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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
第九章
不夜的灯火终于熄灭。我们坐下来靠着大桥,头靠着头,睡着了。
分开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我用钥匙打开家门,一进门就看见太后双手抄胸满脸狐疑的看着我,分明是审问的前奏。
“知道夜不归宿了,说吧,昨天晚上去哪了?”
“妈,不是你让我去的吗?”我回过去,知道她分明是想套我的话。倘若只是埋怨我不回家,昨天晚上一定会打电话催促。哪会像现在,老花镜都挡不住她眼神中的八卦精光。
“咳,那什么,给你处的那个女孩怎么样啊?你认识多长时间啦?”
看吧,这才是真正目的。
“人挺好的,不然我也看不上眼不是。”我说。
“这倒是,什么都比不上人好。那孩子多大啊?干什么的?”
“妈,”我无奈的换上拖鞋,“你倒是先让我进屋,不然我也没法回答你啊。”
“哦哦,你先进来,快去沙发上坐着,我得好好盘问盘问你,问什么答什么,不许说不知道,也不许敷衍我。”
我坐到沙发上,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动作,指指里屋。
“爸和小意他们还睡着呢,妈你小声点。”
“哦,”她放低了声音,“那孩子多大了?”
她那跟特务接头似的表情把我逗笑了,我赶紧忍住,一本正经的回答:“恩,和我一样的岁数。”
“那条件怎么样?什么工作?”
“做设计工作的。”我老实的说了实话。
“哦,就是动不动在电视上弄个时装秀的那种?啧,那还挺出风头的。对了,人家家条件怎么样?要是闺女特优秀娘家的要求肯定高。”她笃定地说。
“差不多吧。不管条件怎么样,人家都错不了。妈,你就别担心了啊。”
“你瞧瞧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妈我能不管你吗,你都二十四了,也没见你交个女朋友,隔壁你李叔家的儿子李跃然儿子都有了,你说说,你要是我你能不急吗?”
“不是才二十四吗,”我耐心解释,“像我这个年龄最重要的是事业上拼出点成绩来,儿女情长什么的远了点吧?你看啊,从网上搜搜,那成功人士都是二十几岁打光棍的。”
她半信半疑。
“是吗?”
“当然,我还骗你吗?以后也不用天天盯着我,我想找自然就找着了,你要是硬拉我去相亲,结果不过是白忙一场。”
“那你回头得把这姑娘给我带回家来瞅瞅。”
“行。不过我们也是才认识,相交并不深。”我心下暗叫不好,要是哪天她心血来潮,我就真的要找个女孩来了。
“谁信啊,”她老谋深算地一笑,“不熟还大晚上的出去,不熟能一晚上不回家?”
我想反驳却发现根本没什么立场反驳。
“哎,你好好的就行了,妈也没别的意思,你累了的话再去睡会儿。今儿是初一,妈得赶紧煮早上的饺子了。去躺着去吧。”
“哎。”我忙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往屋里走。
白经远要是知道自己被描述成一个女孩子,表情一定十分精彩,我暗自想着。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现在算是什么关系,但是大概已经超出了朋友的范畴。昨晚的灯光、凄迷的焰火,江面上破碎的月亮影子。
都让我迷失。
身体在外面的的寒气里浸着,手指现在还是冰凉。然而心里却感受的到那种温度,还没有散去,所以显得很温暖。
“那要不要住在我那里?”他的话犹在耳边。哪怕是一时兴起,哪怕是心血来潮,都很高兴他能这么说。
不说好,也不说不好,那一夜,就这样慢慢的过去。
这进展也算是前所未有。
我问宋潇他上次说过的哪个出版社还要不要人。
“啊,那人上回说他们那的副主编离职了。你猜怎么回事?听说是嫁入豪门当太太,刚怀了孕,立马就把工作辞了。”
“是这样啊。”
“恩。我说,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该不是”
