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娘

　　第九幕战后母女

　　夷陵之后，东吴百废待兴。如意娘更是忙不过来。

　　而在这时传来了孙尚香自杀而亡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如意娘正在家中安排各个赏赐如何分派到陆家其他分家中。
　　如意娘早是外嫁，不过还是在五服之中，她要赶回娘家与家人共赴丧葬，这时候陆逊正好休歇出来，听到这个消息心情顿时就沉重起来。

　　“公主何至如此。。。。。。。”

　　如意娘也不知道怎么安抚丈夫，她也心生疑惑。别的人不知道，孙家人怎么能不知道，孙尚香何尝对吴蜀联姻有过一点好感？她甚至连蜀中腹地都没去过，因此东吴斥候一句话，她就能带着自己的私兵顺流直接回到东吴。只是过了不到三年，她就结束了自己的婚姻，用她自己的船，一汪急流将她自己带回了东吴。

　　孙尚香可是不吝于讲述蜀中刘备的各种不好。脸色中的不屑一顾了然于各人之心。至于刘备称帝后，立了一个吴皇后，全然当东吴中的孙尚香若无物，孙尚香倒还是无所谓的样子。

　　【或者说，三年了，已经足够让三姑姑，日久生情了？】

　　如意娘有点拿捏不准自己是不是该去了。

　　毕竟刘备的死，跟陆逊有撇不开的关系，而如意娘自然跟陆逊又撇不开的关系。

　　陆逊却是拿了些东西敦促如意娘赶紧动身，他要去朝堂上看看君候打算如何操办孙尚香的葬礼。

　　如意娘下意意识到陆逊担心的远不是孙尚香的死。

　　然后如意娘就不愿意想下去了。

　　这些年死的人如同往年一般多。

　　如意娘过门的第二年，孙芊的丈夫顾邵就去世了，留下才刚23岁的妻子抱着刚3岁的小女儿赤苏，和两个儿子一起守在他的灵前。

　　如意娘过门的第三年，陆白羽在一次高热中永远离开了人世。本来就人丁稀薄的陆家更是凋零不堪了。而这一年，吕蒙率兵取关羽荆州，逊有功，因吕蒙战后不久得病身亡，陆逊就索性被迁娄候，驻扎荆州之地。

　　如意娘就带着女儿陆清跟小叔陆瑁跟着陆逊随军去了。随军略苦，可是再苦也是一家团聚。

　　然而就在前年，周循病亡。

　　周乔氏因此一病不起，乔靓写了信让女儿们都赶回来看看姨母，如意娘才带着女儿从荆州赶回。

　　再然后不到一年，就听闻刘备兵伐东吴的消息了……

　　陆逊临危受命，在重重怀疑与声讨中，坚持了两年，终于取得大胜。

　　之后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如意娘还是安排好了女儿跟叔子一家的饮食才动身走的。

　　陆逊跟她坐一辆车，看着如意娘忙前忙后再三拖延才上的车，陆逊只是苦笑。

　　近两年前，在陆逊起身往夷陵前，如意娘一手主持了陆瑁跟虞家族女虞景媛的婚事。

　　当时如意娘一幅怕陆逊上了战场有个三长两短的样子，几乎天天拜请亲兵们，还各处拜见巫医，求了一堆符咒，让陆逊哭笑不得。

　　“起码，在行军前，把叔子的婚事办了，良人倒是能更安心。除此之外，如意娘实在没有别的能为良人做的了。”婚后六年了，如意娘第一次在陆逊面前落泪，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

　　陆逊好说好歹算是行军多年，也没见过如意娘如此反应，只觉得不解又怜惜。

　　到了现在，他还是这份心情。

　　其实如意娘只是想要这一亩三分地的家而已，乱世之中，这却是最珍贵难得的。

　　“辛苦你了，好不容易有的休沐日，却不得闲适。”陆逊握了握如意娘的手，温柔的说。

　　如意娘一只觉得陆逊是一个外柔内刚的人，只要他愿意的时候，他就能对你温柔的拧出水来。

　　如意娘把头靠到陆逊肩上。

　　“良人心怀家国，自然是不得闲。如意娘岂会怨言，就是怜惜清儿，还想着今日能踏青去呢。”

　　“都将近中秋了，怎么还允她去踏青呢？”

　　“家国方定，女儿思怀父亲，想与父亲一同游玩，也是可以的吧？”

　　陆逊怜惜地看着如意娘，轻轻拂过如意娘额上的一根银丝。

　　“这些年，真是苦劳你了。”

　　“良人何话，不是早说过了嘛，良人心怀天下，但当家国，如意娘自该担当家业，安抚族心。各司其职，各安其命。”

　　“因此，还是苦劳如意娘了。”

　　“良人再这样说，如意娘可就要生气了。”

