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盟|漫长的告别（悠佑）

　　要回来的那一天恰逢难得一见的大暴雨，于是当他跳下新干线列车时车站里一个熟悉的人影都未见到。拎着一只行李箱还背着一只电脑包的少年不禁在叹口气后扶了下眼镜，接着默默在内心深处感慨了一句“没良心的”。
　　然而刚刚出站便见到了廊檐下微弓着背焦急远眺的春，他的头发长了一些，不过发尾依旧在不规矩地卷翘着。再抬眼果然见到了正在倾盆大雨里匆匆赶来的剩下三人，金发少年气急败坏地企图和双生子争夺伞下空间，结果便是很快换了发型。
　　“太小气啦！”千鹤一到廊檐下便开始大力摇头，一时间水珠四散，“本大爷精心塑造的发型都消失掉了啊喂！”
　　“发型君如果能够开口的话，一定会感谢我的吧。”佑希抄着口袋看他。
　　“况且昨天就有提醒千鹤你记得带伞吧，”悠太合起雨伞后跟着开口，“总要得到些教训啊。”
　　“总之千鹤君先擦一下水吧。”春苦笑着递给仍欲反驳的千鹤一张手帕。
　　几个人仍旧是熟悉的样子，简直是丝毫未变，要站在室内隔着玻璃门看着，也不知该欣慰还是叹气。等到门外几人休整得差不多了他才迈步继续走，红外控制的两道玻璃门及时打开，正好能让他在几人看过来时帅帅地抬手打一下招呼。
　　“你们几个——”心里翻来覆去的“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或是一声“Hi”到了嘴边却是这么一句话，“有完没完啊！”
　　抹了一把脸后正准备扑向佑希的千鹤及时止住了动作，在这句话的末尾干脆直接调转方向扑到了要身上，湿漉漉的发梢立时在后者脸颊抽出了一道水痕：“唷！小要要你这么快就到啦！”
　　“离我远点啦！”要被电脑包外加千鹤的重量压得身子一歪，立刻冒火地抬起空闲的一只手将他推得远远的。
　　“一见面就嫌弃人家——”千鹤霎时摆出一张委屈脸。
　　双生兄弟站一边持续面无表情，春干笑着拧了一把被丢回给自己的潮湿手帕。
　　五个人三把伞，要大包小包的一个人默默走在一边，剩下四个人自顾自热闹一点都看不出是来接他的。然而刚刚抵达冢原家，千鹤立马返身凑上前，目标却不是久违的眼镜君，而是那只黑色的小号皮质行李箱。
　　“礼物啊礼物——”千鹤两眼泛着光。
　　要冷脸站一边由着他拆，在盖子掀开的瞬间冷静地抬手扶了一下眼镜。行李箱里只叠放着几套衣服和两本图书馆借来的专业书，完全没什么礼物的影子。千鹤翻了两下后立马抬起头朝着他发射怨念光波。
　　“不是寄过明信片了么，”要清咳一声，“谁会那么闲去买一大堆礼物再提回来啊——”
　　“呐，千鹤君，”佑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去，这时候蹲在千鹤身边提起了一只深蓝色的四角裤，“年排第一名的幸运内裤呢，已经是最最珍贵的礼物了唷……”
　　“啊咧！”千鹤立刻退开一步同时双手交叉胸前，“小要要居然喜欢送别人这种恶趣味的东西！”
　　“谁要送你啊混蛋！”要劈手夺过自己的内裤塞回行李箱，一张脸上青红交加，“没看到这些都是我的衣服吗，我的！”
　　“内裤这一点上占有欲意外地强呢……”佑希敏捷躲到一边。
　　“令人震惊的发现。”悠太认真点头。
　　的确是丝毫未变，这些笨蛋和混蛋们哪有那么容易改变啊——要在拖着行李箱丢进自己卧室时咬着牙得出结论，返身回来后毫不客气地送出了几个力道也丝毫未变的爆栗。余光里双生兄弟正互相为对方揉着脑袋，要眉心皱了一下后恶狠狠将脑袋转到一边。
　　没有礼物就请客。挨了揍的几个人满脸的理所当然，春则是永远保持中间立场。
　　要瞥了一眼满脸仇恨表情恨不得将自己钱包吃到空的千鹤，又望一眼面无表情看上去高深莫测的浅羽兄弟，接着推了一下眼镜后宣布第二天去吃自助餐：“哪个家伙不能把我付的钱吃回来的话就死定了！”
