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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莲说(5)
艾莲和我买了船票顺泰晤士河缓缓而下,准备前往E科附近,伺机打探消息。之所以选择这种交通方式,是因为我们觉得船之外都是水的话,比较安全。
夏日晨光,薄雾未散,清流之上一艘观光船……浪漫悠闲。我和艾莲在船尾低低交谈着与这一切格格不入的黑暗话题。
我们有了分歧。我主张他不要露面,还是尽快离开伦敦的好,而我去寻求E科的支援——虽然解释我帮助艾莲的始末要解释得很艰难。艾莲坚决不应允,他说我对乔纳森将军的估计太天真,坚持主要靠自己的力量解决一切。
“艾莲,如果你在伦敦落入乔纳森将军的手里,那就真的辜负了福尔摩斯先生和我的所有努力!”我着急。
“如果我此时落跑,那才真是辜负了你和福尔摩斯先生对我看重。”艾莲毫不动摇,“黛,不要指望E科,它和乔纳森将军拉不下脸来,他们之间有合作利用的利益。”
游船缓缓驶过桥洞,阳光消去,又重新照亮他的脸。
“可是福尔摩斯先生与E科……”我还没说完,突然船体一歪,我赶紧抓紧扶栏,和艾莲一起歪在甲板上。小影子差点被甩出去,爪子勾紧了我的衣服。
“怎么回事?!”我还没反应过来,艾莲已经抓住我的手向船外一拉:“跳水!”说着,他已经扑进了水里。我则拽着扶栏留在甲板上,被他一带差点脱臼。“跳下来,快!”艾莲在水里喊。
神啊,我不会游泳!我头疼地回头看看,甲板已经开始灌水,游客尖叫着乱成一堆,会游泳的都跳下了水,不会游泳地和我一样进退维谷。
用膝盖骨都想得出来是怎么回事!然而我偏偏不会在安全的水里安全地浮动!
“下来!我带着你游泳还是行的。快!”船体已经下沉到水面淹过我腿部,小影子敏捷地站在我头顶。艾莲游过来掰我攥着栏杆的手指。我心一横,松开了手。
被艾莲拉出甲板我就开始下沉,挂在艾莲脖子上勉强露出水面,胡乱蹬着腿。小影子也在一旁狗刨,毛被洗的黑亮。
真冷!我觉得自己有点抽筋……
“抓紧我,使劲踢水。”艾莲扶着我艰难地向岸边游过去。“从现在起,不能再说让我离开伦敦的混账话了。”
上了岸我们立刻离开了这里,以防警方的盘问。还好现场一片混乱,忙着救人,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我和艾莲撬开门锁,躲到一户主人外出的二层小楼。风吹过,我和小影子冷的瑟瑟发抖。艾莲脱掉上衣(左手仍带着黑色手套),拧出水,而我坐在地毯上,身下湿漉漉的一滩水渍。
这家似乎没有女人,没辙我换了一身较瘦的男士衬衣和西裤,用毛毯把小影子擦干。等我换完衣服出来时,却发现艾莲举枪躲在墙后对我做个“嘘”的手势。我立刻往后一靠紧贴墙壁,无声接住艾莲隔空抛来的西格。
没有动静。艾莲向上指指,于是我们慢慢向二楼靠近。我在前他在后,背对背防卫,端枪移动。木质楼梯在我们脚下有细微的“嘎吱”声,听得我心惊肉跳。
二楼,没有情况。我们立刻分开面对面靠着墙壁,从彼此眼中看到严峻。小影子不知道躲在了哪里。
我们就这样靠着墙与不知名的严峻对峙,我看到他的湿发在墙上洇湿一片雪白。僵硬。
