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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门外,乱世。这西域小国,战火纷飞。
暗自撺动着手中的银针,清越仍是十分迟疑。睨着眼前徐娘半老的女人,此刻因血脉渐缓而暗青的愈显可怖的脸…即使是平时气色,即使是十余年前,也决不能敌母亲十一之颜色光彩。若,母亲还在,那多好……而她此刻竟毫无忌惮的倚在那男人怀里,心安理得般的享受着他关切担忧到无以附加的眼光,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倨傲的神色看她。清越清楚的记得,她记忆中他唯一一次拥着母亲,也只是因六岁那年她三月便记下了唐门书阁中近半的医毒之书,而硬拉他摘了梨花去送给母亲时,附赠的浅浅搂肩。而此时,男子将她送入身旁的小婢怀中,好似离开一瞬也唯恐她有丝毫不适。
“越儿,”从某种角度来说这貌似堂堂,丰容雅度的男人便是清越的父亲,“当年之事,是为父之错,而今日,亦是如此。越儿…勿要牵怒他人!”原本如冰如玉的肌肤,因悲痛而越发苍白清冷,吐纳气息也略有不稳,早失却了一贯的冷淡仙姿。纤纤细指紧收,骨节发出清脆的声音,仿若可见暴起的经脉,抖着去拔一旁引凤的佩剑,愤怒的嘶吼,剑已架在他的颈项。引凤知她原有一股深厚内力,武修不精,却不想竟在自己尚未来得及阻止之间,抽剑,疾出,转而收势。清越眉眼渐缓,冷冷道“却不知唐大掌门,以为合适?”
那男子依然自若,“为父自行了断,亦是无妨。愧对清韵,也未好好待你。但这战争,却绝不如你所以为的简单。解毒之法,想必你已然洞悉,此地药材并不易得,库房中存有不少解药,算作是抵过,我唐门便从此刻退出这场争斗。”转而深深叹气,“可,这所有,与芳夷无关,我愿用一切换她解药!”
清越冷笑,眼前似乎是当年的院落。那日,她平生第一次,见娘亲那么用心的打扮。层层叠叠的华服,仍是素色,却配上绯色的大袖纱罗衫。如墨长发挽做流云髻,脂粉略施,又贴花钿,轻描柳眉,细点朱唇,耳垂白玉石,鬓插凤头钗。娘亲从来都美,只是以往美得清冷决绝,现下却美得摄人心魄,又绝非芳夷的浓妆妖治,而似是梨花惹人怜爱的娇羞柔美,只是眉间仍有不尽哀愁。清韵的模样,确实生得会让人觉得,世界上无人舍得对她不好。小清越原本想说这金簪虽是华美,却看着并不适合母亲,可终是没说。因为即便是不相衬的,也难以掩去她丝毫光彩,反在一身盛装下,更显其清丽绝尘。“乖越儿。”清韵轻轻抚着瞧着自己发呆的女儿,柔声说,“去后山玩罢,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没事的。不过,要小心的哦。”如沐春风,如临清泉,清越呆呆点头,转身合门时,母亲似是想过来搂她的,可终究没有。眼中雾雾的,好美,或许还有些…不舍……是啊,母亲总是很疼越儿的。清韵轻声说,“不要太早回来”,声音却淹在木板的撞击之中。
“夫君,你休要求她。芳夷,此生无憾。”芳夷温柔看他,声音娇媚入骨,打断了清越的思绪,转而妖笑,狠狠地说,“更何况,这西域小国太多的生命尽在你我掌中,到不知她能如何取舍?”
清越盯着斜插芳夷鬓间的凤头钗,轻轻摇曳,又是晃神。记忆中依旧的小清越,因着心中莫名的不安早早回家,不顾仆妇的阻拦,硬生生闯进了父亲的书房,可眼前的一幕令清越小腿一软,几乎跌在地上。从此,世上再没有从前那个乖巧机敏、澄澈可人的小清越了,有的只是因恨而生,只能用淡漠疏离的神色来掩藏的是内心的恐惧和不安的清越。小清越飞快的蹭到母亲身旁,靠在父亲腿上看着金簪插在娘亲身体里,和依然涓涓不止的血,一时说不出话来。清韵试图更贴近她的丈夫,以遮掩住丑陋扭曲的簪子和如墨染纸的血,终究是徒劳。“娘,你怎麽啦越儿再不贪玩了…娘明明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呀…!!”小小的她转到另一边,拼命揪着他父亲的衣角,大哭起来“爹爹,我现在马上被毒谱给您听,每种药越儿也都认得的!爹爹,若是不准孩儿,不,女儿学,越儿也能很快都忘掉的!”好似害怕父亲会不信一般,清越反复念叨了几遍。几行清泪划过面颊,更显楚楚的清韵挪出几近苍白而干净的左手温柔的拭越儿的泪,“娘,今后保护不了我的越儿了。”
“越儿不要娘亲保护,越儿想要保护娘亲啊!”
