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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头
“夫人您倒是清闲,齐国的朝堂都乱成一锅粥了,您还有心在这里挑鞋子……”
梅子边笑边说。
“这朝堂乱不乱与我何干?”
我拿起一双乳白色的绣鞋看了又看,又放了回去,
“再说我们府上那位,可是早早的就称病不朝了。连一向关心国事的兰陵王都不管了,我一个弱女子掺和什么?”
“我现在只关心我长兄府上的事。”
我与梅子走出这家店铺,继续往前走,
“小怜那么喜欢跳舞,可是家里没什么闲钱,她的舞鞋早就破了。我送她双新的,她必定欢喜……她高兴了,我长兄自然便会对我少了几分戒备……”
“难为夫人了……”
梅子说道。
我轻轻一笑,回过身说道,
“说吧,你既然主动提了,必然是有什么新的消息,姚诀又告诉你什么了?”
“……”
梅子一听我提到了姚诀的名字,尴尬的红了脸,她左顾右盼了片刻,才清了清嗓子说道,
“斛律皇后被赶出了椒房……”
“这我知道。”
我冷笑了一声,说道,
“斛律光刚死,她便被迁去了别殿。”
“是……”
梅子回道,
“只是穆邪利和陆令萱怕有变,在高纬面前置喙斛律皇后的不是。气的高纬下令把皇后的头发一根一根的拔掉了……”
“……”
我听罢,皱起了眉头说道,
“当年汉高祖薨,吕后记恨戚姬,将她囚入永巷,并命人拔光了戚姬的头发……其后便……”
我停下了话语,心下担忧。依照陆令萱和高纬的性子,斛律皇后的下场,不知知否真会如此。
“……”
停了半晌,梅子说道,
“夫人放心,奴婢听闻胡昭仪救了斛律氏。胡昭仪携太后去了文昌殿。太后懿旨,将斛律氏囚于别殿,任何人不得见……胡昭仪因此还得罪了高纬,高纬直骂胡昭仪背叛他,是个贱人……”
我与梅子寻了家茶肆的街边雅座坐了下来,小二上了茶,梅子给我斟了一杯。
“哼!这下陆令萱和穆邪利要高兴了……”
我不快的饮了一口茶,手上用力的抓住茶杯,以至于放到桌子上之时毫无声响。
“夫人……”
梅子担心的看着我道。
“……”
我沉默不语,脑子里却转的飞快。
本是想让胡团儿上位,如此这般才能逼迫穆邪利为了争宠,将冯小怜献给高纬……
可如今,高纬竟然当着胡太后的面直接大骂胡团儿,可见高纬气得不轻……
可是我如今身份是俘虏,纵然身为高长恭的侍妾,身份也是太过低微。就算是有机会入宫,然而却难以接触到真正的关键人物。更何况我得罪了穆邪利,怕是宫里有一大堆人要与我冷眼相对……
我突然懊恼起来,若是如在大周一般,能有强大背景作为依靠,也不会如此无力。
“夫人……您没事吧……”
梅子见我脸色不太好,又给我斟了杯茶。
“呵……”
我勉强一笑,说道,
“无事……你还有什么消息,说吧……”
“是……”
梅子把茶壶放下,继续道,
“斛律光死,如今前朝能与祖珽抗衡的只有一个叫高元海的人。此人是高欢从子上洛王高思宗之子,乃齐国宗室。原先斛律光倒台之前,他们两个走的很近。高元海之妻,是陆令萱的外甥女。高元海知祖珽与陆令萱素来是面和心不合,因此为了讨好祖珽,把陆令萱的秘密告诉祖珽。如今斛律光败了,他们两个立刻反目。前几日祖珽上述要求做领军,高纬本是答应了,然而下朝之后,高元海偷偷跟高纬说‘孝徵汉人,两目又盲,岂可为领军?’高纬听完之后觉得有道理,高元海见高纬似乎动摇,于是又添油加醋的说祖珽和广宁王有勾结,高纬听后觉得害怕,立刻终止了任命。如今任命书被收了去,祖珽在府里气的跳脚……”
梅子说着,面露笑意。我听罢也是轻笑,叹了口气,说道,
“自诩制度先进,有当年大汉风骨,可是依旧不相信汉人,这也真是可笑。难怪斛律光死了,皇上那么高兴。如今除了高长恭,高纬朝中净是这些佞臣,真是灭亡之兆。”
“夫人说的是。”
梅子回道。
“……也不知道……阿延他们如何了……”
我抿了口茶,幽幽说道。
“家人都很好,如今已经安置妥当。原先的独孤府邸现今由二郎君居住。其余已经婚娶的郎君们则另寻别府居住,未有婚娶的,与二郎君同住独孤府。二郎君已经承袭了将军的爵位,任河内郡公,邑两千户……夫人放心,随国公在,独孤府中必是无恙。”梅子安慰道。
“……恩……”
我听罢轻轻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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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梅子没有再多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人来人往,抿着茶。
嘴里香气四溢,入目人潮鼎沸攒动……
这一幕幕,竟是有了些许的安然闲适……
果然烟火气就是好啊……
“请问,这位可是独孤夫人?”
