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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标题:源
夜间赶路的人,总希冀的一点光亮。
空中一轮明月,似夜深仍立于门外急切向来处张望,了无睡意的妇人手掌着
的灯,照亮的是迷失在夜色中寻找归路的亲人。
灯灭了,耳边传来一声唏嘘,然后是许久的静默;云隐没了月,被上了银釉
的大地又换上了玄衣。
潮湿的青苔路有些滑,我倚仗着一支短烛,继续前行,一阵野风,烛影摇曳,我抬手,护住,不让烛灭。
老屋就在前头。
我走进一条黑巷,布履因吃水而沉重,脚步却异常轻松,脚程也快了起来。
意随路走,越走越深,尽头有一扇矮门,上了锁。粗长的锁链盘踞在那,数
十年,阻隔的又岂止是一生在门外寻找的灵魂与门内等待的灵魂?我寻出钥匙,
开了锁,“呀——”,推开尘封的门,迈进被禁锢的宅院、被凝固的时空。
一
菩提树下,一布衣老者,手持念珠,正在打坐。
我像一个满手血腥却良知未泯的杀戮者误入净土,原本沉睡、掩埋的正义一
股儿被呼出,啃噬我的灵魂,撕咬我的□□,非要至我于死地。
我痛得急欲转身离去。
“你欲何往?”他睁开眼睛,是一双慈目,却无爱。他平和的声音止了我的
痛,抑或是麻木了我。
“回家去。”我朗声答道。
他慢慢站起身,向我走来,看不清他的脸,因为我的目光与他的目光交织在
一起,这双无爱的明目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让我甘心沉溺在其中。
一道绿光,胸口猛的一痛,我顿时神志清明,眼寻着痛源,胸口没有血,只
有刺入半截,半截在外幽幽泛着寒光的绿玉杖,然后抬头看见那双依旧透着慈祥
目光的眼睛。
为什么?
因为你的心眼瞎了,我要为你开一个心眼。
心眼?
唯一能帮你找回初始的自己与路的眼睛。去吧!路就在脚下。
他募的消失了。他身后的菩提树不见了,出现了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这路
我先前怎么没瞧见?是因为树挡住了,抑或是路本来在那只因为心眼瞎了瞧它不
见,还是原本无路,开了心眼才成就了路?罢了,管它什么因,有了果就成。
二
一步一步随着路向前走。长长的路,蜿蜒长长的遐想,路的尽头会是什么样
的?会有什么样的盛景等待着我、迎接着我?或是一无所有,正好比剥洋葱,一
层一层剥开,怀着希望,可是精疲力竭之后,却发现是空的,没有结果 。没结果,没结果,不也是一种结果。那就让我抛弃对未来的憧憬,好好珍惜眼前所拥有的吧。
路的两旁种满桃树,桃花与春风秘语着,像一对聚少离多的恋人互诉彼此的
思念与爱语。他们是宽容的,并未因我的闯入而恼怒,反而将重逢的喜悦拿出来
与我分享。我的心暖了起来,溢着感动。桃花随风舞动,下了一场桃花雨,花瓣
有的停泊在我的发间,有的在我的衣间驻足,让我尽染春的气息,感受春的生命
力。我的心为之雀跃,大自然的荣虽是本分却也值得喝彩。
起雾了,周围变得朦胧,看什么都不真切,雾锁住了肉眼,心眼却在此时变
得真实。我与它算是新识,我微笑着,将手按在心口,原来你真的在呀!
“你终于来的,让我可等久了。”一声笑语从浓雾那头传来。
我惊讶地发现此处并非只有我一个人,心中颇高兴,循声源走去,空气中弥
漫着酒香,却不见人,再走近些,一老翁鹤发童颜、一身白衣正席地而坐、酌酒
自饮,见了我,笑道:“来来来,我与你对饮。”我也不推拒,豪气地接过酒,
一饮而尽,酒气直冲脑门,辛辣的酒刺痛了我的舌,焚着我的喉,又烧着了我的
胃,我忍不住吐了吐舌,猛吸几口微凉带着湿意的空气,妄图解这窘境。“哈哈
哈哈,前面二里地有个山泉,去喝点泉水解解酒。”他指点我。“多谢。告辞。”
我边起身边向他连作了几个揖。咦?怎么地与天都不安分了,互相扭转着,
相持不下,害我站也站不稳,胸口闷着股烈火,炙着我的心,烫!我要窒息了。
前面二里地有泉。我跑起来,看不清路,又不协调的脚,左脚已走远,右脚
却还未跟上,跌倒,爬起,又跌倒,身躯上如压了泰山,细臂怎撑得起?我伏在
地上,侧耳倾听草与土的低语,泥土的气息中混着青草的幽香,我伸出手指向草
讨几滴露洙点在唇上,舔一舔,甘甜。
三
一阵微风拂过,使我原本混沌的神志变得清明。
我怎的到了这荷花池边?