　　食量最少的春看着眼镜上一闪而过的反光不由地打了个冷战。而辛苦准备了一大桌菜肴的冢原妈妈看着几个少年在这一天里倏然减少的食量，对于自己厨艺的信心也不由地遭到了巨大打击。

　　第二天集合的时候两兄弟一如往常地最晚到达，佑希软软挂在悠太身上，比平时更显得有气无力。倒不是饿的，而是在千鹤“吃上一整天”的号召里过早起床造成的，他闭着眼任悠太引导，一副梦游样子。
　　剩下三个人已经坐在靠窗的一张桌旁开动了，千鹤饿疯了似的扫荡着自己面前的数个盘子，手边光是串烤肉的金属签子就不知有多少个。春在要满脸黑气地起身走开后干笑着抿了一口苹果汁。
　　餐券交给两兄弟后立马转身走人。要瞥一眼佑希凑在悠太耳朵边好似啃咬的暧昧姿态，只觉得心情愈加烦躁起来，脸上的黑气不由得更重一层。
　　明明是在过去见怪不怪的情景，但在得知了这两个人更深一层的关系后便觉得心底埋了一个疙瘩。他已经尽朋友的义务作出了提醒，但看样子两兄弟并未放在心上，依旧铁了心地我行我素，只打算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会很艰难啊笨蛋——要转身走开，并不愿意承认内心深处的担忧比愤怒更多一点。
　　悠太在要起身走近的时候便显得有些僵硬。两个人进入空调大开的餐厅后，佑希干脆环着悠太的腰趴在了他的背上，额头正好搁置在前者的肩窝里，一派惬意舒适模样。陌生人或诧异或好奇的视线两人一概不作理会，然而当要偏着目光走过来时悠太却不由地有些发愣。
　　佑希自然是察觉到了，他抿了抿唇，干脆仰起脑袋凑到了悠太耳边，湿润的舌尖极快地在他的耳廓边缘舔舐了一下。
　　要黑着脸将餐券丢过来后转身离开，悠太僵立原地，佑希看也不看地将纸片接过来。他将餐券交给服务台后很快折返回来，扯着悠太的袖子向远处餐点的方向走，后者沉默一会后才抓住了他的手。
　　自助餐厅很大，两层楼里木质长桌绕着上下贯通的中心摆放了一圈，食物从传统小吃到西式餐点一应俱全，靠近楼梯的半挑空平台上还供应着各类口味的冰淇林和饮料。
　　两个人拖着盘子一路游荡，佑希挑挑拣拣，最终堆满两个盘子的食物不算多，但却绝对是种类丰富。和悠太在一起的话同一种食物就不需要拿双人份，到时候一起吃就好了。
　　回到另外三人占据的桌子边上时侍者正在分派烧烤。举着一只硕大烤羊排的侍者在千鹤身边停留了不短时间，直到两兄弟落座好一会儿之后他才移步到春的位置，羊排至少被削去了三分之一。
　　“啊——”不顾嘴里塞满食物的千鹤闷声阻止，佑希叉起他盘里的一小块烤羊肉递到悠太嘴边。
　　悠太闭着嘴并不配合，心里还记得经历过的不止一次的恶意戏弄，然而举着叉子的佑希却是一脸平静地和他较着劲。过了接近半分钟时间，悠太终于认命地“啊——”一声张开了嘴巴。
　　油滋滋的烤肉意外地真的进了他的嘴巴里，悠太愣了一下后才闭嘴咬下去。佑希眼神波动一下，从前者嘴巴里抽出叉子后直接送进了自己嘴里，食味似的过了一遍：“太咸了。”话尾再次从千鹤盘里叉起一块羊肉送进了自己嘴里。
　　“干嘛老抢人家的食物啦！”千鹤立时爆发，咽下了嘴里的东西后扯开了大嗓门，“小要要至少阻止一下啊！”一向暴力至上的眼镜君在他眼里俨然成了正义化身。
　　“关我什么事。”要闷头切方腿，脑袋都没抬起来。
　　千鹤不满抱怨几句后意识到自己的食物还是得由自己来捍卫，不一会儿就和托着下巴不时将叉子伸向自己盘子的佑希展开了食物大战，两个人抓着筷子叉子像是在舞刀弄剑。最终依旧是眼镜君的一双铁拳解决了所有问题。
　　悠太淡笑着帮佑希揉脑袋，另一只手还得忙着将食物往他的嘴里送，然而在收到对面隔着两道镜片的目光时不禁再次顿了一下动作。要微蹙着眉望向对面的两个人，一张脸上是仿佛正面对着一道难解习题的神情。
