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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别业
“小娘子……”
那幽幽的女子声音，听起来十分动人，又带着几分凄苦的意思。玳玳把雪团抱在怀里，大着胆子下床穿鞋，脚步轻缓地慢慢朝门口走去。
“是谁？”
她靠在门扉边，试图透过门扇的缝隙窥视外面的景象，可除了模模糊糊的月光和云影，便再看不到其他。
等了一会没有回应，她又轻声问了一次：“是谁叫我？”
——虽然有听说过夜半十分若有人唤自己的名字，决不能应声的说法，但玳玳却觉得此时呼唤自己的女子并非恶人，甚至可能是有什么事情要她帮忙。怀里的雪团轻轻叫了一声，显然是困倦极了，很快蜷起身体闭上眼睡着了。
玳玳有些无奈：“真是……”原本还指望你给我壮胆呢。
就在她低头看雪团时，紧闭的门扉外又传来了模模糊糊的女子声音：“……小娘子……你开……”
开门？玳玳蹙起眉头，饶是她并不十分畏惧这似梦非梦的时刻，但被不知是真是假、是妖是鬼的声音喊开门……还是，不要开了吧？
也许是察觉到玳玳的迟疑，门外的“那位”并未多做纠缠，室内的桃花香气不知何时已消散殆尽，外头的声音也越来越遥远，玳玳只隐约分辨出“山上”、“桃林”还有“寒食”这几个词，心里头却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想。
最后一缕模糊的桃花香散去，布满室内的月光和树影也随之消退，身后的床榻上传来阿细有些茫然的声音：
“……小娘子？怎么半夜站在门口？咦，你怀里抱了什么吗？”
不就是雪团么？
玳玳笑了笑，回转身刚要回答，却感到手臂间空荡荡的，低头一看，哪有什么雪团，自己双臂做成虚抱的姿势，在阿细看来，自然是很奇怪的。
难道，雪团也是梦里出现的？
她摇了摇头，决定明早再去想这些，折腾了大半宿，现在可是真的困了。
“没什么，刚睡着热醒了，起来走走。”
阿细探手摸摸她的脸颊，感受不到那不寻常的热度才放下心，“快些上床来，别受凉了。”
“嗯，知道了。”
这一觉终于没做什么奇怪的梦，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也许是体谅她昨日发热，倒是无人来唤她起床，难得起得如此晚。
玳玳坐在床上、手撑着下颌，想了会昨夜的梦，那梦里女子所说的山上桃花林，很有可能就是父亲昨日去的那户言姓人家的桃林。不过，还是先问问阿婆的意思好，若是误打误撞闯出什么祸事来，可就不好了。
想好这事，玳玳也没叫阿细，自己起床穿衣梳头。去找阿婆，阿婆却不在房里，找阿细问了，才知道老人家天还未亮就出了门，也未说清楚具体要去什么地方，只说是为了几日后的寒食节置办物品。
奇怪，去年寒食前夕，也没见阿婆这么早出门啊？今年的寒食节有什么特别之处么？昨日在饭桌上听阿婆与爹爹说话，似乎是打算把寒食和清明并在一块儿办？
玳玳胡思乱想地吃完了自己那份虾仁粥，到院子里走了一圈，雪团正在香樟树下打盹，门外的桃花彻底落了，于叔在外头和两个有些面生的樵夫说话。
留意到他们谈话的内容，玳玳停下脚步，俯下身假装逗猫，竖起耳朵听着——
“就是从前那位徐明府的别业，原本不是都荒废了么，近几日忽然冒出一户人家。今晨我和我兄弟进山时，遇到那宅子里出来洒扫的侍童，瞧见我们，还给我们打招呼哩！”其中一个声音有些嘶哑，说话时还喜欢吸鼻子的樵夫说，“看那侍童的打扮和谈吐啊，恐怕不是一般的人家哦。可是富贵人家怎么会搬到那种地方去呢，于阿伯你也知道那位徐明府别业的事吧，实在是邪乎得很……”
另一个樵夫打断他，压低了声音：“慎言慎言！这种事情怎么好乱说，小心被那些听去了来缠你！于阿伯，我们也就给你说说，你可别乱传哦！被那户人家听去了，还以为我们俩故意诅咒他们呢！”
刚才说话的樵夫也有些顾忌，连呸了几次，算是把话撇净了。
“那于阿伯，我们这柴就不帮你搬进去了，得去山上庙里先拜拜菩萨……”另一个拉着他，“走走走，咱这就去！”
于叔看着俩人急匆匆地离开，呵呵笑了两声，俯下身去捡捆住木柴的草枝，却摸到一片柔滑，翻出一看，居然是几片桃花瓣。
“于叔？”
身后有个软糯糯的声音叫他，“怎么了？”
“噢，小娘子啊。”于叔若无其事地反过手掌，把那几片桃花瓣丢到地上。“没什么，和送柴的胡家兄弟说了几句闲话。”见玳玳要来帮自己拿柴，连摆摆手，先一步提起了柴火，“不可不可，万一刺着手怎么办？小娘子身体可好了？”
“嗯，都好了。”玳玳侧过身，方便于叔抱着柴火进门，“我听阿细说阿婆天还没亮就出门了，是我爹爹陪着去的？”
于叔摇摇头，“没。原本我见老夫人这么早出门，阿细也没跟着，就想陪着去，老夫人却说是去拜访女客，已与阿郎说过，我跟着不方便。”他又想了一会，说，“老夫人是往山上去的，说可能要到傍晚才回来。”
“这么晚？”玳玳奇怪，这时候阿婆去楞伽山做什么？也不可能是去上香啊。
“噢对了，瞧我这记性，小娘子你等等啊。”于叔搬好柴火，走进屋子取了件东西出来，“清早有人送来的，说是给小娘子你的。”
