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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泉
“回来啦……”
我坐在正堂上,悠然自得的给自己沏了杯茶。
“恩……”
普六茹坚把冠冕摘下,递给了姚诀,小翠带着人给他宽衣。
可是他却一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略带得意的回望着我。
我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却没有随他的意。
“你不说?今晚就睡柴房!”
我昂起头,嘴角轻伏,略带挑衅的看着他。
他听闻,却不为所动,反倒朝我走近了几步。
他身材高挑,我整个人便隐在了他的阴影下。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面无表情。过了片刻,弯下腰,凑到我耳边幽幽的说道,
“你不服侍夫君,那我便只有自己脱了……”
“……”
我一听,不明所以的皱起眉头看着他。
他直起身子,便开始解腰带。
“诶!你……”
我见他如此,急忙看了看四周,见四下无人,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这是在正堂……你这是干什么?”
“不想睡柴房,只得如此……”
他反手握住了我的手,凑过来说道。
“你……竖子!”
我见他竟是耍赖,虽然嘴上气愤,但是心里却暖意纵横。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与他似乎越来越融洽。我渐渐的看到了他除了冷酷之外,柔情的一面。
“……我只是觉得奇怪罢了……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查。”
我故作羞恼的甩开了他的手,背过了身子,
“只是,我一介女流,如若不小心漏了什么风声,就不好了……”
“你这丫头……”
他轻叹口气,从背后搂住了我的腰,
“有时候,太聪明,反倒不招人怜爱了……”
“哼……”
我想挣扎,然而他抱得紧,挣脱不开,我气愤的一跺脚说道,
“那我就当一个蠢人,蠢得让你们什么事也做不成!”
“……”
他听闻轻轻一笑,放开了手,
“你想知道什么?”
“今日之事。”
我转过身,严肃的看着他。
“今日之事便如你所知,皇上虽然免了杨素死罪,却也将其贬谪。”
他走到几案旁,把我斟的茶一饮而尽。
“那段韶的死,为何今日才公布?”
我走到他身后,问道,
“你明明早就知道了!”
“……”
他听闻并没有回头,只是直起了身子
“他给我们找了那么多麻烦,就算是死了,也得死的有点价值……”
他把茶杯重重的砸在了几案上,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
我听罢,并没有言语。
果然,他们是有阴谋的,看来今日之事,绝非杨素命大。
这后面,不知在谋划着何事……
“让我来猜一猜。”
我沉默片刻,笑着走上前,
“此事,不晓得杨素知晓几分。至少……是皇上,下大夫他们谋划的吧……至于阿延你……面上碌碌无为,段韶的死讯,可是你先得知的?还有,我去杨府,到底是为了劝说郑果儿,还是有什么别的作用?”
“诶……我说过了……女人不能太聪明……”
他转过身,嘴上似是责备,然则眼神却异常柔和,
“父亲过世了,蒲坂在长安之东,又是通往齐国的必经之地。那里,总是要有自己的人……”
“那就是真的了。”
我一听,有些不快的撅起了嘴,
“干嘛不告诉我!”
“我一直都不想让你知道这些血雨腥风,但是你总是如此……”
他叹了口气,拉起了我的手,
“既然你已经知道这些,我便是告诉你了……”
“你们还有什么计划?”