这时,一个小厮走了过来,恭敬行礼。
“您是?”
梅子见有人来,警惕的站了起来,问道。
“我家郎君正巧今日路过吉阳里,见夫人在此品茶,便想请夫人府上一叙。”
那小厮回道。
“……”
我听罢朝路上的车辇一瞧,是祖珽坐于车上。
我不知其何意,并且如此人多冗杂之地不知暗藏了多少眼睛,如果我就直接随之而去,被有心之人看到,却不知该如何。
那小厮见我迟迟不语,从怀里掏出了一方绢帕递给梅子,说道,
“郎君说,若是夫人不肯,便将此物交予夫人,夫人必会应承。”
梅子将绢帕递给我,我将信将疑的将绢帕展开。
!!
嗡的一声,我的大脑瞬间空白,洞心骇耳。
这绢帕……
是当年我囚于醴泉宫之时,托宇文邕交予普六茹坚的!
这上面的“平安”二字,仍是透着当年的稚嫩,好似瞬间将我带回了十五年前那不思昼夜的困苦时分……
我惊慌片刻,猛地将绢帕攥在了手心,站了起来,不可思议的回过头看向坐于车辇上的祖珽。
祖珽虽眼睛失明,然而听力却是很好,他似乎听出了我不同寻常的举动,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狐疑的眯起了眼睛,心下一横,说道,
“带路!”
那小厮听罢高兴的对我作揖,请我上了祖珽的车辇。
想来,祖珽敢在这闹市将我带走,必是有万全之策,我似乎不必担心。
至于高长恭那里,我便将事情如实相告,既不引他怀疑,又能让他对祖珽产生戒备,岂不一举两得?
然而我现在心下关心的,却不是这些旁的事。我真正关心的是,这方绢帕到底与祖珽有何关联。
我上了祖珽的车辇,但是坐的离祖珽很远。祖珽闭上眼睛一闻,笑眯眯的说道,
“夫人好香啊……”
“……”
我见他轻浮,瞪了他一眼,冷冷的别过了头。
祖珽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说道,
“夫人过来与在下同坐可好?”
“……”
我见祖珽如此,或许是想与我亲近,但是看起来却更像轻浮的调情。我回过头,恭敬说道,
“上次在温室,多亏使君出手相助,妾身还未曾道谢。”
“诶呦~小事一桩,不必记挂~不必记挂~”
祖珽听罢笑着摆摆手,眉宇间的谄媚之意更甚。
“妾身听闻使君喜好美色?”
我问。
“咳……”
祖珽见我突然转变话题,面色一僵,咳了一声,说道,
“粗鄙陋习,实难登大雅之堂……”
“呵……”
我冷哼一声,别过了头去,说道,
“妾身的确认识几位绝色美人,本想介绍给使君。却是偶然听说,潇湘馆的苏莺莺早就许身了使君。使君府上有郑氏千金,又不顾郑氏反对纳了那个永平里的寡妇王氏。如果再让人知道大名鼎鼎的苏莺莺也随了使君,使君的名号可真是要闻名天下了。”
“这……”
祖珽听罢紧张起来,他立刻赔笑着说道,
“这事说不得……夫人千万别……”
我微微一笑,道,
“使君文武双全,才华横溢,有些嗜好也无可厚非。只是妾身如今是使君府上的座上宾,使君可明白?”
祖珽不敢再轻浮,脸色冷了几分,赔笑道,
“相敬如宾,以礼相待~自然~自然……”
很快,我们便到了祖珽府邸。
我们相继下车,祖珽对我变得敬重许多。他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对他作揖感谢。
虽然他看不见,但是礼不可废。
祖珽府邸也是奢华异常,他虽然双目不可见,却是喜欢金光发亮的东西。
府上的帘账皆是金线所制,阳光下灿灿金光,甚是刺眼。
祖珽请我去了正堂,下人上了茶。我看了一眼,却并没有喝。待我们坐稳,我便问道,
“使君寻妾身,所谓何事?”