　　佑希感觉到脑袋上的手指僵了一下，张开眼睛望了一眼对面后干脆探前一些，一口将喂到嘴边的食物咬了过来。悠太顿了一下后才再次叉起一只章鱼香肠，佑希抿着唇摇头，然后站起身：“我去拿别的。”
　　悠太反射性在桌下抓他的手，却被不动声色地滑开，佑希很快绕过几张桌子去了一楼大厅的另一端。他微愣后站起身打算追过去，余光里的要却有些恼火地直起了背。
　　“你们疯了！”要紧蹙着眉头对悠太做口型。
　　“啊，”悠太看了他一眼，接着低声作答，“早就疯了。”在高一暑假第一次陷入某个绮梦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千鹤和春不知始末，这时候疑惑地抬起头，悠太却已经迅速地转身走远了。
　　“怎么了？”千鹤很快将目光转向要。
　　“……”被问话的人恶狠狠叉起一块鸡肉，“吃你的东西！”
　　悠太顺着楼梯直上二楼，佑希站在半挑出的平台上，一眼就看得到。他将冰箱里所有口味的雪球都堆进了自己手上的纸盒里，这时候正靠着栏杆往嘴巴里塞。塑料制勺子卡擦一声响，很轻易就被咬得裂了缝。
　　“佑希。”悠太叹了口气后才迈步上前，被叫到的人却绕过他重新拿了一只勺子。
　　“……只是有点不习惯，”悠太蹙眉看着他快速消耗掉冒着白气的冰淇林，“要君大概觉得我们疯掉了。”
　　嘴巴里塞着大块雪糕，整条舌头都快麻掉了，佑希将空盒子丢进脚边的垃圾桶后才抬头看他。悠太有些无措地站在几步外，小心翼翼不敢太过接近的样子让人分外陌生。
　　“悠太要一直在意这些吗？”
　　很想这么问，不过舌头被冷气冻住了，他开不了口。
　　佑希摇了摇头，然后上前一步，大力地将悠太拉到了楼梯旁的狭窄角落。他恶狠狠地将凉到有些发白的嘴唇凑上去，仍卷着些许雪糕的的舌头极快地在悠太的齿间舔舐一圈，然后迅速探入。
　　冷冰冰的一个吻里带着炙热的愤怒，却在令之逐渐升温的回应里变成了缱绻、迷乱和无尽渴求。
　　隔间出口处不时有人经过，缠绵间还听得到小孩子吵闹着要吃冰淇林的声音。两条染着各种冰凉甜腻味道的舌头热烈纠缠着，佑希干脆喘息着将一只手探进了悠太的衬衫里，在对方轻颤一下后顺着脊柱一路爬行。悠太在下一秒蹙着眉将他压在了墙壁上。
　　“啊咧，刚刚看到在这里的——”
　　“大概去别的地方了吧。”
　　“一定在附近啦！Yuki——悠糖——”
　　“不要在这种地方喊啦千鹤君！”
　　角落里的两个人不禁同时顿住了动作，一时间细小的喘息像被凝固在了空气里。佑希和极为迫近的悠太对视一眼，下一刻打算抽回手推开他，却不期然被抓住了手腕。
　　“在这边——”
　　千鹤兴高采烈的声音在见到眼前的两个人时戛然而止，而片刻后跟上来的春也不禁僵在了原地。几乎完全被阴影遮蔽的双生兄弟暧昧地贴合着身体，而距离极近的两张淡色嘴唇上还残留着涎液反光。
　　佑希的一只手还被悠太攥着，他僵硬地偏过脸，在见到满面不可置信的春和千鹤时不禁想要挣扎。悠太也向外扫了一眼，然而下一瞬却再次覆上去，他不由分说地将前者滞住的呼吸夺了过来。
　　佑希张大了眼睛，在对上面前见过了无数次的温润眼神后才终于放松了身体，悠太攥紧他手腕的指节也一点点松弛下来。这是一个不带情欲的吻。是做给另外两人看的。
　　在两兄弟静默分开后千鹤才讷讷开口，脸上依旧是一副呆滞神情：“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啊？”
　　“千鹤君！”春惊讶看他，尽管刚刚的一幕已经让这个惊讶降到了最低。
　　“嗯，”悠太牵着佑希从阴影里走出来，在另外两人谨慎让开时勉强笑了笑，“我和佑希在一起，很久了。”
　　“……我喜欢悠太。”佑希跟着开口，一字一句，神情同语气一样认真。
　　春失神的目光在两兄弟脸上转了又转，咽了咽口水后只能给出一个字：“哦。”
　　“Yuki！”千鹤终于恢复了常态，立刻一把将佑希拉过来，接着神秘兮兮凑到一边，“接、接吻是什么感觉？会晕吗？会忘记呼吸吗？会、会不会不小心咬到？”
