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亲

作者:紫菜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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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辰日



      十四岁生辰的前一天晚上,玳玳做了个噩梦,等她挣扎着醒过来,却发现她家的那只大白猫正蜷着尾巴在她身上睡得正香,而刚刚梦里的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如此惊慌,却已然记不大清了。

      “——所以,你就为了这事郁闷到现在?”

      听完这一番叙述,小南忍不住笑了一声,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是个梦罢了。”见玳玳仍旧眉头紧锁,她出言宽慰道:“都说梦是反的,让你不高兴的梦,肯定也不是什么坏事啦。”

      “那倒也是。”听小南这么一说,堵在心口的那股郁郁之气倒也散了。她拉着小南的手,诚心诚意地说,“小南,有你在可真好。”

      小南呵呵笑着:“知道我好还不请我进去吃你的生辰宴?”

      “哎呦!”玳玳一下子跳起来:光顾着说话,全忘了小南今天是来给自己祝寿的客人了!忙拉着她往厅里走,里头已经落座的长辈看到俩人手拉着手进来,也都笑呵呵地招呼她们快过来坐下。

      玳玳与小南的父亲相识甚早:开蒙入学堂拜的是同一位先生,当初又一同参加秋闱,如今更是做了书院的同僚,两家宅院又靠得近,每年时令佳节,或是家中哪位过寿,都有宴请礼贺,往来十分频繁。

      席间长辈们说话,玳玳与小南便凑到一块说悄悄话,饭菜也没动几筷子。

      小南性子活泼,最爱出门玩耍,知道的事情也特别多、又是个藏不住话的,眼下她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低声在玳玳耳边道:“最近发生了件怪事……杨家小娘子那事你听说了没有?”

      听小南这么一提,玳玳想起来,昨晚经过院子时见到阿细和于叔闲聊,似乎就是在讲那杨家的事。

      她想了想,还是摇摇头,等着小南讲。

      “人家都说,她被脏东西缠上了!家里人把她关在楼上,不让下楼也不许见人。”

      “诶?怎么会……”

      小南冷哼一声:“我看才不是呢。前天楞伽寺的放生会上,我可瞧见了,那丫头趁人不注意偷偷网了一尾放生池里的鲤鱼。说是那天回去就不好了,我看啊,定是佛祖降下的惩罚。”

      玳玳听得有些心惊,面色不免有些发白。小南忙止住话头,“啊,不说这个了,你身子好些了没?这两天被阿娘拘在家里,又不能来看你,我都快闷死了。”

      玳玳回道:“都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年这时候都会有些不好,也就两三天的事。只是……”只是却也因为风寒而连续两年错过庙会了。

      前天四月初八是佛生日,原本早就和小南约好一起去楞伽山上的楞伽寺逛庙会——楞伽寺的庙会向来盛大,除了佛生日,还有每年八月十八前后,白天去楞伽寺进香,晚上就到石湖北边的行春桥边赏月——可偏偏那天玳玳受了风寒,被阿细看着,在床上躺了一天,哪里也没去成。

      她越想越失落,小南也仿佛感受到了她的低落情绪,两人对望一眼,同时叹了一声。

      而相比玳玳与小南这边有些低迷的氛围,两人的父亲却是相谈甚欢,情绪高涨。玳玳的父亲薛宴平最是好酒,此时正喝到兴头,便与好友祝永衷说起了当年他辞官归乡之时的一段奇遇:

      “……那日在饯别宴上多喝了几杯酒,脑子有些发昏,就没怎么管那毛驴。你说那驴子也是,走了那么多年路了还不晓得记路,糊里糊涂地把我给驮到了山里。那时候都已经入了夜啦,山里又冷又暗,身上也没带火石,月光还阴惨惨的,特别渗人。我心想这下坏了,看这兆头就是要碰上鬼魅啦,心里一横,硬赶着驴子往回走,盼着能摸上出山的大路。走到山路转弯口,远远瞅见一团红光,在黑漆漆的树影子里晃来晃去,别提多吓人……”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薛、祝两位老友又在侧厅聊了小半天,到了定更时分,祝先生一家才起身告辞。送走了这一家三口,老管家于叔给关上院门,阿细在收拾饭桌,玳玳被父亲薛宴平叫到了书房。

      父亲的书房玳玳是每日都要来的。平日她晨起用过朝食后就在这里习字看书,直到午饭后去阿婆房里跟着做女红,到了傍晚等父亲从书院回来,一家人用过晚膳,再随父亲去书房给他检查今天习的字,父女俩说会话,回房看会书就该休息了。

      可是今天似乎有些不同——阿婆也跟着一块进来了。

      一家子进了书房后,辈分最高的阿婆也没说话,坐到一边籍着烛光继续绣花样。这让玳玳有些不安,不晓得接下来父亲要对她说些什么,连阿婆都要旁听。

      记得前一次父亲在书房同她说话,阿婆在旁边坐着,是因为她出去玩忘了时辰,家里托了左邻右舍寻了好些地方,才在湖边找到正兴致高昂烘着山芋的几个小人。那次玳玳差点没被在书院做先生的父亲拿着戒尺打手心,好在有阿婆拦着,才只罚了玳玳抄书又禁足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事才算作罢。

      父亲在书桌后坐定,却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拿起玳玳的字帖检查,而是端着茶碗连喝了三四口茶,静默了一段时间,眼睛也没有看着谁,只是兀自出神。

      见此情形,玳玳也不敢坐,就这样局促地立在书桌前,头也越垂越低。直到阿婆拿起小银剪修剪烛心,父亲才像是刚回过神来,理着并不乱的衣袖,慢慢地开口道:

