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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心事重重的竹曦在白猫的带领下从星安集团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了。夜色冰凉,就像竹曦的心里一样。他巴不得一下子就回到景浅那个不大却很温馨的小窝,又害怕即将得到的答案会将自己击垮。
小猫甩着尾巴婀娜地走在他身侧,开口的时候声音带着惯有的猫样的软糯:“不如先回我那里吧。”
竹曦沉默地摇摇头,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清凉的月光。午夜时分鬼气大盛,从前竹曦最喜欢在这时候跑到城南槐树下晒月亮,自从被重楼强制变成魔奴之后,他就再也感知不到阴阴冷冷的鬼气了。做了几百年的鬼,还真有些不适应。
“我都已经死了几百年了……”竹曦突然有些怅然地想道。
毛宁不易察觉地打了个哆嗦,有些急切地再次开口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我得回去了。”在妖居里,煌大人吩咐过,各人屋子里的灯各人自己关,若是不回去了,那灯就只得整宿整宿地亮着,电费很贵的。
想着自己屋子里暖黄的灯光,毛宁隐约觉得暖和了起来。可随后想到什么,又有些懊丧的垂了垂头。
竹曦停在了原地,眉眼低垂,有些犹豫地抱着胳膊道:“那……那你先回去吧,阿宁。我……我回去再想想。”
白猫意味深长地看了身形单薄的竹曦一眼,一边往夜色深处走去,一边慢悠悠道:“时间不等人啊,竹竿。”
竹曦待看不见毛宁白白的尾巴尖之后,方才露出一丝苦笑。他依然未能熟练地使用魔力,所以眼睛里的颜色一会是狰狞的红色,一会是森森的黑色,一会又是红黑掺杂,可他自己完全不知情。竹曦在原地抬手磕磕绊绊地结了个印,眼前瞬间多了一道扭曲着的玄门。
竹曦苦笑:“重楼的魔力,就算只是分了一点给我,都这么霸道吗……”
他迈进玄门,不多时就被传送到了景浅家门口。家里漆黑一片,像是住着一个等着吞噬人们美梦的怪兽。竹曦心念一动,抬步向景浅自己屋的窗口边走去。
景浅跟重楼又在闹不愉快。准确的说,是重楼单方面在闹不愉快。
原因是重楼想即刻就出发去魔界,而景浅坚持要去学校办手续。
重楼一脸不悦地站在景浅床边:“哼,不愧是人界,条条框框这么多!”
景浅正凝神擦着重楼从随身空间里随便掏出来的玛瑙杯,漫不经心地回道:“就算不去学校,也不能马上出发啊,再怎么样都要等到明天。”
重楼倒是不急着去打打杀杀,自从那日封塔魔力尽失之后,他一边修炼,一边自行参悟,再加上那日在景浅身边的顿悟,如今已经不再执着于嗜血又单调的杀伐征战了。重楼着急的是赶紧从这个鬼人界离开,省的还没出发景浅又改了主意。
景浅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我说去,就会去的。只是要跟学校交代一下,还有竹竿阿宁他们。”她虽然不知道重楼溪风为什么执意带上自己,不过抛开别的不说,她真的对那个游戏里的魔界挺感兴趣的——会有长相奇特的魔物么?能见到真正的战场么?会不会有很多古董?
至于她自己的安全问题,景浅倒是完全没担心过,谁让咱身边就跟了个金手指无敌外挂呢。
重楼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想往外走,走到一半想起什么又回身说道:“那明日我与你一道去学校。”
景浅停下手里的动作,先是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提前布置好的空格中,然后再调出诧异的表情看着重楼:“你跟我一块去做什么?”她研究了一下重楼的表情,自己跑了跑反射弧,终于无奈道,“现代的学校和古代私塾确实不同,你要是想去,那就去吧。”
重楼别扭道:“哼!”
