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盟|漫长的告别（悠佑）

　　“不会错的，一定是这个家伙！”
　　“才不是，背后BOSS还未出现，这个只是替死鬼。”
　　“喂小鬼，我吃过的米可是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的，人生阅历决定看人眼光！”
　　“是‘盐比米多’才对，”佑希冷声吐槽，“这个番我看过的，和阅历什么的没有关系。”
　　“什么！？看过了还要和我抢球赛！”大叔魔掌再起，在看到一旁正削苹果的幸子闪亮的刀尖后悻悻放下。
　　悠太进门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佑希和大叔盘腿坐在同一张床上看电视，床边还坐着一位陌生女士。
　　“悠太——”佑希险险逃过一劫，这时候主动向门口挥手。悠太点头后走近。
　　“哦哦，这位就是悠太君吧，”幸子微笑，顺手将另一只凳子推给他，“果然是一模一样呢。”悠太低头道谢。
　　“本质上可是完全不同啊。”大叔低声插话。
　　床头柜上的小盘子里摆着切了块的苹果，佑希低头扎起一块凑到悠太嘴边：“啊——”悠太笑着“啊——”地张口，前者的手却转了方向，将苹果送进了自己嘴里。悠太尴尬咳了一声，幸子忍不住笑，将手里刚刚削好的整只苹果递给悠太。
　　“啊，幸子小姐偏心。”佑希不满。
　　“因为被捉弄的悠太君需要安慰啊，”幸子狡黠微笑，而后忽然捂嘴转向悠太，“哎呀，忘记介绍了，我是原园幸子，是元治的未婚妻。”
　　“元治……？”悠太微愣，而后转脸向大叔，“唔，昨天忘记问大叔的名字了。”
　　“我姓宫仁啦宫仁。”大叔尴尬摆手。
　　“噗，真的被乖乖叫大叔了，”幸子捂嘴低笑，“这家伙今年只有28岁唷。”
　　兄弟俩互相对视一眼，都愣了一下。
　　“是他自称大叔的……”佑希低声撇清，尽管自己见到宫仁第一眼时为对方贴上的标签就已经是“可怕大叔”了。
　　“……抱歉。”悠太迟疑致歉。
　　“完全不会啦，”幸子低笑着摇头，“元治看起来的确不像28岁，况且他一向喜欢扮老捉弄人——”
　　“幸子——！”宫仁匆忙打断她，后者依旧扑哧哧地笑。
　　没过一会儿兄弟俩就自顾自开始说起话，佑希接过悠太递过去的未开封杂志，利索下地后回了自己的病床。悠太一颗苹果才吃到一半，对幸子小姐低头道谢后也跟着走到一边。
　　佑希将枕头垫在背后，换了个舒服姿势，很快捧着杂志入了神。悠太叹口气，趴在床头做习题，倒觉得自己留在这里是多此一举。
　　电视频道很快被宫仁大叔换回球赛。临床的一对小夫妻似乎都是球迷，这时候并肩坐在一起看节目，大叔没过一会就自然地抬起手将未婚妻圈进了怀里。佑希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又一言不发重新将视线落回书页上。
　　“……悠太。”
　　“嗯？”悠太停笔抬头，看到床头的佑希将漫画翻过一页。
　　“他们有说我什么时候能够出院吗？”佑希转过视线回望他。
　　“医生说只要几天而已，”悠太轻轻呼出一口气，“具体的检查结果今天出来。”
　　“……”佑希点点头，“悠太明天不要来。”
　　“什么——？”
　　“悠太明天要去参加第二个学校的考试，”佑希打断他，“我有说过吧，我不想要父母担心，我会念K大的。”
　　“……”悠太凝视佑希的眼睛，直到对方垂下目光，“可是佑希也说过吧，想要和我一起念大学。”
　　“光骑士和雾骑士的扭蛋我都很想要，”佑希答非所问，“可是钱不够用的话，就只能挑一只来买。”
　　喜欢悠太，想要和悠太一起，可是要做好孩子的话就不能任性，要听从父母的请求，不让任何人担心。佑希盯着自己有些泛白的指节咬起了下唇。