“越儿会不会怨恨,记怪娘亲呢?”
“不!娘亲是越儿最爱的人,也是世上最爱越儿的!”
“如此便好,让越儿好好过下去,像我最喜的梨花一般就好。”
清越至今仍不明白母亲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知究竟是对自己,父亲,还是那个坏女人说的。只是母亲真傻,最后一刻竟还努力靠近她的丈夫哪怕一分一毫,怯怯的抬头看他,是还奢望她的“丈夫”能给她一丝的温暖么?那时耳边就是这般令她百般折磨的笑声,不可抑制的,飞身,直直将剑刺向那女人的心窝。
芳夷身旁的小婢本想去挡,可当她看着清越的神情,竟生生退开几步,芳夷骤然落下,清越略略转剑,方向没有丝毫偏差。“清越!”引凤紧跟她身后,害怕她一时失控,后果难以估量。可任引凤摇着她的手,清越只想刺深些,再刺深些!直到看到她脸上满是恐惧,再也遮掩不住,直到看鲜血浸出厚厚袄裙,直到唐门掌门和引凤都欲架开她时,清越才狠狠抽剑。
转身瞪眼问,“唐大掌门,人死可能复生?!”唐门掌门一时不知她所知,剑深还不足以令芳夷玉殒。难道是……?只是这十多年来,清韵当时的模样,他仍难以忘怀。欲说些什么,却终说不出些什么来。只有引凤明白,清越定是恨她这般说他人生死的。初到小宛,遇见的一身浅绿袄衣,红玛瑙额饰的小女孩,是个招人喜欢的孩子。清越依然是拒人千里的。可她圆溜溜大眼睛总带着不合的恭敬与羞涩看清越,几次下来,清越竟会回她微笑。慕引凤连连称奇,清越笑说:“你不觉得她一定很像你的小时候么?”引凤一愣,“她眼中都是和你一样的机灵、纯净!”却在几日后,晚宴晚归,却见那妇人紧抱着女孩,一身俱热而面色微紫,恐已中毒数日。清越接过小女孩,她便忽的从梦中转醒,看清越眉头紧锁,眨着眼,郑重的说:“姐姐你就像阿娘说的天上来的神女,只要有你在,我不会有事的!”奈何年小体弱,毒深难除,清越施救,却已回天乏力。
若是战场,两军对垒厮杀,下毒暗器,虽非君子所为,却无可奈何;而,杀人无形之剧毒,怎可用于无辜百姓?!
而这些,她从来都脱不了干系。
清越心里清楚,此刻只能给她解药,才能挽救更多的生命,保住这城池。可,她心中,早有一种办法,既能制芳夷于死地,又能让父亲心灰意冷,清越有把握,唐门必不会为她而卷土重来!心念至此,清越却并没有大仇将报的快感,反而有丝丝沉重。可此刻,她什么都不想去想,正是这个女人,用自己去胁迫母亲自尽!此生,早已为她尽所毁!
清越自袖中,欲拿出解药,紧闭的大门被打开,一个人影混着风和雪冲了进来。“娘,你怎么了,娘!”听声音约莫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见怀中的母亲已无法作答,起身问道“父亲,娘这是怎么了?”男子转身面对少年,隔在他与清越之间,并不回答。少年立刻看见清越手中的剑,寒光泠泠,却还在滴着血!少年迅速的抽出腰间的配剑,一闪身绕过的父亲,他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竟会袒护他人,让别人伤着了母亲,但他不会放过!剑锋只距清越半寸之时,剑锋抵喉的那一刻,唐门掌门和引凤几乎同时出手,不同的是,前者震飞的是剑,而后者生生以气为剑,逼得少年,连连后退。少年以手撑地,立起身来,方欲问何人,却只是,结结巴巴的叨念“大姐姐……?”清越与引凤这才去看那少年,风呼啸一声,清越被风吹得生疼。难道这个医毒不精,青涩任性的少年,才是能足以肩负唐门的嫡传大少爷?难道那个不畏被冤枉为投毒者,而错将毒药当做解药送来的朗朗少年,竟是伪善的父亲和这蛇蝎女人的孩子?