“呵……”
祖珽似是没想到我如此直接,他本是想按照往常接客之礼,与我寒暄一番,再谈正事。被我如此一问,尴尬的放下了已经到嘴边的茶杯。
我见他如此,说道,
“使君请用茶,用完再说亦不迟。”
“不了……”
祖珽还是把茶杯放了下来,起身说道,
“夫人等在下片刻。”
我不知他到底想要如何,只得道,
“是。”
说罢,祖珽起身绕到了内堂。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他又回了来。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笑着说道,
“夫人随在下府上的下人去吧,在下便去忙了。”
我听罢疑惑片刻,不过却未曾犹豫,随即站了起来,行礼回道,
“多谢。”
言毕,便随府上小厮行去了后堂。
我们却并未在后堂多做停留,而是进到了府内。
小桥流水,亭台楼阁。
此处并不像兰陵王府,只是花了重金,却并未在府内装潢上花气力。看起来,更像是为了渲染其贪财的形象而做。
反观祖珽府上,却是真真正正费了一番心里,竹亭依山傍水,松柏绰绰,又有竹林幽幽,曲水流觞,行走其间,着实是一番享受。
我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了庭院之中的一处隐蔽竹楼之中。
小厮给我开了门,房里已经有一人在等我了。他见房门打开,站了起来,对我恭敬行礼,
“见过夫人。”
他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脸。他如今穿着便服,我更是看不出有何特别。只是他声音略尖,听起来却是有些怪异。
我见他恭敬,也行了一礼,问道,
“请问郎君是?”
“在下何洪珍。”
那人直起了身子,回道。
“……”
我听到这里,又看那人的样貌,果然是我第一日见到高纬之时,他身边尾随的宦者。
见到何洪珍的一刻,我心中的疑问,便释了七八分。我上前两步,从怀里拿出那张绢帕,问道,
“这可是你的?”
“正是在下托祖使君交予夫人的。”
何洪珍回道。
我心下了然,对梅子吩咐道,
“你去外面等吧,切记不可让人接近这里。”
“是!”
梅子听罢便关门出去了。
“夫人请。”
何洪珍说。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的蒲团上坐了下来。我问道,
“使君此时此刻寻妾身,所谓何事?”
“……”
何洪珍见我如此说,显得些许惊讶,问道,
“夫人是知道了什么?”
“……”
我低头轻笑,不曾言语。
他见状,沉默了片刻,说道,
“如夫人所料,在下是随国公的人。”
“如何让我相信你,仅凭这个绢帕吗?”
我问。
“姚诀可是告知夫人斛律光身死之前,皇上与祖珽的对话?”
何洪珍问。
“……”
我没说话,却是轻轻点头。
“怕是夫人早就明白,当时在场的只有高纬,祖珽和在下。若是姚诀知晓当日密谈,那他的消息来源,必定就是在下与祖珽之一。祖珽年事已高,比随国公年长了二十多岁。此人多年宦海沉浮,心思缜密,实难忠于他人,更何况是比自己年幼许多的随国公。因此在下的可能性最大。而姚诀能知晓许多内宫秘辛,这更是印证了夫人的猜测。”
“……”
我听他一一猜中了我的所思所想,似是并非凡品。
这样的资质,确实是像普六茹坚会用的人。
“那我问你,高长恭所丢的那一批铠甲兵械,可是你命人偷出来而栽赃给斛律光的?”
我问。
“却为在下所为。”何洪珍回。
“那你可曾知会任何人?”
我听罢担心的问道。
“夫人放心,此事如今无人知晓。”
何洪珍回道,
“此时还不是时候。”
我听罢放下心来,舒了口气说道,
“那就好。”
“夫人,”
何洪珍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作揖说道,
“在下此番邀夫人前来,便是接到随国公之命,送夫人回周。”
“……”
我听罢,却没有立刻回答。
我抬头观察何洪珍,他似是不像开玩笑,神色严肃,不苟言笑,与在高纬身边相距甚远。
“如何带我出去?”