　　“所以有我在啊，”悠太柔声提醒他，伸出一只手阖起那本迟迟未翻页的书，“用第二份零花钱的话，就能够两只一起买了。”
　　佑希抬起头看他，下一瞬又立即低下去：“不行。”
　　“可以的，”悠太声音很低，但语气坚定，“……可以的。”
　　佑希重又抬起头，正对面的悠太带着看过了无数次的笑容，在午饭过后收起两人份的餐盒时是如此，在因为自己放弃掉准备了很久的考试时也是如此。在父母劝导自己去念K大时脱口而出“悠太也要念K大才行”，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笑容吧。
　　“不能这么任性哦，悠太君，”反驳的话语和母亲曾说的一模一样，佑希神情认真，“悠太会有悠太的生活，我也会有自己的。”
　　悠太和他对视了一会，摇摇头不再说话，佑希愣愣看着他低下头重新埋头做习题。话题戛然而止，悠太没有同意，也不再反驳。
　　“——悠太。”
　　“即使是K大也是要考试的吧，佑希也要准备一下，”悠太并不看他，“如果我们去了不同的系也会麻烦的。”
　　自然的语气令人怔忪，佑希搭在书页上的手指僵住：“我说过了——”
　　“不能和佑希一起的话，我也会担心的，”悠太轻声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不是佑希说过的吗，不想让父母担心，也同样不想让我担心。”
　　“呐，我说了的吧，”悠太的声音依旧轻柔，然而不可动摇，“可以的。”
　　怎样都可以的，如果是和佑希一起的话。

　　父母到病房时已经是中午过后。母亲提着一只小号保温壶，在见到乖乖呆在病房里的兄弟俩时笑了笑，神情相比前一天轻松不少。他们是从医生办公室过来的，看样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哦，佑希君。”在悠太让出的椅子前坐下，母亲打开保温壶，熟悉的苦涩味道瞬间蔓延开来。
　　“……”佑希一言不发看着母亲将黑糊糊的汤药盛进倒扣的小碗里，不禁咽了咽口水，“今天也要喝吗？”
　　“当然咯，”母亲对着他点头，“妈妈熬好了一天的份，下午也要喝的。”
　　“……”佑希偏头看悠太，后者只迎着母亲信任的目光坚定点了点头。
　　在三位亲属的严肃视线里憋着气灌下药汁，佑希习惯性皱着脸转向悠太的方向张开嘴巴，然而等待良久也没有巧克力喂进嘴里。
　　“哎呀，忘记了！”父亲懊恼拍着脑袋发声。
　　“……”忍无可忍，眼角都湿润了。佑希捂着嘴要奔向卫生间方向，却被悠太一把拦住，后者匆忙拨开刚刚被递进手心的糖果塞进佑希嘴巴。
　　“啊，幸好我这边都有随身带，”糖果是幸子小姐及时递过来的，她这时候也凑在一边笑望着依旧苦大仇深的佑希，“真像呢，元治那家伙也很怕吃药。”
　　宫仁大叔原本是站在一边笑嘻嘻看热闹的，这时候赶紧尴尬地别开脸，佑希也低下头揉眼睛。父母还未见过这对同病房的小夫妻，这时候一下子借着这个契机迅速攀谈起来。
　　“噢噢，是未婚夫妻吗，真是……般配呢，”母亲执着幸子的手犹豫点头，“幸子小姐显得很年轻喔。”
　　“……”幸子忍不住笑，偷眼瞄了瞄和浅羽爸爸聊球赛的大叔，“是元治显得太老成啦，那家伙只有28岁唷。”
　　“哎呀，”母亲惊讶捂嘴，“抱——抱歉——”
　　“不用不用，”幸子认真摇头，“佑希君还有悠太君都有叫他大叔唷，完全不会介意的。”
　　身侧两位女性热络攀谈，隔壁病床边，某种意义上可以算作两位大叔的男人也是一副相见恨晚的模样，悠太和佑希对视一眼，又同时面无表情低头继续早前的事情——习题，漫画。
　　“佑希君的病是……？”话题很快转移到两位病患身上，幸子放低了声音。