少年一时不知所措的恐慌起来,只是退后几步,跪在母亲身旁,扶起芳夷让母亲倚在自己身上,独语泪道“我不是都把解药给你们了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的母亲?!”
清越浑身一颤,仿佛看见当年那个手足无措的自己,想去安抚。可要以怎样的身份?只差一点取她的母亲性命的人?此刻,自己是否就像当年小清越眼中的芳夷一般呢?
引凤拉过清越的手,将她冰冷颤抖的手揉在自己手里,以温暖安抚她。便是生死知交,引凤也不知该能如何……
“只需及时止血,并无性命之忧。”清越终是冷冷道,又将怀中的解药取出,“只是,不知唐大掌门可还记得母亲最为喜爱的花?”
“梨花,因了你娘喜欢,还曾移了一大株在你娘院子里。”男子沉吟半晌后答道。
“你,居然能记得,你说那是不吉之花。”说着,清越将药递与他,“还差一味药引,母亲房前正盛的梨花当时最适合的,梨花的花期不长。”心中,仍是千丝万缕,让清越喘不气起来。
“娘,真的不会有事吗?”少年瞪着依然澄澈的眼看他的父亲和清越。清越记得那天,风雪忽止,阳光飒沓,正是这少年如若出入无人之境般,自帐外掀帘而入。目光炯然,朗朗道:“这是从下毒之人掉下的解药,你照此配药救人便是。”说罢欲走,却被赶回来的引凤截住。而所谓解药,实则被投入水源之毒药。清越却不知为甚,让引凤匆匆将他放走。或许,那眼中,是与曾经的自己一模一样的善意与明光。
而此时,清越不敢直视少年,缓缓自袖中取出银针,“还须封几处大穴,虽更阻血行,却能护其心脉。只是看你们信是不信了。”“大姐姐,我信你。”纯净明朗的少年,眼中泪水未干,却没有丝毫猜忌。是,他赌对了,从一开始,清越就想好了,只给解药,而不封穴,任是他父亲堂堂掌门,遇上这凝其血脉的毒药,也未必敢妄加施针,那么,母亲的仇便报了,而这小国亦可保住。
解衣,下针,留针,清越又有多少机会取她性命,但终究是没有。清越只是取下了凤头钗,父亲送与母亲的定情之物,这女人,不配!
“唐门的人,都走了麼?”
傍晚,清越将凤头钗埋在山顶,靠在树上问飞身而来的引凤。引凤拂去堆在清越身上、发间厚厚的雪,方才从远处看,之间白色的一团,却是清越一袭单薄白衣,浑身又落满了雪。“恩…除了你这个不知死活的。”
清越勉强笑笑,说“院子里的梨花正开着呢~说不定今天还能看见母亲爱看的紫色的云彩。”被引凤披上雪白裘衣,继续说道“那才不会像这儿,没有阳春三月,只有猎猎寒风。”
白墙,甬道,灯一盏一盏的亮起,又湮灭。这是清越熟悉的梦境,偶尔能听得见母亲在温柔的唤她,这便是无尽的黑暗中,全部意义了吧,清越这样想着,不住的奔跑。可,清越似乎看到了微微的光在尽头之处,逐渐变得明亮,但并不刺眼,清越似乎还感到了风,和一种记忆深处的香。
一颗撑天大树长在甬道的尽头,树上开满了白色的细碎温柔的花,而那树下……有佳人独坐……
衣若碧水,青丝如瀑,清越缓缓靠近,害怕惊扰到她,轻声叫道“娘……?”佳人缓缓转身,仍是当年柔婉的模样,不施粉黛而佳韵天成,清雅绝尘“越儿”。听着恍如隔世的这一声,清越潸然泪下,“越儿,对不起娘亲。没敢保护好娘亲,居然也没能为娘亲报仇!”“傻越儿”清韵将清越揽在怀里,“娘早就说过,娘不要越儿报仇的。娘只希望越儿像现在这样,像纯真善良的梨花一样,好好的过下去。”
春深夜半,紫色的天空,紫得绝美。天空忽得变白,泛着弱弱的金色的光泽,缓缓的红润起来了,渐渐泛起紫色,由紫红变为甜美的紫,又化为清冽的紫,变浅变浅,又由清澈的蓝归于沉寂的苍蓝,渐而变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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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世昆仑 估计会是我构想好久好久 而完全没开始填的坑 = = 这是唯一码出来的一小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