“我想好了,”我正在给床边的一盆死不了浇水,“我要去J市。那里要是对我还觉得满意,我就直接去那。不行的话,我再另找。”
“行是行。那个主编是个玄幻迷,我给她看了你的资料,又跟她说你写玄幻,她看了眼你的照片当时就同意了。”
这,你确定她真是主编不是骗子么。现在的主编都这么强大么,我都觉得自己的头上开始冒汗了。
“恩,过两天我再去面试一次。但愿能过。”
“不是我说,你怎么突然想通了,我都以为你忘了这事了。来了倒也好,工资应该是比你在S市要高。”
“没什么。”我说。
“你要是过来不如先住我那,反正房子比较大,我自己住也是无聊。怎么样,要是真来就考虑考虑。”
“恩,有事我给你打电话。”
我刚挂了电话,就看见傅闻意睡眼惺忪的进来,他打个哈欠说:“哥啊,吃饺子去吧,大姨说煮好了。”
“恩,我马上就来。”
坐在饭桌上,爸妈还忙着在厨房准备小菜,只有我们的三个人。傅闻意把头旁若无人的靠在罗震肩上,笑得一脸阴险。
“嘿嘿。”他别有深意的笑。我被他笑得心里发毛,连忙给旁边的罗震递眼色,没想到罗震完全臣服于傅闻意的淫威之下,百依百顺,宠溺的动作让我汗毛倒竖。
“有话说话,还呵呵呢。”我面无表情。
“大姨说,你昨天晚上夜不归宿,前两天不还孤家寡人一脸仇怨么,怎么这两天突然间就桃花阵阵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桃花阵阵啊。”
“老公,”他一手搂住罗震的脖子,万分小人的对着我的脸道,“这位公子,你看你眼角含春,眉目带笑,话语里三分娇嗔七分羞涩,浑身上下说不尽的风流气质。瞪人都是别有风情,明显就是怀春之兆啊。”
“你说是吧。”他飞速在罗震的脸上亲了一口,罗震确认我爸妈看不见,温柔地吻了吻他的额头,然后再点点头。
还真是,真是要把我气得吐血。
一双小狼崽子,不记得我的恩情也就算了,现在还倒打一耙。
“行啊,要秀恩爱房里门一插随便你俩,我还得吃饺子呢。”
“刚出锅的饺子,白菜猪肉馅的,来,快尝尝好不好吃。”话刚一说完,妈端着两盘饺子进了餐厅,“我再去煮三鲜馅的,等着啊。老苏,快过来吃吧,我去煮。”
说完风风火火的又进了厨房。
傅闻意还在冲我不怀好意的笑。刚才我妈出来的那一刹那,我分明看见他们两个迅速的从彼此身上撤离。
“笑什么啊,快吃饺子。”我不知怎么,突然没有了再讽刺回去的心,看着他依旧天真的笑容,微微心塞。
罗震倒是什么都没说。
“我来啦,饺子好吃不?”沉默之中我爸从厨房里出来,一脸紧张地询问。
傅闻意还是一脸笑嘻嘻的样子,我轻微地叹了口气,倒是罗震说:“谢谢叔叔,很好吃。”
这见不得光的感情。
即使再喜欢,即使比一般的情侣忠贞百倍,即使可以温柔的变成另一个人,即使一直在身边。
我一下明白了古代的女人为什么都要名分,也明白了青楼名妓顶受压力也要为爱赎身,无羁绊的自由谁不喜欢,无眷恋的离去谁不向往。但如果是真的动心,又如何能觉得安全,所以再艰辛,也要成为那个人身边的爱人,被认可的角色。
而我们这样的人,到了现代社会,反而要更加艰难的存在。
没有安全感,永远没有。你不会知道这一秒与你温存的人下一秒已经松开手,所以连这一刻真实的幸福,都会觉得凄楚。
我低头吃饺子,开始还吃着好吃,后来却再也吃不出味道。有点饱了,于是放下筷子。
“惟光,你不吃了啊,才吃这么点?”妈问。
“恩,饱了。你们慢慢吃。”
我知道自己完全就是有了被害妄想症,尤其是在这种事上,格外的敏感。其实,我不太能接受自己有可能成为一个Gay的事实,我这辈子没有喜欢过谁,唯一喜欢的那个,他是个男的。
不付出真心的话,怎样都好。身边的人来了又走,连疼痛都感觉不到,男女又如何呢。但是偏偏喜欢上一个男人,谁能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新年一转眼就过去,我离开了S市,来到了白经远所在的J市,去的那天天很阴,这让我感觉很不好。天气很能影响我的心情,这种阴阴沉沉的感觉于是一直压抑着心。但是在看见他的那一刻,四周的阴霾仿佛都散去,眼前突然之间敞亮起来。
这种感觉,我一直以为是文学作品里夸张出来的。原来是真的。
我跟他说跳槽在这里当副主编的事情。
那双眼睛绽放出些许淡淡的光来,在车上他问:“要去我家住吗?”
