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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下了游轮之后，路明远请了一名代驾送他回家。
路明远不是本市人，两年前在市中心附近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目前独自一人居住。
唔，也并不能完全说是他一个人住。
代驾的司机将车驶入地下车库，在提出要送路明远上楼却被拒绝之后，又亲切而礼貌地请路明远为他打个五星好评。
路明远点点头，没有说话。
代驾小哥见这位客户一路上面无表情，心里暗自忖度他貌似心情不佳，今晚喝的酒恐怕有许多消愁意味。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客户往往会给出不符合实际的情绪化评价。
然而代驾小哥的担忧是没有必要的。不管是外卖还是快递，不管是银行业务还是手机服务，路明远的手下从未有过差评。
并不是说他没有遇到过糟心的服务，而是他没时间去计较这些，马马虎虎能凑合过去就行。
电梯在十四楼停稳。
路明远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胳膊上，领带早已被他扯得歪歪斜斜，袖口也挽了起来。半个小时前伴在唐家大小姐身边的那位业界精英，摇身一变成为了肌肉紧实，略带几分颓唐美感的不羁猛男。
楼梯间的感应灯在他踏出电梯后便亮起，路明远走到家门口，伸出食指触摸指纹锁，门便开了。
“小明同学，打开一号灯。”路明远并没有去摸墙上的开关，而是懒洋洋地命令道。
玄关的灯马上应声而开，随之一道仿真到几乎令人分辨不出是机械合成男音响起：“好的，一号灯已经打开。”
然后，只听咔嚓咔嚓几声响，一个一米多高，长得像个没带头套的奥特曼的机器人走到路明远的身边，一双灵活的机械手上捧着路明远的室内拖鞋：“老大，先换拖鞋吧。”
路明远接过拖鞋换上，拍拍机器人小明同学的金属脑袋：“去给我下碗面来。”
小明同学没有动：“现在是晚上十点，并不是老大你的晚餐时间。临睡前进餐不利于睡眠，也会造成脂肪堆积……”
“我记得，”路明远蹲下来直视小平同学的金属窟窿眼上的微缩扫描仪：“我似乎已经将《如何在老板眼皮底下偷懒》这本书删除了。”
“系统里有备份。”小明同学一板一眼地回道。
路明远摸着下巴自言自语：“真奇怪，明明是听习惯了的机械声音，怎么总是在你的语气里听到各种情绪呢？比如说刚刚，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小明同学原地转了一个圈，继续机械地说道：“是的，老大。”
“滚蛋。”
路明远没好气地轻轻踹了小明同学一脚，小明同学捂着被踹的部位，僵硬地假装后退几步，嘴里夸张地喊着“哎-呀，我-要-休-工-伤-假-了”。
怪不得每次周之航来这儿都会说，他家的机器人怕不是成精了。
小明同学是个有原则的机器人，路明远指使不动他，又懒得自己动手，只好饿着肚子上床睡觉。
今晚过得好辛苦，除了喝了那半杯威士忌，他什么食物都没吃到。
还消耗了很多的，嗯，蛋白质……
“晚安，老大，我也睡觉了。”小明同学将所有房间的灯关闭后，默默地回到墙角充电，进入待机状态。
路明远躺在床上，明明身体已经很疲惫，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像往常那样快速地进入深度睡眠中。
“原来她就是唐翩翩啊……”路明远口中喃喃地道。
“唐翩翩，女，1993年出生，南溪市人。毕业于首都大学古书籍修复专业。先前曾经与影视红星丁睿爆出绯闻，一夜间上了热搜又被迅速撤下。”小明同学的一双机械眼突然启动，浅蓝如鬼火的两点圆光在漆黑的室内幽幽亮起，若是不熟悉的人见到这番景象，恐怕要被吓个半死。
路明远显然已经习惯了。这就是小明同学迄今为止都无法投入市场的原因。有时候，连路明远都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他的自行启动。
路明远侧头转向小明同学，好奇地问他：“古书籍修复专业？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这个专业？”
“因为你不如小明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小明同学用机械音诚恳地吹嘘自己道，“这个专业只有首都大学才设立，并且‘三代单传’，几十年来贯彻一师一徒的传统，而目前全国从事此专业对口工作的，仅有一人……那就是唐翩翩。”
所谓的三代单传，应该是专业太冷，无人愿意报。这唯一的一个学生，恐怕也是调剂过去的，不然的话，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在毕业后从事对口的工作呢？
哦不是的，也不是全部。
唐翩翩就是一个异类。
“大小姐么，不差钱。”路明远翻了一个身，咕哝道，“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人家都很任性啊，并且也有任性的本钱。”
古语有云，若不是生活所迫，谁又愿意将自己逼得满身才华？
咦，大小姐的事情，与他有什么关系？管她是喜欢古书还是古墓，跟他都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睡觉睡觉！
路明远狠狠地闭上眼睛，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
一般情况下，在三次深呼吸之后，他就会立刻睡着。
今晚失败。
唐翩翩那个轻率的，淡然的，优雅的，克制的，仿佛丈量过的点头动作不停地在路明远的脑中晃啊晃，他被窝里的温度也跟着越升越高。
“老大，你发、情了吗？”小明同学的机械眼又毫无预警地亮起。
路明远闭着眼睛，心里将自己能想到的脏话过了一遍后，粗声粗气地对小明同学说：“小明同学，明天早上八点叫醒我。然后，提醒我将你拆散后卖废铁！”
“收到。”小明同学平板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恶意，“关闭红外温度感应，关闭湿度感应，关闭大脑平层扫描功能……老大，恕我直言，你应该找个女朋友了。我不要跟你搞基。”
路明远咬牙在黑暗中捡起两只拖鞋扔了过去。
小明同学：“oh，shit，two misses.”