待重楼出了门,景浅脱力一般往床上倒去。她竭力保持与重楼的距离,可等到真正实施起来才发现说不出的难。从前两人一起生活的时候,景浅还没觉出什么不对来,后来整日整日见不到,她也没有觉得什么。直到今天针锋相对,景浅才发现原来独自坐在餐桌上是这么孤单的事情。
她没有尝试过这种感觉,如今惶恐却无话可说。
之前两人明明闹了不愉快,短短不过几个小时之后再见面,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她看出重楼已经不再在乎那次争吵,自己也其实没有很往心上去。
只是……有关竹竿的问题,迟早还是要解决的。如果要跟他做长久的朋友的话,就一定要把这点说清楚。
景浅认命一样的撸起袖子收拾床铺,打算睡觉,顺道看看能不能在梦里去铺子一趟——许久没有见到老板,有点想念他泡的茶了。
窗户外的人影,目光定在她光洁的小臂上,颓唐地背靠着墙壁,一寸寸滑到了地上。
冬天里就算阳光也带着略微的冷意,景浅出门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给重楼翻出了之前溪风送来的冬装。
当时她看着崭新的重楼尺码的衣服,又看了看溪风一脸任劳任怨的黄牛样,终于还是把衣服好好地收在了重楼屋子里。只是后来重楼许久不见人,那衣服也就这么闲置了下来,也就被她抛到了脑袋后面。昨天一见溪风,才想起还有这么堆衣服来。
重楼满意地看着自己被裹了一身,甚至连红黑色调他都挑不出不是来。他把下巴在毛茸茸的围巾里蹭了蹭,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赶紧抬头去看景浅,发现她在厨房刷刚刚吃完早饭的碗筷,这才放下心来,又低着头在围巾上蹭了两下。
他看着景浅在厨房的身影,心想:“这女人也没有那么不可理喻。”
……景浅还毫无所觉自己就这么被贴上了个贴心的标签。
两人慢悠悠朝学校走去,一路上偶有交谈,呵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微微停顿,又被走过去的人飞快地甩在身后。
景浅温柔的五官自不必说,盈盈笑意一直让人平生亲近之感。而重楼剑眉星目,此时眉眼间挂着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柔和。两人搭配着走在一起,气场更是相互呼应,回头率怒刷存在感。
由于景浅原本成绩还不错,这次请假只推说要去跟队考古,竟也没有遭到质疑。手续很快就办好,她心情愉快地从教务楼里走出来,就看到楼下等着她的重楼身边围了一圈人。
景浅:…………。
她稍稍靠近了些,就听到那些人在叽叽喳喳一刻不停地跟重楼安利什么东西,而重楼明显一脸不耐的样子,看到她靠近,更是眼睛一亮,推开面前挡着的人大步朝景浅走去。他余光瞥到那些人还有跟上来的样子,重楼不耐烦地甩下一句“啰嗦!”,抛下身后石化的一群人拖着景浅迅速走掉了。
两人已经走远了,石化的众人才缓慢地恢复了过来:“啊啊啊啊真的好帅啊!好像啊!”
为首的女孩子握了握拳头:“一定要把他拉进我们社团来!这样的可造之材!以后一定会变成全国闻名的COSER!!!”
景浅还不知道重楼被人邀请去做COS,闷闷笑着,也没有开口调侃他的意思。
重楼看了眼身边人憋着笑的表情,不满道:“哼,人就是这样,油嘴滑舌!”
景浅也没计较他一棍子打死全世界的人,笑道:“走吧,事情都办好了,请你喝奶茶。”
重楼来到现世之后还没有尝过这东西,疑惑道:“奶茶?”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参商的奶茶店,此时日头正好,寻风刚刚开门,参商正在屋子里咕嘟咕嘟地煮奶茶。门口叮铃一声响,他习惯性地挑起一双桃花眼向门口望去,看到景浅刚要笑,又见到随后跟来围着黑色围脖的重楼,笑意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景浅冲参商笑道:“好久不见啊。”
参商仔仔细细地盯着重楼好半天,这才把目光转到景浅身上:“小孩儿,终于肯来啦?这人谁,你男人?”
景浅咳了下,赶忙摆手:“哪有,你少开玩笑,朋友而已。我还是老样子,他……”景浅扭头看了眼把注意力集中在桌子边占星玩具上的重楼,想了想,“随便给他上点什么吧,别太甜就好。”
重楼看到景浅回到桌子旁边,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占星上挪开,还不忘问道:“此物与星盘是一样的?”
景浅已经习惯了重楼的领悟能力:“嗯,差不多。”她突然想起从前在命抵铺里看到老板面对那漆黑星盘满头的大汗,想了想又问道,“你了解星盘么?”
重楼伸出手在玩具湛蓝色的星空模型上拨弄几下,漫不经心道:“略懂。”
景浅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移来移去,心里总浮现出老板被汗液浸透后背的衣衫:“那你知道有什么星盘…在算星的时候会吸血么?”
重楼总算把注意力从那个小模型上挪开,略微诧异的看了看景浅:“血?神荼盘,用鬼门之石制成,算星以人血驱动,需要耗费极大的心力魂力,或伴以生命危险,是大凶之物。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没什么……”景浅托着腮喃喃道,“只是见人用过……”
重楼正欲追问,却看眼前哐当被人用力摔下来一个大托盘,上面两杯液体,一杯是浓郁的绿色,另一杯,则是诡异的红色。他抬头看去,只看到一双桃花眼带着深不可测的寒意看着自己。
景浅吓了一跳,转头看参商:“怎么了?”