　　母亲低头苦笑了一下，很快两人走出了房间。剩下兄弟两人不由暗暗吐了口气。佑希瞄了一眼已然开始勾肩搭背的两位大叔，隐隐有“那小子”、“小鬼”之类的字眼传来，他不禁又多看了几眼。
　　大叔似乎也向这边瞥了一下，然而很快转开目光，和父亲一起傻笑。佑希气闷地蹙起了眉，旋即低头扯悠太的袖子：“呐，悠太君，没办法呼吸了。”空气里全都是废柴大叔的味道。
　　“什么？”悠太疑惑抬头，看到佑希的表情后顿时明白了一大半，“去散步？”
　　“去书店吧，”佑希撇嘴，“对面有一家的。”前一天出去时留意看过，算得上某种层面上的蓄谋已久。
　　悠太无奈点头，床上的人立刻跳下地穿鞋。佑希很快套上大衣走到门口，悠太对着衣摆下露出的蓝条纹愣神了一下，在前者回头后很快跟上。
　　“……之后还要进行放化疗，”靠窗的角落里母亲和幸子还在攀谈，后者声音哽咽，“医生也只是说，要做好准备，副作用会很大。”
　　“已经很厉害了哦，不管是幸子还是元治君，都很乐观呢。”母亲也跟着抹眼泪，伸手拍着比自己略高的幸子的后背。
　　“元治那家伙比我强多啦，”幸子的声音里勉强带上了些笑意，“看到他那样恶声恶气欺负人的样子，就觉得放心多了。”
　　低头朝着反方向走的兄弟俩听到这里不由顿了顿脚步，对视一眼后才又继续朝前走。隔着墙壁依稀还听得到房内两个大叔毫无顾忌的大笑声，的确有种让人懒得操心的效果。悠太淡笑着呼出一口气，顺手捞起佑希的手揣进衣兜里。
　　电梯在两人刚刚停步后便“叮——”地一声打开，里面空无一人，一下子像是碰到了许久未见过的好运气，佑希率先迈步拉着悠太进去。
　　门缓缓合上，父亲，还有母亲，都在门外，并随着下降的电梯逐渐远走。
　　“我明天就能够出院了。”空荡荡的电梯里，佑希突然开口。
　　悠太抬头看他，并不答话。
　　“和我一起的话……”佑希攥起手指，又松开，“悠太要去参加考试吗？”
　　悠太没有发声，而是在犹豫一下后走上前，颤着眼睫亲了一下佑希的嘴唇。在两人额头相抵后，他睁开眼睛点头，佑希随着这个动作也同样一上一下地点了点头。
　　“要对我负责哦，悠太君。”佑希闭起眼睛再次亲上去。
　　电梯门再次打开时已经到了一楼大厅，面前有一堆等着上楼的陌生人。各色各样不同的表情面对着面色微红的一对双生子，然后礼貌性地为出门的两人让出一条路。
　　佑希稳住有些错乱地呼吸，依旧面无表情，然而与悠太交握的手却更用力了一些。
　　在书店消磨了不少时间，佑希在离开时意外地没有买杂志，原因则是杀时间时已经看完了。
　　“收藏用呢？”悠太在两人出门后再次揣着佑希的手塞进口袋。
　　“看中的武士手办马上要发行了，”佑希偏头看他一眼，“虽然只有一只，但是很贵，要努力把悠太的那一份零花钱省下来。”
　　“唔。”想到了关于扭蛋的对话，悠太淡笑了一下。
　　“不然就没有钱买下一期杂志了。”佑希慢半拍补充。

　　督促着佑希喝下药又尽责地喂了糖果，悠太收拾背包打算和父母一起离开。佑希撇了撇嘴，从他手里将复习资料和习题抽出来留下。两人对视了一眼，佑希无声将视线转向正和隔壁小夫妻寒暄道别的父母。
　　“交给我吧，”悠太淡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会对佑希君负责的。”
　　佑希眨了下眼睛，然后抿起唇点头。悠太拿开手继续收拾背包，盘腿坐在床上的人望着他的手指，第一次对于刚刚落在头顶的触感有些恋恋不舍。
　　“悠太——”
　　悠太闻声抬起头，佑希抓住时机探出身子在他的脸侧亲了一口，肩膀倾斜正好遮住父母所在的方向。后者在心惊过后掩不住笑意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早点睡。”跟着父母出门前看了一眼床头的书本，悠太忍不住再次揉了揉佑希的脑袋。
