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年良缘簿

　　“杨逸兄弟！今日春闱放榜，外面的进士榜你可去看了？”这天一大早，唐思便和唐慈走进怀袖暂住的院子，唐思爽朗的声音在正厅响起。
　　“还没呢……昨日睡得晚了些，才刚起没多久。”杨怀袖慵懒地回答，垂下的发梢还带着点晨起沃面后的水滴，正悬在眉心那一颗明艳无俦的朱砂上。
　　半卧椅中，素衣翩然，说不出的高贵的风流气度。
　　“那我们等会儿一起去看看吧。”唐思不无兴奋地说。
　　“行，璎儿，去叫厨房准备早膳，顺便去叫二师姐起床……”话音未落，怀袖看着从进门到现在一直低头不语的唐慈顿了顿，“算了，你去厨房，我去叫二师姐起床吧。”说完，对着唐慈说：“唐姑娘可是要随在下一起去看看？”
　　唐慈从唐思那里也就知道了眼前这个清贵的“男子”早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犹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回头对着唐思说：“那二哥我就去看看纤纱表姐。”
　　唐思点点头：“去吧，我来尝尝杨老弟家的茶怎样。”说着，拿起桌上备好的碧螺春，细细品尝起来。
　　杨怀袖微微一笑，转身向厢房走去，唐慈紧紧跟在后面。
　　两人走在走廊上时，杨怀袖放慢了步子，待得唐慈赶上后并排后，用着一贯云淡风轻的清冽声音说：“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
　　唐慈一惊，转头看向杨怀袖，清隽的侧脸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眉毛微皱着，纯黑的眼神清澈无波，看不出喜怒。
　　“不要那么看着我，我什么都没想，只要你们相互喜欢，作为柳懈的弟子，我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但是——”怀袖话语随着脚步一顿，眼神有了波澜：“她现在却很不快乐。她从会试回来那天晚上就开始每晚饮酒，不醉不归。我殿试之日，她也找理由推脱不去了，原因我想应该是怕看见你吧……你这样对她，不觉得太残忍吗”说完开始向回走。
　　唐慈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清瘦的白色背影走远，突然回过神来：“你怎么就走了？”
　　“右手推门进去。”清晰的话语凭着内力在自己耳边响起，唐慈咬了咬下唇，伸手用内力推开了右手的门。
　　杨怀袖回到正厅，对着唐思微微一笑：“用过早膳再去吧？”
　　“反正纤纱还没起来，咱们就先去看看，反正也挺近的。”唐思说罢，站起身来，看着怀袖。
　　“也好，那我们走吧。”怀袖拿过杨瑜手里的素问，向门外走去。
　　一行人不时便走到了放榜的地方，唐思凑上前去，仔细看着自己的名字。
　　“第七名……太好了！不枉我苦读多年，终于可以不用去帮着大哥打理唐门的那些破事儿了！”唐思兴奋地说着，杨怀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仍在低头思索着唐慈和叶纤纱的事。
　　“怀……怀袖……”唐思的声音突然变得讶异而喜悦。
　　“怎么了？”怀袖抬起头，看着唐思略有点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的脸。
　　“老弟啊！你是圣上朱笔御点的今年头名状元！”杨怀袖看向皇榜，喜怒无波的纯黑瞳孔泛起了一丝涟漪，嘴角微勾；“甚好。”
　　“走走走，快回府，估计这时候皇宫里应该已经派人来了，快，走走走，咱哥俩能一起参加鹿鸣宴，真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嗯。”怀袖颔首，迈开步子往回走去。
　　唐慈看着那满室的酒坛，鼻子一酸，快步走向室内，看到那个红色的姣好身影伏在桌前，泪水再也忍不住，顺着脸庞流了下来，滴在地面上。
　　“纤纱……”唐慈推了推叶纤纱，一咬牙，将她扶了起来，一路搀着到了床边。
　　叶纤纱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纤秀的身影，淡淡一笑：“慈儿……我也只能在梦里见见你了……”
　　唐慈鼻头又是一酸，一滴眼泪落在了叶纤纱的脸上，双手突然用力抱住了叶纤纱，不住地低声抽泣。
　　“慈儿，你哭了？别哭别哭……你……我……唉……”叶纤纱仿佛被眼泪惊醒了一般，抬起手，拂过唐慈的脸，满脸自责与惊慌，“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慈儿，别哭，看见你哭，我心都裂成一片一片了……”
