这种无用功，还白白欠崔氏一个人情……”
　　“……”
　　梅子听罢不言，默默的站在我身后。
　　“……”
　　我拿一旁的铁棍拨了拨炉里的炭火，火旺了些。我把双手凑上去，以此猎取一丝温暖。
　　“他们出发了吗？”
　　我问道。
　　“一个时辰前走的……”
　　梅子道，
　　“没想到他们竟然白天送人，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白天人多眼杂，更容易混迹其中。若是黄昏或傍晚反倒更容易被发觉。”
　　我说道，
　　“看来尉相愿还是尽了心的……”
　　“独孤夫人！”
　　我话音未落，突然门外有人喊。
　　那人语气些许焦急，我于是对梅子使了个颜色，梅子立刻上前开门，
　　“何人？”
　　“梅女郎，府外有人找独孤夫人，说是夫人的兄长。”
　　那婢女见是梅子，上前说道。
　　“我长兄？”
　　我一听，神色微变，上前说道，
　　“快请他们进来。”
　　“是！”
　　那婢女言毕，立刻转身离去。
　　“出什么事了？”
　　梅子回过头略带紧张的问道。
　　“……”
　　我垂目思索片刻，说道，
　　“如此焦急……看来只可能是冯小怜了……”
　　“……”
　　梅子听罢略显吃惊，立刻回过头看向院外。
　　很快独孤罗扶着冯兰出现在了院门口，我立刻迎了上去，问道，
　　“兰姨这么急着找我，可是出了什么事？”
　　“你还有脸问？！”
　　冯兰还未说话，独孤罗便对我怒吼道，
　　“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如今小怜怎会到了如此境地？！”
　　“……”
　　我听罢疑惑的看向冯兰，冯兰焦急异常，她也顾不上规劝独孤罗对我态度和善些，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说道，
　　“老身求小姐想想办法，救救小怜！”
　　“……小怜女郎怎么了？”
　　冯兰双手冰凉，手心全是汗，我见她如此激动，冷静问道。
　　“你装什么装？你怎么会不知道高纬下旨要册封小怜为妙仪？！”
　　独孤罗激动难抑，他一把拉过我的胳膊，摇晃着我的身子。
　　他死命的抓住我的胳膊，掐的我倒吸了一口冷气，然而他却毫不在意。如今在他心中，只有冯小怜的安危。
　　“……”
　　我见他这个样子，心中怒火猛地燃起，拼尽了全力猛地甩开了他的手，
　　“我现在就进宫，可以了吗？”
　　“……”
　　独孤罗喘着粗气，闭口不言。
　　我同样愤怒异常，独孤罗太过冲动易怒，如此性格，怕总有一天会把他逼入绝境。
　　“兰姨，你们两个回府等着，我现在就进宫。”
　　我努力按下心中的怒火，转头对冯兰说。
　　“小姐……”
　　冯兰见我如此说，却是犹豫了起来，她说道，
　　“此时进宫，会否有危险？”
　　“呵呵……”
　　我听罢冷笑道，
　　“若是不进宫，难道看着小怜女郎被霸占？或许在你们眼中，我并不如她一般纯善，但到了如此关头，我怎会对她坐视不管？且不论她是兰姨你的女儿，她更是我长兄在意的女人，就算是为了长兄，我也不会不救她。”
　　我没有看独孤罗一眼，言毕便直径离去。
　　我心中怒火中烧，却只能说着违心的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梅子立刻追了上来，给我披上了斗篷。
　　冯兰似乎还想唤我，却被独孤罗按住了。
　　我心中越来越冷，然而嘴角却勾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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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宫异常顺利，顺利到任是何人都能感觉到阴谋的气息。我直径去了胡团儿的芷阳宫。
　　芷阳宫在几日前解禁，胡团儿的用度又回到了皇后的规格。
　　我在小饼的带领下直径去了内殿，胡团儿正在看书。见我突然到访，略带吃惊的放下书本走了过来。
　　我急忙行礼道，
　　“妾身独孤氏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快请起。”
　　胡团儿说道，
　　“夫人怎么这么快又来看本宫了，本宫还在想，兰陵王升官了，应该很多人去府上庆贺，王妃身怀有孕，夫人一定……”
　　“皇后娘娘……”
　　我见胡团儿又想要说个没完，急忙使了个眼色。她见状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用皇后的架势说道，