我问道。
“不知道……”
他看着我,面无表情,
“皇上真有什么想法,也是和下大夫他们商议。我只是右小宫伯,根本无从参与决策。”
“……”
我听他冷漠的语气,心中有一丝的不安。
不知是宇文邕不信任他,还是他心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考量……
“阿罗……你可否相信我……这次,安安静静的做一个深闺女儿,不要涉足这些……可好……”
“……”
他揽过我,让我依偎在他的怀里。
我知道他是为我好,然而心里却不受控制的越发忐忑。
他如此介怀我介入其中,难道不是因为心中的怀疑和不安吗……
“好……那我就……信你这一次……”
我有些不忿,却也明白他的难处。
我可能真的无所助力,或许这次,我便应该默默的等着……
等着最终的那个结果……
*****************************
“阿姊……”
郑果儿与我同车前往皇宫。
天和七年的元日异常寒冷,似是这些年来最冷的一次。
我心中惴惴不安,紧紧的攥着拳头,望向窗外。
自那次之后,杨素很快便出发去了蒲坂。
皇上并没有下令家眷随行,郑果儿只得留在了长安。
我对她的行为并不介意,而她似乎很是介怀。每每在宫中见到我,都是躲躲闪闪,直到三日前,我亲自去她府上。
我不提那件事,她便也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们好似还是从前。只是,总是感觉二人之间,似乎多了些什么,并不像之前那么真心相待。
希望只是我多心……
“阿姊……”
郑果儿很是担心的说道,
“年前大冢宰才因卫国公在沌口打了败仗,甚是震怒,将其免官。而如今皇上又病势沉疴,久久不朝。这个时候人人都避之不及,希望上面的对自己视而不见。而阿姊你,偏要在这个时候上书离京……这要给随国公招致祸患的呀……”
“所以,我才让你偷偷的进宫禀报皇后啊……”
她已经在我耳边唠叨许久,我心下担心,心烦意乱,语气自然不好。
就是在不久前,普六茹坚告诉我,四姊似乎身体不适。
在李眪床前照顾之时,突然咳血晕厥。
李眪已经昏迷多时,众人皆知命不久矣。而四姊则为此伤透了心,日日起早贪黑,殚精竭虑的照顾。
我听到后,心中痛苦难掩。她与我,是阿娘唯一的一双女儿。
如今四姊生活如此艰难,我若还不去照料,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会追悔莫及。
普六茹坚知晓我的想法,并没有阻拦。只是叮嘱,如今皇上同样病重,此事还是低调为好,让人悄悄禀报皇后即可。
郑果儿见我语气坚决,知道自己无法劝说。
才叹了口气,说道,
“如今世道不太平,阿姊一切小心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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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元日过得极其简单,或许是因为这些年常年征战,国库空虚;亦或许是因为皇上的病情,今年甚至将逐傩也取消。
宇文邕只在祭天大典上出现了片刻,便在王藻的陪同下离席。
我虽然看不真切,但是却也隐隐的为宇文邕的病情担心。不知他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身体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我因为心里一直有事,一整日皆是心不在焉。
阿史那皇后虽说是收到了我的上奏,却一直没有批准。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便打算今日寻了机会,再上表一番。
“阿姊你在想什么呢?”
郑果儿见我低头不言,也并未动箸,担心的问道。
“我……”
我被她这一问,有些尴尬的抬起头,急忙正色道,
“我是在担心皇上的身体……”
我不想让她知晓我心中的忧虑,于是便随便寻了个话头。
“我也没想到,皇上的身子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连祭典都不能完成……”
郑果儿听完也面带愁容的说道。
其实我倒是能理解宇文邕。
过了年,他就满26岁了,却仍是个傀儡皇帝。
宇文护身体一向康健,想来,再活个十年八年不成问题。而他的身子,却好似已经到了穷途末路。
我着实为他担心,难道到头来,他还是赢不过一个老人?
年前,因为宇文直失利,宇文护大怒,不仅削了宇文直的官职,还借着这个由头贬谪了好多人。其中包括普六茹坚。
他从普六茹忠那里继承来的大将军之职,因为宇文护认为他在其位却不谋其政,而授予他人。
他甚至还因此扩充了自己手下的左右十二军。大冢宰府邸的驻军人数,远远超过了皇帝的卫尉。
他更是纵容自己的妻儿属撩肆意妄为。
如此这般,便是随时可将皇帝置于死地,如此可见宇文邕的处境之艰难。
难怪宇文邕会病了。
不病,恐怕便真的自身难保了。
“先前皇后无子,突厥人还不乐意。这下,他们也就没话说了……”
郑果儿见我不说话,自顾自的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我心中千头万绪,时不时抬头看看正坐上的阿史那皇后。
她入宫也有四年,如今越发的成熟。只是这些时日,她似乎也憔悴了许多,面色更为苍白。
看来,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
我轻叹口气,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轻轻放下酒樽,正准备拿起筷子,却发现,坐在侧席的李娥姿,似乎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看的不真切,只得迷上眼睛仔细的瞧,却发现她确实在向我示意着什么。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她便借了个由头,离开了偏殿。
我见状心中似乎明白她的意思,便辞了郑果儿,出了偏殿。
梅子跟在我身后,我问道,
“可知今日何事?”