　　对话就没再继续下去了，只剩下了两夫妻在车中的互相依偎，时间不长，却是宁静祥和的让人想要永远如此走下去。

　　孙权原来是不想大办的，可是经由朝堂一议，却又变成大办了。

　　如意娘与赶来的妹妹们扶着大阿母去守夜。

　　姨母乔婉不在五服之中，只需意思意思便可了，可是周彻与孙登已定婚约，周彻自觉还是留下帮助守夜比较好，于是乔婉就决定留下来与姐姐侄女们守灵了。

　　夜深寒重，乔靓跟乔婉近年都身体不适，论起辈分又是比较高的，很快就被安排在灵堂的一间侧室暂为安歇了。

　　可是刚刚哭过的女眷们明显并无睡意，没多久就在爱说话的茉莉儿的带领下，说起话来了。

　　“进门的时候，见到了鲁班，她的脸色比先人还难看。亏得姐姐你反应快，给她请安说话，不然，她肯定得发脾气了。”

　　如意娘示意茉莉儿别继续这个话题了。

　　周循死后，乔婉悲痛欲绝，同样伤心的是深爱丈夫的孙鲁班，可是她守灵过后半年就被接回吴宫了，亲生妹妹鲁育跟异母妹妹陆柚都还在夫家中，族妹孙落雁嫁给了周胤，也一直在周家落户。孀居的孙鲁班见着他人都是双双对对，只有自己孤独一人，因此日益脾气见涨。

　　陆逊刚大胜归来，首功至居，连带着见风使舵的女眷都对如意娘一家关注跟巴结起来。

　　心中孤独苦闷难以排解，更不欢喜别人比自己更受瞩目的孙鲁班每次见到如意娘就更是愤懑难当了。因此如意娘每次见到孙鲁班都特地再三礼遇，哪怕对方只是态度更恶劣。

　　“姐姐你怕什么嘛！现在姐夫大功刚立，你还怕鲁班什么啊！？”茉莉儿就替姐姐打不平。

　　纤女过来拉过茉莉儿，带到角落去训话。

　　如意娘怎么会在意话题中心是孙鲁班呢？她在意的是话题会被引导早亡的周循身上。乔婉对周循向来视若己出，对他的未来前途更是看重万分，把周家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周循身上，当日周循早亡，乔婉的命就是九死一生救回来的。如意娘怎么好再提乔婉的伤心事。

　　仿佛知道小辈在想什么似得，乔婉就没再追究了，只是跟姐姐感叹其孙尚香的生命离去。

　　“笑奴，你说姑子就怎么想不开呢？”

　　“姐姐难道看不出来。”乔婉冷颜道“她不是为刘备殉葬，她是为了自己殉葬。”

　　乔靓看着妹妹，神色没有惊讶，只是不解。

　　“她有没有对刘皇叔动情，我说不清，但是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死。她的死，大概是不愿再被朝堂当做筹码，哪怕是卖，也要卖她去蜀中。”

　　如意娘如梦方醒，想起灵前的称谓，确实是，“蜀昭烈帝正室孙氏女仁献”。如此看来，倒是与乔婉所想相差不大。谁也说不准，在葬礼上如此所为的孙吴，若是孙尚香活着，会不会是要想方设法把孙尚香送回蜀汉去，为的就是蜀汉大权，或者甚至说，只是为了让蜀汉跟自己还有几分政治博弈的的筹码？

　　如意娘顿时心生悲哀，然后又想起出门前陆逊的伤心。

　　如意娘摇摇头，强迫自己别想下去了。

　　“姑子实在是，太烈性的女子了。”

　　“只能说，刘备不死还好，她在江东还能安然，刘备一死，她这个身份不明的，怎么都是明媒正娶的，就是太大的筹码，朝堂不可能不注意，她又怎么可能再忍受一次？姐姐你倒是说对了，一个烈性女子怎么可能忍下这样的事情。”

　　乔靓不无担忧的看着如意娘。

　　“如意娘。”乔靓呼唤女儿“你少操劳陆家的事情。”

　　一句话，如意娘只觉得无话可说。

　　在乱世之中向来是这样的，女人的身份会跟着她丈夫的身份水涨船高，跟着她儿子母凭子贵。

　　陆绩死后，陆家的权柄确实又渐渐回到了陆逊手中。估计在不久之后，江东大族会渐渐都唯陆逊马首是瞻。

　　陆逊公务繁忙，很多事情都是如意娘下手操持的。乔靓这话其实说的很清楚，但却是一点都不可能的。这些事情，她这个女君不去操持，谁会操持呢？

　　如意娘心在四壁之中，可是四壁之外，又谁会对如意娘的意义熟视无睹呢？

　　如意娘只是叩首称是。

　　除此之外能做什么？

　　如意娘再也不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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