强悍如路明远，也只能狠狠地将被子盖住头，不再理会这个满嘴跑火车的外星机器人。
然而，他可以忽略小明同学，却没有办法在梦里躲避那位矜持的，优雅的，喜欢冷淡点头的小姐姐。
清晨，在狼藉中被唤醒。
“老大……”
“闭嘴！”
“老大！”
“我说了闭嘴！”
等到路明远匆匆忙忙恼羞成怒地离开家之后，小明同学才快乐地在原地转圈圈。
“嘿，老大没让我提醒他把我拆了卖废铁呢！”
“果然就像周之航说得那样，单身久了，连看机器人都觉得眉清目秀的！他确实像对待老婆一样对我的！”
“口是心非，打是亲骂是爱，是了，没错的。”
“这一点，着实令作为一个优秀机器人的我，感到十分苦恼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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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CBD，白领社畜们一如既往忙忙碌碌。
周之航象征性地敲了敲虚掩着的门，正在办公的路明远头都没抬：“请进。”
“今天来得有点晚啊学弟。”周之航笑着道。
作为公司的合伙人，周之航与路明远一样敬业勤劳。但是周之航和女友租的房子离公司比较远，他往往都会在九点左右才会到公司。
路明远在没有买房前几乎是住在公司里，后来为了近便，花高价在公司附近买了房。
路明远平时上班的时间总是比其他人提前一个小时，像今天这样九点才进入工作状态，对于路明远来说，等同于迟到。
“小明同学的闹钟系统出了一点问题。”路明远放下手中的钢笔，面不改色地撒谎。
“系统仍旧不稳定吗？”周之航皱眉，随之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反正这都是路明远需要操心的。
“对了，昨晚你和唐大小姐聊的怎么样？定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了吗？”周之航凑近路明远问道。
路明远被唐翩翩折磨了一夜，现在听到她的名字就感到肾虚，于是转移话题：“我还正想问你，唐家的资金什么时间到位？我这里一组和二组的经费预算都报到财务了，你什么时候批下？”
航远是两个人合开的，不过路明远只管技术和产品开发，对外和对内的经营管理都是由周之航负责。
周之航自信满满：“再过两天吧。唐肃说今天开董事会表决提案，如果不出意外，很快就能通过了。”
说完，他又将话题绕到了唐翩翩的身上：“你昨晚怎么没送唐大小姐回家啊？你是不是单身狗做久了，连基本的绅士礼节都忘记了？”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能给我配个兰博出行了。”路明远打开电脑，逐客的意味十分明显。
“兰博就是看上去带劲儿，实际上底盘低，驾驶座的设计不人性化，像你这样人高马大，腿长的型男开久了会不舒服的。”周之航笑嘻嘻地说。
“听起来很像柠檬精的自我开解。”路明远埋头工作：“买得起兰博的人，需要自己开车吗？”
这话倒是真的。
周之航叹了一口气：“唉，不知道咱们兄弟什么时候也能过上那种仆从云集，出门前呼后拥的富贵生活。”
感慨了几句，周之航见路明远不肯搭理他，拎着公文包想回自己的办公室，半路想起一件事，又回头问路明远：“我问唐肃要到了唐翩翩的微信，你要吗？”
路明远摇了摇头，嘴上却立刻答道：“发到我的手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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