是莲带你来的。
奇怪我并没有问出口,怎会有人回答我的疑问?
因为这是心的交流。
一个婀娜的身影从远处驾着一叶扁舟出现在我的面前,就像从荷花中走出来
的,这样子让我忍不住想我遇上了“八仙”中的荷仙姑。她盯着我,像是在评估
我的价值,我也感到庆幸,她的目光似水,不如火,不然我身上就要多几个烧焦
的洞了。像是在比耐性,她一直没有开口,我姑且将她的行为当作是对我先开口
的邀请。于是,我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土,清了清喉咙,说道:“你是谁?”
“荷。”她简短的回答。
“我怎么离开这里?”这是我十分迫切想知道的。
“过了那条河,然后一直往前走……”她玉指指着我的左边,我侧头望去,
果然有一条河。这条河并不宽,我可以从这看到对岸满山的红叶。我寻思着怎么
过河,当然需要一条船,总不能让我游过去,况且我至今还未学会游泳这门技能,可是哪来的船呢?我用眼睛瞄了瞄眼前的荷,想与她讨个商量,借她的船一用。
话未出口,她的声音已传至:“这里三个月有一次摆渡,自有人渡你过河,
现今还差几天,你安心等待。”
“谢谢荷小姐指点。”我向她道谢。
“不必谢我,你应该谢莲。既然你已到了这,我便可许你一个愿望。”她笑道。
许我一个愿望?
我想立刻离开这里,但我又很好奇前面的路是什么样的,如宿命般,我要向
前走,不停地去探索,去挖掘,去寻找开启心灵的钥匙,浩瀚的宇宙中探寻不着
的,在这里仿佛能找到答案。“我想见莲。”我的嘴不受控制的把我脑中初始的
想法说出了口。“你们毕竟有缘。”说完她撑着扁舟往荷花池深处驶去。
荷,消失了。莲,未出现。我百无聊赖,走到河边坐下,脱下鞋袜,赤足戏
水,玩得不亦乐乎。
“虽说天气炎热,但如你这般,也难免会着凉。”
背后传来幽幽女声,我刚想回头却被她阻止。
“不要回头。”她的话不容质疑。
我没有回头,眼睛直视前方,问道:“莲?”
“是。”她的声音轻柔。
“为什么我不能回头?”我说出心中的疑问。
“因为我原不该见你。”
“明白了。”我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看着前方波光粼粼的河水,我忽然不想说话,觉得只要这样静静地坐着,什
么也不做,也是很幸福的。
许久,身后安静得没有一丝声响,让我不得不怀疑莲已经离开了。可我依然
不敢随便回头,为了确认,便问:“莲,还在吗?”
“恩。”她轻应了一声。
“你到过对岸吗?”
“没有。”
我很诧异她有这样的回答。
“你也是新来的?在等渡船对吗?那几天后,我们一起渡河。”
“不。我在这已经很久了,久得我已忘了岁月,忘了亲人,忘了一切尘世间
的恩怨……我渡不了这河……渡不了。”她的声音有些起伏,透露出无奈与悲伤
的讯息。
“莲……”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我穷词了。
“你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渡过这条河的,它会选择你或否决你,被否决的,将永远无法去对岸。”
“你被否决了?”
“不,我放弃了。”
“我会被否决吗?”
“不会,你能过这条河,它会选择你的!”她十分肯定地回答我。
“我原本是要去一个山泉取水喝的……”我喃喃道。
“我知道。你还想去吗?”
“不,前面总还会有泉的。”
我登上了渡船,船行至河心,我忍不住回头望去。见岸上有一女子脸上覆着
一块白纱巾,只露出两只盈盈似水的眼睛。她就是莲?!好熟悉的眼,似在何处
见过,哪呢?莫非是在梦中?
这时荷出现在她的身边,用手揭开她的面纱。
原来是这样。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失控地对她大声喊:“这就是你放弃的原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为什
么?”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静静地向我挥手告别。
我颓然跌坐在船上。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让我再也看不清那张与我一模一
样的脸。是为了成全我吧!所以她选择了放弃,她将永远被困在那里,永远回不
去,永远找不到出口,这让我情何以堪?