嗳？有人写信给她？除了早些年父亲在长安时会写信回来，这些年可从未有人寄信于她呢。
玳玳觉得新鲜，接过来一看，上面并无落字，透过信封却是闻到了一股浅淡而熟悉的香气。
真是稀奇，青珩，居然写信给她？
……
“你说楞伽山上那片桃花林？……好端端问这个做什么。”
吃好午饭，玳玳去找小南打听山上那片桃花林的事情，其实也就是抱着撞运气的心思——毕竟小南比起自己来，性子活泼外向，知道的事情也多，说不定，桃林的事她就知道呢。
可没想到这运气倒是真的撞到了——小南家里帮忙的老嬷嬷，如今已经八十多高寿了，眼睛和耳朵都不大好，两个女孩子说话时，老嬷嬷正在屋外的院里晒太阳，也不知怎的，她就是听到了玳玳和小南的谈话，玳玳穿过院子准备出门时，老嬷嬷忽然拉住玳玳的手，两只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
“不能去那里！不能去！会惊扰桃姬娘娘的，桃姬娘娘会发怒的！不能去不能去……”
如此絮絮叨叨地反复说着，抓着玳玳手腕的双手愈来愈用力。玳玳再问她其他，却是什么也不肯说了。双目无神，好似着了魔。小南费了好大劲才让老嬷嬷松开手，撩开玳玳的衣袖一看，肤色白皙的手腕上正浮着一圈红色，久久不散。
小南很过意不去：“疼不疼啊玳玳？真不好意思，嬷嬷平时不会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望了眼双目空泛嘴里喃喃着“千万不能去”的老嬷嬷，小南不放心，叮嘱道，“虽说没什么依据，但嬷嬷人很好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吓唬人，你可千万听话，别一个人跑去那地方。我方才也说了，阿娘她们以前提到过，那桃林很古怪，多少年都不开花了，据说还死过人。”
玳玳安慰地拍拍小南的手背，“我知道啦，只是……嗯，好奇嘛。那，我就先回家啦。”
“嗯，路上小心，给阿婆和伯伯问好。”
玳玳惦记着青珩信上提的事情，又反复咀嚼方才小南与老嬷嬷所说，想到于叔说阿婆一个人天还未亮去了山上，越想心里越不安——阿婆会不会去了那片桃林，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即便没什么，可她一个老人，又没人陪着，清晨山路湿滑，若是摔倒了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竟然偏离了回家的路，走到了上山的小径边。
石湖在苏州城西南十二里，水面开阔，周二十余里；西面便是楞伽山，山峦起伏，群山映翠，风景秀丽。此时正是夏日将来未来之际，上山的小径以方石铺就，在苍翠的竹林掩映下若隐若现。巨大的竹影和透过叶片缝隙的光斑落在玳玳青萝色的春日薄衫上，暖暖的令人感到些微的倦意。
她在小径前踌躇，心中既忧心阿婆的安危，却又不敢贸然上山。
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耳边听着风吹起竹叶发出的沙沙之声，倍感烦闷。
该怎么办好呢？是不是该去找爹爹？可阿婆出门一事是跟爹爹提过的，既然爹爹都放心阿婆一个人上山，那一定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玳玳如此反复安慰着自己，心里总算多少安定下来。
那现在，还是按照青珩信中所提……去山神庙借剪子吧？
她定下主意，正要回转身原路返回，忽然听到头顶的竹林间一阵摇动，落下数片竹叶来，还未等她仔细观瞧，便有一个小小的黑色黑影从其中跃出，眼看着就要砸中立在下头的她——
玳玳默不作声地往后退了一步，黑影措手不及，一下子摔到了石板地面上。
“喵！……喵。”
玳玳按着衣摆俯下身一瞧，是一只浑身黑色的小猫，可怜兮兮地发出一阵惹人心酸的猫叫声。
“……阿谢？”仔细看，猫儿身上并未带着金铃铛，体型貌似也要比阿谢瘦小一点。玳玳有些心疼地把小黑猫抱起来放到膝上，“真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有没有摔伤啊？”
猫儿忽然“呜”的一声哭了起来。
呃……大概是哭吧。
玳玳手足无措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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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好纠结，想让玳玳上山把剧情引出来，又怕被骂女主作死……当然大概是我想多了，留言都没几个，好凄惨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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