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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禁足
齐国公有些烦躁。
唐婉婷醒来后,竟是谁也不认得了。一连三天,她都木然地想着什么,任谁叫都不答应。她的行止也很异常,平日那么爱美的少女,竟不敢面对铜镜,一看到自己的脸便失控大叫。唐衍心烦意乱,加之最近帝都冒出个采花贼,弄得人心惶惶,他便禁了唐婉婷的足,一来让她好好养病,二来也防她遇到危险。好事者打听她的近况,他一律以养病搪塞过去。唐衍捏了捏眉心,近日朝中内宅都不安生,他的压力太大了。
青霜枯坐在床前。她是谁?她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她的错觉?一连三天,她都无法面对自己的容貌。是梦吧?她拿簪子狠狠刺了胳膊,剧痛。一名叫喜鹊的小丫鬟尖声大叫,一把夺下了她手中的金簪。
青霜面无表情,喜鹊却哭得梨花带雨:“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就算失忆了也不能这样糟蹋身体啊!”
三天了,青霜大胆猜想,也许她变成了另一个人,有着和她截然不容的容貌和身份。
“你刚才,叫我郡主?”青霜试探性地问。
“是啊,郡主若是有什么疑惑的地方,尽管来问喜鹊吧。说不定哪天郡主就全想起来了。”
青霜问喜鹊平城青家,喜鹊很迷茫,问了好几次喜鹊才想起似乎平城打了败仗,再多就不知道了。青霜心下黯然,又仔细仔细问了喜鹊这个身份的所有,喜鹊开始只挑好的说,她的心思何其缜密,三言两语便逼得小丫鬟不得不据实以报,从日出到日落,喜鹊说的口干舌燥,青霜这才对现状有了比较清晰的了解。
清阳郡主唐婉婷,年十六,齐国公唐衍之女,虽然是位郡主,但唐婉婷的处境实在是尴尬,无论走到哪里,她的存在都是众人的笑料。
这牵涉到齐国公和国公府人的一段“秘辛”,要知道唐婉婷的身世,还要从这位善妒的国公夫人李氏说起。
李氏母族是帝都经商大户,嫁予齐国公的李氏,着实和夫君过了一段神仙眷侣般的生活,但李氏很快发现,自己不能生育。齐国公想要子嗣,便接连纳了几个妾室,李氏一介商女,怕妾室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暗中下药,致使几名妾室都无法受孕。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李氏犹豫再三,将黑手伸向了齐国公。果然,之后无论齐国公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拥有一个自己的子嗣。
齐国公以为是自己不孕,对李氏非常愧疚,他遣散妾室,发誓从此对李氏一心一意。李氏适时地为他“排忧解难”,为了堵住外界对齐国公的风言风语,李氏对外宣称自己有孕,等足了月份,抱养了远房表亲生下的女儿。圣上见一直无所出的齐国公喜得千金,便封了唐婉婷为清阳郡主。
说来也巧,第二年,李氏的那一房表亲全家都死于火灾,如此一来,便死无对证。李氏地位稳固,本想过几年再抱养一个男婴,不想齐国公曾经的妾室带着儿子找上门来,指控李氏残害妾室子嗣的恶劣行径,齐国公大怒,当下便要休妻,李氏被冲昏头脑,在齐国公面前下狠手杀了那名妾室,还想杀妾室带来的孩子。齐国公忍无可忍,一刀结果了李氏。这段秘辛被齐国公硬压了下来,那名妾室带来的儿子便是唐婉婷的大哥唐行远。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唐婉婷不是齐国公的亲生女儿,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故而,虽然她是圣上亲封的郡主,也没有人真正尊敬她。
唐衍待唐婉婷算不上不好,名媛淑女该有的,从来都少不了她的份,只是因着李氏的缘故,对唐婉婷始终疼不起来。唐衍对唐行远则不然,他对自己唯一的儿子百般溺爱,致使他长大之后,成了帝都出名的纨绔。
成长在如此冷漠的环境中,唐婉婷的性子,说的好听是温婉,说的难听是懦弱。但就是这样一位胆小的小姐,居然做出了向太子殿下下药的行径。
“我真的向殿下下药?”青霜很意外,从喜鹊的描述来看,唐婉婷不是这样的人。
喜鹊见青霜质问,吓得发抖,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郡主的老底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啊!
青霜一挑眉,心知自己是吓到喜鹊了,她尝试着绽出她认为比较“和熙”的微笑,随手拿了一只金簪子放在喜鹊手中:“莫怕,照实说就好。”
喜鹊又抖了一抖:“郡主……这可是皇后娘娘赐给您的……”
青霜又换了件步摇,顶上镶的红宝石有鸽子蛋那么大。
喜鹊的脸更白了,这样的物什拿出去没人相信是郡主赏的,她还想多活两年啊!
喜鹊连忙推脱,决定实话实说:“这件事千真万确,那药还是我托人买的。郡主被国公大人教导一番后,便做下了这桩事。”
青霜叹口气,下药之事,成功了还好,偏偏她失败了,还传得人尽皆知。普通人家的女儿尚且视贞洁为命根子,更何况一个堂堂郡主呢?爹不疼,没娘爱,唯一的交际圈视她为笑柄,怪不得青霜刚醒时身体如此虚弱,想必这位唐小姐已经忧郁良久,生了轻生之念了。
“其实郡主完全不需这样做,皇后娘娘和齐国公都支持郡主嫁给太子殿下,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喜鹊自顾自地说道。
青霜一哂,唐婉婷的处境怎会像喜鹊眼中这般平顺?