“不知……”
梅子低头回道,
“但是,奴婢刚刚得知,宇文护今日又向皇上请辞,被皇上拒绝……”
“……他到到底想做什么……”
我听罢嗤之以鼻的说道,
“又是这种老把戏……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用?”
“只听闻昨日宇文护曾与稍伯大夫庚季才闲聊,问他今日天道如何。庚季才回到‘荷恩深厚,敢不尽言。顷上台有变,公宜归政天子,请老私门。此则享期颐之寿,受旦、之美,子孙常为藩屏。不然,非复所知。’然而宇文护却似乎很不高兴,今次便急忙上奏,确认皇上的心意了……”
“哼!皇上如今都这样了,他还忙着揽权……简直不可理喻……”
我低声的斥责。
*****************************
“夫人……”
我们刚刚走进内宫,便听到似乎有人隐在路边的树林里,轻轻的唤我。
我听着声音颇为熟悉,心中疑惑,便随着梅子循声而去。
只见王藻独自一人躲在树后,见我过来,急忙把我拉了过去,
“夫人快随奴才去吧……”
“这……我还有事……”
我是寻了李娥姿出来的,如今却被王藻拦住,觉得颇为不妥。
“昭仪娘娘便是让您随奴才去的。”
王藻一听,急忙解释道,他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
“夫人快随奴才走吧,被旁人看到就不好了。”
我见他如此紧张,似乎是在躲着什么人。于是也不便多问,随着他一同去。
我们走的都是小路,王藻一直左顾右盼,引得梅子也频频回头。
我觉得疑惑,我虽无诏不得进宫。但今日是元日,王公贵妇皆要进宫,我此番也不算抗旨,真不知他到底在躲什么。
难道是怕什么人看到我与他在一起?
是谁呢?
我们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我一看,又是到了那处假山之下,心中了然。
看来,是宇文邕要见我。
我虽然不知他为何要见我,但是我却不免有些担心,他如今的身体那么虚弱,竟然跑到假山之顶。
就算是有什么事,也无法及时救治啊……
“夫人……您请……”
几个宦官站在假山之下等着我们,王藻提着宫灯走在前面为我开路,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的余光扫过王藻后面站着的人,宫灯昏暗,看不真切。
不及我多想,只得轻轻点点头,踏上阶梯。
只是……
我心中猛地一震,停在了原地。
“夫人……您怎么了?”
梅子见我突然停下来,似乎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警惕的上前问道。
我仔细的回忆着,却是因为时间太过久远,已经记不清。
我心下的疑惑陡然而生,转身下了阶梯,直径走到了那几个小宦官身前,一把抢过了王藻手上的宫灯,抬起来,照在那几个宦官脸上。
这些人却似乎不是常人,宫灯抬起,他们便立刻低下了头,我仍是看不清他们的脸。
“你,”
我指着站在最前面的小宦官,声音颤抖的说道,
“抬起头来!”
“夫人……您这是……”
王藻见我行为异常,急忙问道。
“抬起来!”
我不理他,死死的盯着那个小宦官。
小宦官犹豫着,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见他如此踌躇,心中急切,于是走上前,一把扣住了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抬了起来。
……果然!
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果然是他!
是那个当年在般若寺里的少年,如今青涩尽腿,眉宇间却多了一丝的阴柔。
我心中的疑惑骤起,这个少年,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成了宇文邕的贴身宦官?
梅子时不时跟我汇报,短则半年,长则一年,般若寺里的下人,总是会换走几人。
难怪梅子一直找不到他们的去向,就像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原来……原来竟是进了宫!
……阴谋……
一定是阴谋!
我眯着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小宦官,而他却神色平静的垂目站在原地,竟是没有丝毫的紧张恐惧。
我心中冷笑,果然是训练有素。
“夫人……”
王藻见我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小宦官,似是有些焦急的说道,
“夫人快上去吧……皇上还等着呢……”
我听罢,知道没多少时间,看来此事如今也无法立刻知晓原委。
于是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神,抬眼沉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何泉,见过随国公夫人……”
他仍是平静至极,轻声回道。
“何泉……”
我重复着他的名字,凑近了说道,
“你错了……你从没有见过我……”
说罢不等他回复,便转身上了阶梯。
听见背后,王藻似乎狠狠的敲了一下何泉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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