　　唐慈听见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叶纤纱直起身来，抱住唐慈：“慈儿，到底怎么了？”
　　唐慈怔怔地看着叶纤纱妖娆的眼角，无比认真地幽幽问道：“纤纱，你，可以爱我多久？”
　　叶纤纱闻言一愣，抱着唐慈的手臂轻轻一颤，看着唐慈认真的眼神。
　　“咚咚……叶小姐，公子让我来叫您出去。”就在这时，杨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唐慈站起身来，默默地走向门外。
　　叶纤纱慵懒而又毋庸置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唐慈听见她的回答后，心里一颤，回转身去，走向叶纤纱，拉过她的手，一起向门口走去。叶纤纱在身后，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吃到鸡肉的狐狸。
　　就在唐慈黯然站起的一刹那，她给了唐慈答案，也给了自己答案。
　　“慈儿，我可以爱你多久？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啊。因为，我一直都在爱着的。是习惯，也是直觉。”
　　“慈儿！哈哈，我中了，第七！杨逸贤弟是头名状元！”一到大厅，唐思就不无兴奋地朝着唐慈说道，眼角余光瞄向那个正专心致志看着他妹妹的红衣女子。
　　唐慈看向在椅子上专心品茶的杨怀袖，纤细修长的手指扣着茶盏，发带垂落在洁白的脖颈上，像是觉察到唐慈的目光似的，怀袖抬起头来，对着唐慈微微一笑。
　　倾国倾城……唐慈的脑海里恍然浮现出这四个字，她面色一红，慌张地低下头去，为自己竟然把这样一个词语用在一个男人身上而羞惭不已。
　　“咳咳，三师弟啊，考上状元了，恭喜恭喜啊。”叶纤纱将唐慈的动作尽收眼底，上前去挡在唐慈身前，语气泛酸地说。
　　“还好，那鹿鸣宴上会有天下最窈窕多姿的舞娘前来助兴，听闻唐慈兄弟你极善音律，要不要随在下和你兄长一同前去观望几分？说不定还可以成就一段金钗鼓点的佳话。”杨怀袖看着唐慈，眼睛瞄也不瞄叶纤纱一眼，满脸淡然微笑着说。
　　唐慈眼睛一亮，正想说好，突然感受到了身旁一道可以杀死人的目光投来，缩了缩手，咽了咽唾沫：“还是算了吧，唐慈先祝贺杨兄仕途顺利，平步青云了。”
　　“借尔吉言。”怀袖放下茶盏，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向门口。“来了，璎儿，准备十二份茶点接待。”
　　叶纤纱看着怀袖，跟着一起走向门口，叹了口气：“还可以听出来宫里来了多少人放榜，老娘要练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这个死闷骚的境界哟……”
　　“请问杨逸杨公子在吗？”刚刚走到门口，一个尖细的声音传来。杨怀袖习惯性地摩挲了一下腰间长剑，平静无波的眼神望向门外。
　　一行十二人，为首的太监五官平平无奇，眼神却透着精明，穿着品级极高的靛蓝色太监服，手里拿着明黄色圣旨，身后跟着三个品级较低的太监，分别捧着绛红色长袍，纱帽，官靴。最后面整齐排列着八个精壮高大，穿着乌色绣红色狴犴的带刀侍卫，从狴犴的颜色的深度来判断，也是六品以上。
　　“在下就是杨逸了。”怀袖走上前去，身子微微一弯，抬起头直视着领头的太监。
　　那太监微微一怔，停止了对宅子的打量，看着一身素衣，清隽出尘的怀袖，咳了咳：“我是司礼监总管，大内总管腾训，杨逸接旨。”
　　怀袖理了理素白的下摆，直直跪下：“杨逸，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自开春闱以来，天下人才入彀，朝堂兴旺。今有蜀州杨逸，文章卓尔，才情逸于当世，朕阅其文，高出其同侪乎倍余，令有手不释卷，拍案叫绝之感。朕惜其才，特朱笔御批殿试头名，颁圣旨以示皇恩，望卿竭尽才诚，辅国理政，助朕以造清平。”腾总管卷好圣旨：“状元郎接旨吧，这还是陛下第一次颁布圣旨钦点状元，陛下对您的文章，很是喜欢啊。”
　　“杨逸谢主隆恩。”怀袖站起身来，接过圣旨。微微颔首，向后退一步，右手一摆，脸上带着温文的微笑：“各位远道前来，还请进去用过茶点再走吧。”
　　看着人陆陆续续地走进去，怀袖站在门口，看着西边，紧了紧手里明黄的绢，轻轻走了进去，关上了大门。
　　父王，这第一步，我已经迈出去了。下一步……但愿你知道后不会责罚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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