已经可以听到楼下和房顶上微微的脚步声,空气有某种凝滞感,透明的粘稠。我不耐地拉拉领口,更加用心地侧耳听,判断:近了,近了……在正下,在正上……
艾莲站直,整个人紧紧贴在墙壁上,抬手笔直地将枪口指向房顶。我猫腰闪到他侧旁,也站直,也紧紧贴在墙壁上,略微压低枪口指向楼梯的对角线。
未握枪的两只手紧紧相握,有点疼。这样以二人之力对抗一个庞大的组织,不知道艾莲作何感想。我想起他亲爱的安妮。亲爱的赛斯夫人,你一无所知也义无反顾,你一清二楚也一往情深。……不对,现在不是表达敬意的时刻,我也不是从中得到的勇气。
我的勇敢与恐惧从一处得到。辩证法,相对论……不对,现在也不是探讨哲学的时刻,我已经得到勇气这就够了。
在危急的时刻我没有把头脑抽离成真空,纷繁的思绪在潜意识层面勾勒着种种结局。我想了很多,却努力不去想最坏得那种。
艾莲最终收回枪口,示意我跟着他下楼去。我有些惊慌,然而我相信他坚定的眼神。
一步,两步……第四步。我突然站住不动了。脚下……我向前方的身影慌张地伸出手,张大嘴不能叫出声。
艾莲立时转身,手指一晃要我不能乱动。伸出手要接我,碎发遮不住他眼中惊怒。
脚下……重心已经拉不回来。
艾莲刚拉住我的手指,从房顶和楼梯下忽然一波同步的扫射。目标并不是置我们于死地,因为子弹只在我们两侧的台阶上留下整齐的平行弹孔。然而我们同时开枪还击却是致命的——
脚下一阵微微的震动,装置引爆,我毫不意外地掉了下去。我没有叫,只是立时停止扣动扳机,我不能误伤了艾莲。
艾莲左手勾着着我的右手被我的体重一下拉了前身进洞,楼梯的木茬在我手臂上划开血道,把他左臂的黑手套划破,露出他的秘密。我不忍看而移开视线:“艾莲,需要我松手的话记得吱一声。”
“闭嘴。”艾莲冷冷地回敬。他的枪随着方才的撞击滚落了开去,而“凯斯拉”在拉着我的手心里。我感到那一团绳索在我们手心里硌着。
他想要拉我出来,然而在我好不容易爬出来一点把小臂架在洞口时,我们头顶一暗。艾莲和我一齐望去:红发的男人——“红月?!”艾莲的声音又惊又怒。
红月把砍刀从自己肩上拿下,刀刃立在我手臂边,冷冷一笑:“赛斯,你是有多后悔当时没有干掉我?”
“红月!”艾莲眯起眼睛,星芒警告。
红月举起砍刀,照我的小臂狠狠砍下——之前看到他的砍刀就做好心理准备的我松手向下掉去,艾莲却一个伸手重新抓住我——我一下悬空吊着。
砍刀深深嵌进艾莲的左臂,没有断,也没有鲜血四溅,只是嵌进,就像砍进一段石膏。
我不去看脚下的空间是什么,只是睁大眼睛看着艾莲和红月:他们对视着。我在想此时我能做什么……
把西格咬在嘴里,我猛地一挺身,两只手都抓住了他的左臂。红月在抽动刀刃以拔出来,我把一手手指抓住他手套上洞——“黛!给我老实呆着!”——狠狠往下一撕——红月已经举起刀朝着艾莲颈上砍去——
“黛!——”
织物裂开的声音,我摔了下去。用尽力气把西格扔出洞口,最后一幕我只看见艾莲手中飞出的“凯斯拉”——
足够了。
被人接住了。摔下去后我就开始装晕,被蒙上眼睛绑住手脚。对方骂骂咧咧地在车里踹了我几脚,被我咬牙切齿地记住了。
看来他们还没有抓到艾莲,不然对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不知道这一去会不会见到福尔摩斯?