　　“本宫想和独孤夫人单独聊两句，你们先退下。”
　　婢女听罢唱诺，一个个鱼贯而出。
　　胡团儿见她们都出去了，急忙问道，
　　“夫人这么忙，来见本宫有什么事情啊？”
　　“皇后娘娘！”
　　我见四下无人，咚的一声跪了下来，
　　“妾身此番特地进宫求娘娘襄助！”
　　胡团儿见我行此大礼，先是一惊，立刻上前将我扶了起来，说道，
　　“夫人快起来，起来好好说……”
　　“谢娘娘……”
　　我感激的站了起来，与她一起坐下。
　　待我二人皆坐定，我立刻说道，
　　“妾身此番来，是想请皇后娘娘帮忙，将小怜女郎送出宫去……”
　　胡团儿听罢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困惑的问道，
　　“可是……本宫记得，是夫人亲自求本宫提携冯小怜，让皇上注意到她。因此本宫还特意去求过太后。你也知道，本宫如今不愿再见到皇上……因此才会去寻太后，太后见到冯小怜后对她很满意……”
　　“可如今，妾身改变注意了……求皇后娘娘帮忙……”
　　我说道，
　　“……”
　　胡团儿不言，她盯着我许久，眼神冷了下来，问道，
　　“夫人你要告诉本宫，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了。把人送出宫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更何况是冯小怜。皇上怪罪下来，本宫可是会遭受灭顶之灾的！”
　　“若是皇上怪罪，娘娘如实告知皇上便是。妾身一人做事一人当！”
　　我说道，
　　“先前妾身确是想让小怜女郎得到皇上宠幸，这样妾身才会在齐国有立足之地。然而今日妾身的兄长来寻妾身，并与妾身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妾身才知晓，兄长他对小怜女郎早就一往情深……”
　　我声音越来越轻，不自然的别过了头，
　　“情深缘浅……娘娘应该知晓这种感受……更何况这是妾身唯一能为兄长做的了……”
　　“……”
　　胡团儿听罢些许动容，她为难的说道，
　　“不是本宫不想帮忙……只是若是皇上知道是本宫放走的冯小怜……不仅本宫要受到责罚，恐怕整个胡家都在劫难逃……”
　　“娘娘躲得过一时，躲得过一世吗？”
　　我道，
　　“如今皇上对娘娘和太后的态度，难道不能说明一切吗？娘娘和胡氏若是想长存，高纬绝不是你们的靠山。娘娘您忘了之前您对妾身所说的话了吗？摆脱高纬的控制，为何不从这第一步做起呢？”
　　“……”
　　胡团儿蹙眉看着我，想反驳，却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娘娘您别忘了，当年和士开死之时，行为异常怪异。他根本不是您父亲谋刺而死，而是被陆令萱派人下蛊中毒而死！然而您父亲却因谋刺和士开而被赐死，这难道不是替陆令萱当了替罪羊吗？和士开与胡太后关系密切，您觉得此事到底是谁授意的？”
　　“你为什么要说这个？”
　　胡团儿反应激烈，似是被我勾起了伤心的回忆，她紧抿着嘴，想让自己平静，然而泪水仍是溢满了眼眶。她尴尬的别过头，嘴里满是埋怨。
　　我冷笑一声，威胁道，
　　“娘娘您还别忘了，如今这齐宫之中，除了妾身，娘娘还能信谁？更何况，也只有妾身出身关陇贵族。如今虽然齐国国力强于大周，可是我大周皇上励精图治，有朝一日，周齐之战，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我上前一步道，
　　“娘娘，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别的妾身不敢保证，但只要当今大周天子在，妾身便能保得了你胡氏全族的周全。若是娘娘今日不帮，那他日，你胡氏安危，便与妾身毫无关系。”
　　“你……你威胁本宫？”
　　胡团儿震惊的看着我。
　　“……妾身知错……”
　　我见她如此反应，心觉应是足够，于是说道，
　　“娘娘不愿意帮妾身……那妾身只得另寻办法了……”
　　说罢对她稽首而拜，起身打算离开。
　　刚走了两步，便听到身后有一颤声唤道，
　　“夫人……留步……”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身后衣服窸窣声响，胡团儿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说道，
　　“那本宫帮你了……”
　　我听罢状似惊喜万分，立刻想叩拜，只是胡团儿扶住了我，说道，
　　“本宫帮你了，你别忘了你的诺言。”
　　“娘娘放心，这一天不远了。”
　　我说道。