“恩,过一阵吧。”我说。
“怎么?”他放慢了车速,似乎非常在意我将要说出口的原因。
“来的时候提前被一个朋友预约了,我答应他先去他家住。”我忍不住开了个玩笑,不过也不算是说谎。毕竟宋潇确实是这么说的,今天早上还给我打电话,已经坐好了随叫随到的准备。
“不去我家,反而去他家。”他不说话了,表情淡然地开车。
“等过一阵我这边安顿下来再去找你住吧,”我说,“你平时本身也比较忙,我又是刚来,开始应该也会很忙,你我都没时间兼顾。不如过段时间。”
“好。”
车子在大道上飞驰而过,宽阔一马平川的感觉,春天总是来的太晚,不下雪也看不出万物复苏的迹象。
“想吃点什么?现在这个时间正好吃完饭。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店。”
“你有想吃的吗,”我微微偏过头去,脸颊有点发烫,“家里有菜的话,我可以做的,不用那么麻烦。”突然想起来,他这种每天这么忙,一定不是会去买菜的。
“不然我们就还是去饭店。”
“不,”他打断我,“我们回家吃。不过,家里没有菜,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笃定的语气,有点倔强。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微微笑着看着他。
“今天住下吧。”
“好。”我愣了一下,终于点头答应他。
结果我猜的没错,他完全不知道怎么挑菜,只是在超市里转来转去,不知道应不应该选的时候就停下来看着我。
“蒜薹不是这么挑的,你可以掐掐它的底部,太软的话就说明老了。”我制止他残害那捆绿色蔬菜的手,无奈的笑。
他无辜的放下蒜薹,转而去挑豆角。
“可以吗?”他递过来给我鉴定。
“还不错。还有那个,看起来颜色挺好看的,你闻一闻看味道怎么样。”
“哦。”
“土豆应该怎么挑?应该挑表面光滑一点的吧。”他松开推车,一手拿一个土豆,认真的端详。
“是啊。”我又一次接过他手里的土豆。
“咚。”土豆顺着放菜的台子滚下来,我却无心去看去捡。
他握住了我的手。
手掌温热,宽大修长。我感受着他的手传递过来的体温,手不受控制的抖了抖,然后被他握得更紧。
“那个,我去那边看看排骨。有新鲜的就买一点。”我环视四周,想要赶紧摆脱他的碰触。
我承认的是,自己很动心。心猿意马,心不由己。
他松开我的手,把土豆装进袋子堆到推车里。然后跟上来。
“老板,麻烦给我称一下这块排骨,要剁成小块。”
“这块是吧,好嘞,等着啊。”这五大三粗的男人拿把锋利的刀,二话不说开始剁起来。
“您的肉。”
“好的,谢谢啊。”
“走好。”
我拿了肉,转身把肉放在他推着的推车里。整个世界都是他。
我有种错觉,好像身边这个人是我的,我们就像任何一个家庭一样,下了班买菜,然后回家做。有人做,有人吃。有人在身边陪伴,是可以很久很久的那种。
我想留下来,我知道我不是一时兴起或者被一瞬间的温柔打动,这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盘旋良久,我总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因为不现实。而这一次,我可以说。
想要留在J市,待在他身边。
怎样都好。
我们一起回他的家,打开电视听声响。我去厨房做饭,他就把围裙温柔地给我系上。
“原来你家还有围裙,看你还以为你不会做饭呢。”我说。
“在加拿大的时候自己勉强会做点简单的,现在回国了食材也多,不太会做。”他说。我才想起来他十五岁那年就出了国,没怎么好好吃过中餐。
我很荣幸做这一顿饭。
酒足饭饱之后我在厨房洗碗,他像某种兽一样安静的靠过来,双臂轻柔地环在我的腰间。鼻息的温度通过空气传递过来,勃颈处顿时痒痒的。
“你先松开手,我后背被很痒。洗完之后我就出去。”我说。我是真的很痒,我甚至能感觉出来自己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呵,”他的笑声低低的,“你真敏感。”
虽说不应该,但是我脸红了。