去吧!去属于你的彼岸。
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要放弃?
因为我是胆怯的,所以我必须将希望托付给勇敢的你。
我不勇敢。我是卑微的。
我们选择自己的命运,可我们同时被命运选择着。我助你过这个坎,是我的
使命,也是我对你的情谊。
四
登了岸,上了山,满山的枫树,让我的视觉感受强烈地冲击,震撼了我的心。身在如此盛景中,人总是显得十分渺小的。前方的枫树下有几个墓冢,没有立碑,让人看了不免觉得有些凄凉。
是谁埋骨于此?
是谁挥泪告别曾经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独自走上征程?
远方的亲人是否还在苦苦等待他们的消息?
是否还在掐算着他们的归期?
一阵野风肆虐而起,将枫叶都被吹落了。
叶落归根。
他们呢?这里可是他们的原乡?还是如我一般,只是过客而已?
我正独自饮愁,却意外听到丝竹之声。
两个红衣女子,一个席地端坐吹着箫,另一个背倚着树,随意拨弄着琴弦,
和着。飘落的枫叶随着旋律舞动,似有了灵性。
回首再望那几个墓冢,他们未必不是幸运的。
人们总是想到达希望的彼岸。有许多人为了自己的欲望,抛下了一切。而他
们却不知,自己丢弃的却是最宝贵的。他们也忘记了,真正重要的是怀着希望,
而不是在拥有与希望拥有中做出选择。如果做出了选择,那么就必输无疑。人生
也将有无法弥补的缺憾。
人们渴望着完美的结局,却又要尝试悲剧,所以妻离子散,生离死别,一代
一代的上演,至今没有落幕。
悲伤、喜悦、无奈、庆幸交杂在一起,弄乱了我的心。
爱情,不知为什么此刻我的脑中会闪现出这个词?也许,它也是永不落幕的
一个奇迹。爱,多少痴情儿女明知是飞蛾扑火,仍然前赴后继,无怨无悔,一代
一代地延续。
“若你敢喝下这杯无悔酒,你就能继续往前走。”红衣女子放下手中的箫,
斟了杯酒给我。
因为上次的经验,我接过酒,慢慢地喝。
第一口,苦,是承诺;第二口,甜,是分享;第三口,涩,是离别。
用生命燃烧爱情,绚丽,却也短暂。
五
下了山,眼前一片雪白。
雪,下得真大。
我用手捧起一堆雪,把它捏成团,用力向前方梅林掷去。
“哎呦,是谁偷袭我?”一声娇喝,把我吓得震退了几步。
“梅,你别把我们的客人吓着了。”一个青衫客一手执着龙泉宝剑,一边向
我望了一眼。
我看着他手中的利器,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松,看来你是面目可憎,瞧瞧,把人吓成什么样了?”来而无往非礼也。
一白一青翩然而至。他们两身上都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我为之折服,脱
口而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
“没有出口,却有尽头,如何来,如何去……”她话刚出口我就觉得天旋地
转。
“梅,这是天机!”
天机?尽头?什么天机?哪里又是尽头?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意识开始远离我,等待我的是无边的黑暗……
六
好冷,好冷啊……
湿的?我的脸怎么是湿的?我哭了吗?
费力地找回意识,睁开眼睛,我还在老屋内,刚才原来是一场梦啊!我竟有
些失落。
手边是一本还未看的路家一位姑姑的手稿,听爷爷说,这位姑姑是葬身荷花
池的,因为她的死,所以路家祖上举家离开了老屋,并立下祖训:路家后代,不
可擅闯祖屋,违者,必受重责。
看来我是个不孝子孙了。
翻开手稿的第一页,这样写到:“人生就像一个圆,兜兜转转,总是不停重
复着,但这种重复也是可贵的,毕竟有许多人过了春,却不过不得秋。人生没有
出口,却有尽头,如何来,便如何去。若是不甘平庸,窃取‘智慧之果’成了先
知,那必定要用一生的孤独来抵债,来偿还……”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字体不像
上面一般工整,想必是后来加上去的,“路家后人若见此手稿者,将其付之一炬。——路莲”
我没有往下看,直接用蜡烛将手稿点燃,看着火焰,我似乎又听到了莲的声音“我们毕竟有缘。”
“是的,我们有缘。”我笑道。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有些不舍,可是我仍然退了出去,伸手从口袋里拿出钥匙要锁门,意外发现掉出一串琥珀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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