当今太子是已故仁安皇后之子,太子其实早年定下过一名太子妃,此女还是方皇后的族妹,但还未过门便病死闺中,后来仁安皇后病故,太子守孝三年,太子妃之事便不了了之,圣上在仁安皇后病故后,立大族方家之女方彩萍为后,方后生三皇子。当今皇后有龙子,自然也想让自己的儿子当储君,怎能不处处打压太子?太子娶妃是笼络朝中势力的重要手段,裴家握有兵权且一向中立,裴丞相裴述之女裴姝菊便成了太子和三皇子争夺的对象。
皇后自然不会让太子如意,找来容貌家世皆是一等一的唐婉婷,处处撮合。青霜有点可怜这位太子殿下,如果换成她,也会被方皇后恶心死吧?至于齐国公,想要自己的养女攀上太子这棵大树,也决计不是为了唐婉婷的幸福着想。
屏退喜鹊,青霜缓步走到铜镜前,掀起镜上白布。镜中女子丽容尚带些苍白,但双眼清亮沉静,如一汪无波湖水,鼻梁高挺,唇薄微抿。不似那日裴姝菊的惊艳之美,唐婉婷有股出尘的清俊。她和裴姝菊,一为牡丹,一为清露,牡丹或许夺人眼球,但她这般清露之貌,细看之下,竟不输分毫。
女子,女子!青霜苦笑,看着自己葱根般细嫩双手,如此柔弱,如此无力,甚至拿不起一把剑。冰肌玉骨的美人,入不得朝堂,上不了战场,重生一次,她又是女子,她又要困在内宅中无为一生?心念微动间,眸底聚煞。
不!这一次她决不妥协!再看镜中女子,沉静眼中似乎掩藏着汹涌暗潮。她——青霜,要代唐婉婷重活一次,青霜攥紧双手,这一次,她一定要报仇,她一定不负自己!
在下人眼中,清阳郡主失心了几日,终于变得正常了。
青霜不再蒙着镜子,她试着接受这张脸,每日都要在镜前照上一盏茶的时间。她正常进食,正常休息,因齐国公将她禁足,倒也没什么人来打扰她。她住的院子不错,紧着唐行远的书房,后院还有一片不大的空地。唐婉婷屋内有大量曲谱琴谱,几案上海摆着几幅未完成的山水画。青霜不善画,书法却还是懂得些的,画上的字迹娟秀清丽,一看便是大家闺秀的手笔,她提笔而书,还是记忆中自己的字迹,透着股刚劲,哪里像唐婉婷的秀丽小楷?
认清现状,她便不得不为今后做些打算,虽不甘愿,但身为女儿身做什么事都不方便。青霜苦想了一晚,好歹她现在的身份是齐国公的女儿,头上有唐衍这个“爹”镇着,他说东,她自然不能往西,贵家女,自然也不能随意抛头露面。如此一来,她和原来那个深闺妇人并无不同,生活优渥,没有自由。就像国公府上那些个侍妾,平时抚抚琴,唱唱歌,最多侍弄侍弄花草便是所有的消遣了。况且……这具身子已经十六,最迟不过十八岁,她就得嫁人。嫁人啊……青霜眼底划过一丝冷意,嫁过一次崔尚,就够了,今生今世,她再也不想到那个火坑里去。
青霜想在齐国公把她嫁掉之前逃了,可唐婉婷这具身子实在太弱,再怎样,她都该先把身体练壮些,以后就算跑路,也不至于两三下就被追上。青霜比划着原先熟悉的一招一式,突然有些想念师父谢灵,父兄死了,师父就是这个世界上和她最亲的人了,但他素来不信鬼神,就算和他相认,他也是不信的吧。
为了更有力量,她背着喜鹊缝了两幅沙袋,足足有三十斤重。开始缠在腿上时,她连腿都抬不起来,慢慢练下去,才可以正常行走奔跑。这副身体除了没有力量,其它条件都还很不错,青霜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十分柔软,她可以把腿踢过脑门,也可以轻松地一子下叉,不愧是清阳郡主,想必她的舞技十分高超。
唐衍来看过她几回,青霜尽量表现得正常些,只不过唐婉婷的记忆她是真的没有,唐衍再三确认后,面无表情地走了。或许她是否失忆都不重要,只要她活着,可以帮他联姻便好。唐行远也来过一回,关心谈不上,更多是好奇,毕竟唐婉婷的名声不那么好听,在青霜看来,唐行远不嫌她丢人,已经给足了面子。唐行远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了,手执折扇翩翩而来时,还带着一身脂粉味儿,那味道重的——青霜是个女人都受不了,也不知道他这个大男人是怎么忍受的。这一见,青霜虽觉得唐行远不算个君子,但他五官端正,配上淡绿色长衫也显出几分儒雅,言谈间难得地没露出一丝鄙夷,只不过架子端得大,对着自个儿妹子,鼻孔也能翘到天上去。也这位“兄长”过得是神仙般的日子,仗着自己是齐国公世子,平日跟着狐朋狗友一道厮混,只要不出大差错,唐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唐行远不爱读书,一个月甚少去书房,青霜便捡了便宜,经常光顾书房偷书。每天她都在空地和唐行远书房之间来回穿梭:练功累了便去书房偷两本书来读,休息好了再去练功。偶尔她会心焦,想去打听平城之战的内情,但她劝服自己,不能莽撞,不可按耐不住,如今能够活下来已经是上天恩典,她还没有完全扎稳脚跟,她也没有能力逃出现在的环境。
羽睫一垂,少女将隐忍与不甘,悉数藏回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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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慧慧哥(你知道我叫你这个名儿有多别扭嘛啊?)的指正,错字儿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