      “玳玳,你今天就十四了,明年十五及笄就可以定亲嫁人啦。爹爹……爹爹想想就舍不得啊……你阿娘去得早,早些年爹爹不在你身边,你阿婆一个人带着你,你性子又是内向的……”

      “咳咳。”

      冷不丁两声不低不高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正是低头绣花的玳玳阿婆。薛宴平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犯老毛病了,说话罗里吧嗦半天讲不到正题。又瞅见自己女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从眼睫底下小心翼翼地望着他,那惹人怜爱的姿态让他不自觉放软了语气:“爹爹有件事情其实早就应该跟你说的。其实现在说也不迟嘛,你还小,离及笄还有一大段日子呐。”

      那边又是两声咳嗽。

      “咳,该从哪里开始讲呢……其实真的是说来话长啊……”眼见母亲又要咳嗽,薛宴平忙假装恍然,曲起手指敲了下樟木桌面,“哦,就从刚才那段开始讲吧。”

      玳玳听父亲唠唠叨叨了一大段,原本就有些奇怪,这下更莫名其妙了。

      “那一年爹爹辞官归乡,在饯别宴上多喝了几口酒,骑着驴子也没怎么看路,稀里糊涂就偏了道。等酒醒了,才发现那驴子把我给驮进了山里头。当时啊天已经黑了,也还好那夜月光挺好,爹爹就借着月色摸索出山的路。没想到出去的路还没找着,就望见山路转弯处那棵大榆树上挂了个红灯笼,再仔细一瞧,树后头有户人家呐。爹爹就想,正好,可以去借宿一宿,也免了半夜走山道,若是碰上下雨或受了风寒可就不划算了。等走近了,就听见屋子里头吹吹打打,还有好多人说话。我还还没拍门,那扇大门就往里一开,跑出来一个蓄薄须的儒雅文士,朝我一作揖,也不问我是谁、大半夜怎么会在山里,非要请我进去喝酒——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是这户人家的女儿出嫁,正摆酒呢!”

      说了这么长长的一段,薛宴平停下来喝了口茶,还偷偷往自己母亲的方向瞥了一眼,见她老人家正低头专注于手上的绣样,心中一松,放缓了语速继续道:

      “那位文士自称是姓裴,名叫辛渐,世居长安。他家中有六个女儿一个儿子,今天是他女儿里最小的六娘出嫁的日子。许是爹爹到得太晚,新郎官新娘子都不在宴上,他的小儿子七郎倒是一直作陪。我与裴辛渐十分投缘,加上那时我刚辞官,心中苦闷,便向他倾诉起官场中不快之事来。等散了宴,他又邀我去花园一坐,我当时也在劲头上,就跟着他去了。没想到一避开其他人,那裴辛渐就让小七郎朝我跪下了,说是谢我当年救命之恩,又把当年种种说来,我这才知道这姓裴的一家子竟是狐仙,我喝的是狐狸的喜酒!”

      狐仙?狐狸的喜酒?

      玳玳听到这,便觉得爹爹是喝醉了酒开始胡说八道了。

      ——她这个爹爹什么都好,就是嗜好喝酒,每次一沾酒杯就不知忌口,喝醉了更是容易说胡话。还好这多半是在自己家里,每次都有阿婆看着。只是这次阿婆却低头绣着花样,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

      玳玳觉得奇怪,又不好打断父亲的话,只听他说:

      “我仔细一想他说的那些事,还真被我想起来了——有一年春猎……那年爹爹还在长安守选,平日里也没事做,就跟着几个朋友去了。可那些世家子弟哪个不是弓马娴熟?又带着猎狗和猞猁,后头还有好些亲随,实在没劲……我一人骑马往场边去,没成想发现只腿上沾血的白毛狐崽。原本想带回去好歹充个数,也免得被人笑话……咳,狩猎不是爹爹的强项嘛。那只狐狸倒像是知道我要做什么似的,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爹爹也是头一次见到狐狸哭啊,心想人说狗哭不吉利,狐狸哭大概也差不多,就没把它拎回去。……拎只狐崽子回去像什么话嘛。”

      又是两声咳嗽。

      “咳……那裴辛渐非说是我当年没把他淘气的小儿子拎走他才能活到今日,对我感激万分无以为报,又说知道我只有一个女儿,必定是视若珍宝,将来的夫婿也定要最最好的,竟是要将他的小儿子——七郎给你做夫婿。我可给吓了一跳,忙跟他说我也是无意为之,无需报答。见我不答应,他也一下子噗通跪地上了,死活不肯起来。我、我实在没辙啊!他的小儿子七郎比你大三岁,模样也好,还挺懂事,说是无论将来如何,定会全心全意爱护你……于是这桩亲就应下来了。”

      听到这里,玳玳有些发懵。

      爹爹……爹爹的意思是,她早就有了婚约?而且对方还是……狐仙?

      她要嫁个狐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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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时代设定在唐宋之间的模糊处理,可以算是半架空,勿考据。
    原本想设定在唐朝的,这样的幻想故事就应该发生在唐朝嘛。不过唐朝没有椅子不开心_(:з」∠)_紫菜的历史知识也不够,光一个称呼就纠结死我了。鹿大的唐穿指南里讲唐朝时爸爸称作阿爷,故事发生在苏州,苏州话里爸爸也是“爷”,不过这样写出来怕一些读者产生误会(况且这也不算什么考据文),再者苏州话里“阿爹”是爷爷……哈哈
    本来是我写给自己的生日文,119真是个好记的日子_(:з」∠)_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推迟到现在……好久没正经写文了,有存稿(正色)放心跳坑,躺平任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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