　　“没有咬过，”佑希愣了一下才作答，“有一点晕，最开始的时候会忘记呼吸——”
　　“不对不对，”千鹤突然间大力摇头，“你和悠糖都是男生啊！玛丽羊是女生啦——啊咧，男生可以互相在一起么？”
　　佑希默声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千鹤神情开始僵硬时才低低应声：“可以的。”
　　千鹤被那双不起波澜的浅褐色眼珠子盯得发毛，这时候只剩下大力点头，不停点头。

　　再回来是四个人一起，要咬着玻璃杯坐在原位置，抬头看到几个人稍显怪异的神色后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没过一会儿，身侧的千鹤捅了捅他的胳膊后凑过来，开口时视线不离对面的一对双胞胎：“小要要知道了吗，那两个人的关系？”
　　“什么——”要呛了一下，“什么关系？”
　　“更深层的隐秘的不为人道的关系啊……”千鹤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小要要你果然还什么都不知道嘛！呐呐，想知道吗，想让千鹤大爷我告诉你吗——？”
　　“你知道了？”要蹙起眉。
　　“啊？”
　　“……”要干脆转开脸扫了一眼神色怪异的春，接着目光落在了从回来开始便沉默陷在椅子里的两个人，“喂，你们两个——”
　　“说出来了，”悠太抬头看他，依旧是一张毫无表情可言的脸，“我和佑希在一起。”桌面下的一双手用力地抓紧了对方。
　　手里的玻璃杯几乎是砸在了桌面上，要惊讶过后神色阴郁地撑起了额头，良久的沉默过后是一声被刻意放大的叹息：“……我绝对是脑子坏掉了才会想要帮你们隐瞒。”这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要在吐出一口气后起身，在被千鹤扯着袖子询问后只黑着脸丢下了一句“去厕所”便匆匆离开。他需要点时间来冷静一下，不然极有可能被同化成下一个疯子。
　　用冷水泼了一把脸后要尝试启动说教模式，然而戴上眼镜看到对面镜子里的人后只剩下一片茫然。对面的人正顶着一张带着水珠的面孔和他对视，镜片后深色的瞳仁里空无一物。
　　“什么啊……”要一把背过身，然后撑着洗手台边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不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家伙嘛。”
　　再返身时桌边的几个人已经再次埋首食物了，一片沉默里佑希是吃得最为凶狠的那一个，刀叉不停，将自己和悠太共有的食物席卷了个干净。在悠太苦笑着去添食物后，他立刻又将视线锁定在了千鹤面前的盘子上。
　　“给我自觉一点！”要在两个人的你争我夺里狠狠拍了一把桌子，“你们两个笨蛋还嫌丢人不够多吗！”
　　佑希格开千鹤的筷子，抽空抬眼看他，两人视线交汇一下后要率先偏开了目光。短暂沉默后那只作恶多端的叉子伸进了要的盘子里：“那就谢谢无私奉献的眼镜君了。”在要反应过来之前佑希已经在快速咀嚼之后将嘴里的东西咽下了肚。
　　“……”黑发少年微沉下颌推了一下眼镜，接着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一拳揍上了对面人的脑袋，“——混蛋！”
　　真是骂多少遍都不会嫌多的混蛋，绝对是让人想想就来气的混蛋。
　　而且还是一个，永远能够让人不知所措的魂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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