数了几千下心跳,被人拖出了车。我对伦敦的街道还没了解到太深刻的程度,根据坎坷无法判断具体位置。
“醒醒,东方小姐,您现在安全了。”电话中那个老者慈祥的声音。
眼罩被除去了,但我仍然装着。
“东方小姐,您再不醒的话,我就没法保证福尔摩斯先生的安全了。”老者的声音带了笑意。
明显感到面上肌肉抽搐了几下,我终于睁开了眼睛。扫视一圈阴暗的室内,冷冷看着蹲在我面前微笑的老人,我问:“福尔摩斯呢?”
“‘情人’呢?”将军摆明了一物换一物。
“不知道。”我实话实话,为验证了艾莲的脱逃而庆幸。
将军仍然是笑:“东方小姐,艾莲是没有本我的人,他的情人被他亲手杀死,他的妻子被他抛弃。——他不值得你这么爱。”
我差点笑出声来:“笑话!谁说我爱上他了?”
将军仍是平静:“那么你爱的人就是福尔摩斯先生了?你就是这么爱他的?”
我沉默了。看着我的样子将军继续说:“孩子,想想看,艾莲和福尔摩斯先生谁对你更重要?说出‘情人’的行踪,我不但还福尔摩斯先生自由,而且向他提供罪犯的情报,满足他的愿望……”
我没有听进去太多。脑子飞速旋转着,无非是福尔摩斯在哪里。手机,我们的行踪,安危……我斜了眼睛看室内的布局:没有,没有,没有……我决定赌上一把。
我懒洋洋开口:“其实……您根本只抓住了我一个吧?”
将军立刻停了叙述,慈祥掩去,露出鹰一般的冷酷。我的心脏狂跳:被我猜中了?
站起身,将军挥手说:“解开她,放进去。”
我奇怪什么意思,挣扎无效,被他们硬塞进了一个棺材形的上部透明的箱子里。
在箱子里感觉到了空气的流动,忙看去,原来侧部有孔。我冷笑:不准备闷死我?那打的是什么算盘?
将军为我在箱子里安安静静而抿了嘴唇。他敲敲盖子:“东方小姐,感觉如何?”我白他一眼,不说话。
“最后一次,‘情人’在哪?”
“最后一次,我不知道。”
将军的表情又恢复到最初的慈祥。他手里只有我这个一个把柄,而未落网的艾莲就是我生命的保障,我很奇怪他凭什么又这个表情。
然而我错了,艾莲没有落网,将军也打算处死我——淹死我。
我惊恐地发现乔纳森将军把一个管子接到之前的通风口,从中流出无色透明也无气味的液体——水;我忙用手去堵——冰冷。然而液体从我指缝漏出,并且我从另一边感受到了湿冷——我发现了另一处改为输水管的通风口。
放弃堵的意图,我腰部用力努力抬高上身,双手捶打棺盖。液面慢慢升高,“放我出去!”怒吼如哈气一样在棺面凝结,透过雾面,将军冷冷看着我,慈祥微笑,是半个多世纪的智慧。
积水已经到达我的脑后,一片冰凉。腰部酸痛,但我仍努力把头抬高,徒劳敲打着棺盖,奢望砸出个口子来。将军弯下腰,欣赏着我的挣扎。
“‘情人?’”他的口型。
我拼命摇头,水面跟我的耳际持平。
乔纳森将军遗憾地耸耸肩。
我放弃了捶打棺盖的徒劳,双臂在狭小的空间里勉强支起身体。液体灌入了我的耳朵,我的鼻子贴着最后一点空隙。
乔纳森将军隔着生死一线的透明贴紧看着我,微笑。
“博物馆!”我说了,“大英博物馆!他,在大英博物馆!”
打开!打开!水面彻底淹没了我,我用最后一口气等他打开棺盖。然而乔纳森将军只是打了个电话,温柔地拍了拍棺盖,走出了房间。
走出了……房间。
“噗噜噜……”美丽的气泡从嘴角溢出上升。
呛水。冰冷的液体流入肺腑,疼得无可救药。咳,呛入更多的水……
脑部碰到了棺底。世界黑暗,而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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