　　“……”佑希听话似的点头，回答却并不顺从，“可是明天可以睡到很晚。”反正也不需要早起去要家。
　　“作息要规律，”悠太并不妥协，“可以明天早起继续温书，考试在下午。”
　　父母在门外回头，佑希余光扫到，然后对着悠太认真点头。
　　“拜。”悠太在门口再次回头，佑希依旧认真地对着他挥手作别。
　　“……”大叔嚼着幸子刚刚塞进自己嘴里的一瓣橘子，这时候对着邻床砸了砸嘴，“两兄弟倒是像小情人似的。”
　　“乱说话！”幸子蹙眉劈过去一记手刀，然后挑出一只色泽鲜艳的橘子抛给佑希，“很甜的哦，佑希君。”
　　佑希仓促接住，对着幸子愣愣地点了点头：“……幸子小姐今晚呆在这里么？”
　　“马上就要走啦，”一瞬间有点脸红，幸子顺手将大半个橘子塞进了大叔嘴巴里，干笑，“现在的小孩子思想真是成熟……啊哈、哈哈。”
　　“不，我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有想过。”佑希低头，这句话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到。
　　吐出一口气后开始翻资料和复习，不知多久之后不远处开始有令人忍不住一个激灵的粗犷撒娇声传进耳朵里。佑希抬头扫了一眼你侬我侬的小夫妻，又在两人缠缠绵绵一吻再吻后别开脸。
　　“拜拜。”行至门口，幸子小姐对着依旧认真挥手作别的佑希赧然一笑，然后低头提着包包疾步离开。
　　佑希收回视线，隔壁床的大叔假惺惺吸了一下鼻子，然后将两只手搭在脑后仰躺在床上。对这样让人只想别开脸的大叔毫无交流欲望，他低下头继续复习。
　　背景音很快从广告声换成了不断跳台的各种短促音节，眼前的文字仿佛也随着这些七零八落的声音化成了纸面上的扭曲墨线，佑希忍不住缩起肩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喂，小鬼，”大叔突然转过脸看他，“你明天就出院啦？”
　　“嗯。”佑希擦了擦眼角的水渍，点头。
　　“嘁，这么快，”大叔撇撇嘴有些不满，“还欠你们兄弟俩两罐汽水来着。”
　　“……”佑希对着他的方向眨了眨眼睛，“以后还会来检查。”
　　“每三个月都要检查，”大叔稍显疑惑地看过来，佑希继续音调平平地说明，“医生要求的。”
　　大概已经从幸子那里听说过佑希的病情了，大叔讷讷点头后没再说话，瞬间压下来的沉默换了一种味道。佑希依旧望着他的方向，想到了早些时候在卫生间里让人在意的眼神。
　　“大叔什么时候离开？”佑希将下巴放在了膝盖上，在被子底下蜷着身体像一只毛虫。
　　“啊……”大叔浑不在意似的撑起半边身体搔了搔头发，“再过几个月吧，不然大概就不用出去了。”
　　“……”佑希一言不发，重又低头看书。
　　“喂喂，骗你的啦，”大叔摆手冲着隔壁方向嚷嚷，“噗，真好骗啊，小鬼头。”
　　佑希依旧不吭声，耳朵边跳台的声音继续了一会儿，然后是有些耳熟的音乐，早前的动画原来在另一个频道也有播放。
　　“啊啊，真的只是替死鬼啊。”看到了之后的剧情，大叔不无遗憾地自言自语。
　　“所以说已经知道后面的剧情和结局了啊。”佑希忍不住低声抬杠。
　　“就算知道，还是存着点能够不一样的希望啊，”低沉话音语气寥落，“想着也许能出现个什么Bug或者奇迹之类的也不错嘛。”
　　“哈，话说奇迹什么的就是个Bug吧。”似乎是对自己的话起了点兴趣，大叔又玩笑似的补上了一句。
　　佑希抿了抿唇，却已经没有兴致去反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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