心脏又开始飞速的跳动,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自己不争气的心脏感到丢脸。我知道他的话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我也的确是皮肤天生比较敏感,春天总是过敏。但是还是忍不住就想多了。
结果洗碗也洗的胆战心惊。希望他放开,又希望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不要变。因此整个过程下来,忍痒忍得很辛苦。
我想这大概就是代价。
终于结束了洗碗的工程,两个人一起走到客厅看电视,上面正播放着天气预报。
“现在这种天气不尴不尬的,穿厚了累,穿薄了一定会感冒。不是说春捂秋冻吗,你多穿点别着凉了。”我一直都觉得他穿的太少,毛衣外面就套大衣,更离奇的是确实看不出他觉得冷,这人体质真是神奇。
“我知道,你也要注意保暖。”他看我一眼,似笑非笑,“我觉得这话更应该说给你自己听,你似乎不如我抗冻。”说着揉了揉我的脑袋。
记忆里他总是喜欢做这个动作,就连我们身高还没有出现差距的时候他就是这样,会用很轻的力道摸我的头,用他那少年还很纤细的手,而我总是会不服气的报复回去。
现在,他的手变得宽大。
再不复少年心性,但是突然间还是想那么做。于是我也照着葫芦画瓢,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
他明显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做,愣了那么一两秒才反应过来。
然后他靠过来。那是很温柔的笑容,一直延伸到眼底,清澈坦然,带着他独有的清朗。
“我们把电视关上吧。”他轻声说。
“好。”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魔怔一样转过头去,想要寻找遥控器。就在我转过头去的那一刻,他扳过了我的下巴,强横又不失温柔。
他开始吻我。
我们之间的第一个吻,我的初吻。
明明是很温柔的动作,为什么会这么难以抵御,没有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而汹涌的吻上来。他撬开我的唇齿,火热的舌伸进来与我痴缠,越来越凶狠霸道,越来越让我透不过气来。他吻得很深,舌尖划过口腔上部的时候会有轻微的战栗感,然后恶劣地舔吻,动作疯狂。
我眼角开始湿润,脸颊发烫。胸部一起一伏。整个房间都很静,静的能够听见接吻时发出的令人羞耻的声音,唇舌相交的声音。透明带着情欲的水痕,牵连成丝。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情动。
他的眼神深邃,带着掠夺的气息。他的手指开始慢慢地抚摸我脖颈的肌肤,我被他不动声色的压在沙发上。
我清楚他身上野兽般的气息从何而来,也知道他要什么。但是现在,还不行。他的手伸进毛衣的时候,我感到了慌乱。
出乎意料的是,他停住了。
从意乱情迷之中恢复过来,他神色清明。他镇定的理好我的衣服,然后低下头吻去我嘴角的水痕。
我们两个人的。
“抱歉,差一点没有控制住。”他说。
“没,没事。”我从沙发上坐起身来,心下不由得有些疑惑。
这一晚我住在他的家,这房子比在S市的那套要更加精致,以更温馨。很多地方都是别具匠心,看得出是有人常住。不像是才买的房子。
他的床很大,我们一人睡一头。躺下去的时候,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然。并不是怕他对我做什么,没有人不希望与自己喜欢在乎的人亲近。只不过,我都没弄清楚自己和他是什么关系,如果真的做了,反而会难以释怀。
没有人喜欢不清不楚的感情。但是此刻,我只能等待。就像过去的很多年做过的那样,我毕竟是太害怕他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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