我直起身子问道。
“如今斛律光刚死,祖珽与高元海争权,高纬根本无暇顾及旁的事。在下已买通上秋门守卫。明日三更会悄悄开城门送夫人离开,我会派最精锐的手下送夫人回周国。随国公会在平阳郡等您。”
何洪珍回道。
“万一有变如何应对?”我问。
“随国公之令,不惜一切代价救夫人回周。”
何洪珍道。
“……那我长兄呢?”
我问。
“……”
何洪珍听罢,似是不曾考虑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道,
“随国公不曾提及。”
“……”
我听罢沉下了心思,思考片刻说道,
“绢帕你拿去还给阿延,告诉他,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夫人……”
何洪珍抬起头,些许焦急。
“我爹爹已经抛弃了长兄一次,若是我再抛弃他,他便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别过了头,幽幽的说道,
“而且我还有别的计划,不能就这么回去。”
“夫人……”
何洪珍犹豫道,
“此事随国公下了死令,必须送您回去……”
“我意已决,你告诉他便是。”
我语气冷漠,似是全无贪恋。
若是表现出一丝的思念之情,怕是普六茹坚便不会让我再在齐国停留片刻。就是绑,也要把我绑回去。
何洪珍见似乎毫无余地,只得沉默。
我转过头,眼神突然变得犀利。我起身来到何洪珍身边,问道,
“在接到带我回大周的命令之前,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
何洪珍听我问,犹豫不言。我沉下了脸,说道,
“我是随国公夫人,是他最为亲近的人,你有什么可隐瞒的?”
“……”
何洪珍听罢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似乎并不是开玩笑,心下一横,说道,
“在下的计划,是扶胡昭仪上位。在下已经说服祖珽支持胡昭仪,如此这般便可让陆令萱与祖珽彻底反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祖珽可也是我们的人?”
我问。
“不是……”
何洪珍回道,
“他是个逐利之人,在下与他已经合作多次,只要回报够丰厚,他是非常可靠的。这次……是在下答应帮他除掉高元海,他才愿意帮在下这个忙,在他府上与夫人相见。”
“……”
我听罢心下明了,又问,
“你们如今除掉了斛律光,那么接下来是谁?”
“……”
何洪珍听罢微微握拳,压低声音说道,
“兰陵王高长恭。除掉了他,齐国便再无大将与大周抗衡。”
“……”
我虽然早就想到,却是真的听到的这一刻,还是心里咯噔一下,莫名的酸痛起来。
“那你们打算怎么对付高长恭?”
我忍下心中的异样,问道。
“……夫人之前四两拨千斤,让他在高纬面前寻了恶名。但是如今,他却躲了起来。确是有些棘手……”
“……”
我垂下双目,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拿起了茶杯。
何洪珍见我不言,寻思片刻,上前两步,恭敬问道,
“夫人可有良策?”
“……”
我把玩着手上的茶杯,沉默片刻,说道,
“这些脏事情我不想听,也不想管……只是一件……”
我放下茶杯,正襟危坐,说道,
“兰陵王妃郑氏如今有身孕,怕是受不得惊吓,更经不得折腾,你们要注意。”
“……”
何洪珍抬头瞄了我一眼,眯起了眼睛。(这是提醒何洪珍呢……太坏了……)
我喝了盏茶,继续道,
“有件事,你要答应我。”
“何事?”
何洪珍问道。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至少年末,要让高纬敕封冯小怜。”
我回道。
“冯小怜?”
何洪珍思考道,
“可是弘德夫人的侍婢?”
“不错。”
我道。
何洪珍回忆片刻,道,
“此女姿色艳丽,又善舞技,更通琴乐,确为倾城之资……可是……为何是年末?”
“年末是兰陵王妃的预产期,之后我才能腾出手来。”
我回道。
“……”
何洪珍思考片刻,突然眼前一亮,道,
“在下明白。”
我见他如此说,站了起来,说道,
“你我毕竟于外人看,并无关系。以后还是不要常常见面。”
“是……”
何洪珍回道,
“若是夫人要寻奴才,便拿着这枚玉佩来寻便是。”
何洪珍递给我一块玉佩,玉佩色泽清透,但雕刻却十分粗糙,上面映着个状似蛇一样的东西。
我低头瞄了一眼,微笑着将玉佩藏入和袖口中,不再言语,离开了竹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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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着是担心郑芳华,实则是提醒何洪珍,拿高长恭没办法,就拿郑芳华开刀。
要我说……欺负孕妇,实在是有点坏啊……LO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