　　“今日酉时，让你兄长去赤阙等待，本宫派人把她送去哪里。至于如何送出城，本宫就无能为力了。”
　　“多谢娘娘。”
　　我回道。

　　*****************************

　　“怎么样？”
　　我刚推开门，冯兰便迎了上来。
　　独孤罗坐在院子的一角，正在专注的磨着剑，见我来了，也站了起来。
　　我并未理会他，而是对冯兰说道，
　　“今日酉时，在赤阙等着，会有人把小怜女郎送到那里。”
　　“真的？”
　　独孤罗听罢惊喜的问道。
　　“您拿着这个，”
　　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腰牌，塞到了冯兰手里，
　　“这是……”
　　她疑惑的问道，
　　“这是兰陵王府的腰牌，接到小怜女郎之后，立刻从金明门离开。”
　　我说道。
　　“你们出城之后不要停留，一定要立刻动身去大周。到了长安就去随国公府，把这个给阿延，他必定会收留你们。”
　　说罢，我把当年被独孤罗抢的钱袋递给了冯兰，继续道，
　　“这一路必定艰险，只是我已经无能为力，一切还是要靠你们自己了！”
　　冯兰直勾勾的盯着我，焦急问道，
　　“那小姐你呢？”
　　“我？”
　　我些许讶异，却很快掩去了情绪，微笑道，
　　“我必须要留下来，有我在邺城，真出了状况，也好替你们照应。”
　　“随我们一同走吧……”
　　冯兰抓住了我的手，紧紧的握住，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被发觉，必定九死一生！小姐不可轻易冒险啊！”
　　“……兰姨多虑了……”
　　我笑着安慰她道，
　　“我与你们身份不同，有兰陵王护着我呢，还有何洪珍……我怎么会轻易死掉呢……”
　　“小姐不可这样说！”
　　冯兰听我提及“死”字，惊的急忙捂住了我的嘴。
　　“你跟我们走吧……”
　　这时，一直在我们身后不言的独孤罗说话了。他的声音虽低，却异常清晰。声音中竟是透着微微的颤抖。
　　我抬头看向他，满意的笑了，我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
　　“长兄能这样讲……小妹已经满足了。只是如今情势所迫，能走一个是一个。你是独孤家的长子，不可有失。”
　　“可是……”
　　独孤罗听罢还想多言，然而我却打断了他，说道，
　　“你们快些准备吧，我这便回去了。”
　　“小姐！”
　　冯兰叫住了我，说道，
　　“小姐等一下！”
　　我听罢回过身，不明所以。
　　冯兰回身进了她的寝室，过了一会儿，拿了一个包裹出来，递给了梅子，
　　“这是老身这些天给小姐做的披风，是用如罗子上次打的幼豹皮所做。老身见小姐没有过冬的衣物……于是给自作主张给小姐做了一件……望小姐收下……”
　　冯兰说着，微有动容。她的眼神恍惚，不自然的别了过去。
　　我听罢回头看着梅子怀里的包裹，心中猛地一揪。好似有人狠狠的刺了一刀，身子震颤。
　　“夫人！”
　　梅子见我突然面色惨白，急忙上前扶住了我。
　　我闭上眼睛喘了口气，抬手示意梅子无事。
　　我紧紧的握住了冯兰的手，说道，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它的……”
　　“多谢……小姐……”
　　冯兰看着我，泪终是坠落眼眶。她轻轻的用自己枯槁的手抚上了我的面庞，慈祥的笑着说道，
　　“小姐的眼神凌厉有神，和当年的将军一样……相信将军泉下有知……定会庇佑小姐……”
　　她老泪纵横，让我冷冽的心有一丝颤动。
　　心是冷的，就算被利刃刺破，流出的血也会瞬间结冰。
　　然而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一滴泪水，炙热滚烫，滴在了我的心间，让冰层瞬间炸出一丝裂痕。
　　我狠下心来，放开了冯兰的手，说道，
　　“保重……”
　　“小姐……老身等着小姐……等着与小姐团聚……”
　　冯兰颤抖着，独孤罗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好……”
　　我微笑道。
　　“妹妹……保重……”
　　独孤罗看着我，认真的说。他的眼神中终于没有了愤怒怨恨，真诚的让我觉得心疼。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敷衍的点了点头，逃也似的离开了独孤罗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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