参商挑眉讥讽道:“哼,你可知驱动那神荼盘,下可算蝼蚁轮回,上可知天道!区区魂力又算得了什么?”
还不待景浅插话,重楼嗤道:“天道轮回,岂是一介凡人可以插手的?无知!”
参商手里原本还端着他惯常喝的那种红色饮料,此刻也不管不顾地摔在桌子上不可置信道:“你!胡说!”
景浅权衡了一下,先是默默地把薄荷奶绿挪到自己面前,又把托盘里另外一杯放在重楼面前,最后颤巍巍举起参商拍在桌子上的杯子递给他,抽了一张纸巾把桌子擦干净。
重楼无意与他争论,冷笑了下,转而把注意力放在面前血红色的奶茶上,低头嗅了嗅,皱眉道:“金乌草,火黎丹?”
景浅顿了下,直白道:“好好喝东西,别说些我听不懂的。”
参商一双桃花眼失魂落魄:“不错,金乌草,火黎丹,还有羽鸢香……你竟能看出三味中的两味来,也是难得……可他终究是无人可替代的……不是……”他刚刚还在斥责重楼,此刻却突然变得很恍惚,连杯子都拿不稳,冒着热气的奶茶泼到了自己手上,烫出红红的印子都毫无所觉。
景浅赶忙起身将他手里的杯子接过,又抽纸想要帮他把手上的奶茶擦干净,却突然被参商紧紧攥住了双手。
景浅惊道:“……参商!”
参商瞪圆了双眼,乍一看甚至都有些狰狞,他死死攥着景浅的双手凑到鼻子底下,一下一下用力嗅着,那样子着实把景浅吓着了。参商闻了几下,突然抬头看着景浅,那表情又惊喜又绝望,好像落水之人看到了一根稻草一样:“你…你身上的味道!是……是哪里来的?!快、快告诉我!”
景浅试图将手抽回来:“……什么、什么味道?”她的力气扭不过参商,只好求救一般地望向重楼,却更加惊恐地发现桌子对面的重楼已经变得双眸赤红,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修罗般的气场。
重楼阴沉道:“放开她。”
也不知是不是他在说话的时候灌注了魔力,景浅毫无感觉,却见参商非常痛苦地死死抱住了头,疼得快要蹲到地上去。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努力看向景浅的方向,一字一顿艰难道:“味……道……告诉……我……”
景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在了原地,回过神后第一反应就是去拉重楼:“好了好了!参商不是坏人!”
参商已经痛苦地蜷在了地上,他不想难看地呻吟出声,只好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嘴巴里尝到浓重的血腥味,他的声音如同蚊呐一般:“味……道……”
重楼的目光还依旧牢牢地锁在参商身上,景浅看到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握成了拳,青筋暴起,好像下一刻就要杀人了一样。
天地良心,她只是想好好地喝个奶茶而已。
景浅惶恐地伸手覆住重楼攥紧的拳头,又一次恳切道:“够了,够了!重楼!”
手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被她这么一叫,重楼好像这才回过神一样,将力道卸了,压迫性的目光也从地上蜷缩的人形上挪开,略带茫然的对上了景浅的眼睛,直到在她眼睛里看到茫然的自己。他又把目光向下移,一直移到自己被景浅握住的那只手上。
因为之前参商力道太大,此刻景浅的手上已经有了很明显的一圈抓痕,看样子还要继续发展下去,会淤青也说不定。
那双平日跟自己抢菜的手,把围巾绕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在灯光下把被捏爆的抱枕缝好的手,居然就在自己眼前,受伤了。
景浅看他看自己的手,还以为他在介意这个,正想要把手收回来的时候,却猝不及防地被重楼反手握住了。他的手那样大,一只手几乎能圈住景浅的两只。
景浅怔怔地看着重楼,然后脸一寸一寸变红,最后完全变成个包公脸。她目光游移不定,也不知该讲什么,心里砰砰砰跳得越来越快。过去的那些日子里,她从没考虑过感情方面的事情,也就从没跟哪个男生有过这么近的接触。景浅暗自叫苦,想要把手抽回来,却毫不意外地被握得更紧。
可也就那么一瞬,之后重楼就迅速的收回了手,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起身就要向店外走去。
景浅发现自己手上的淤红已经消失不见,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重楼是在给自己治伤。她起身追着重楼走了两步,突然想起还在地上的参商:“那——”
重楼干脆利落脚步都不带停的:“他只是受些皮肉苦,并无大碍。”
景浅出门前有些担忧地回头看了看昏迷过去的参商,叹了口气,还是跟在重楼身侧往家的方向走去了。
店里又变回之前空无一人的样子,只有参商蜷在地上。痛苦已经过去,他好像做了什么梦,一会笑着,一会说了什么,又过了一会,好像眼泪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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