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言

　　不知道是不是离开家乡的缘故，想起来一些事情。
　　颠簸的马车，远离的城市，飘忽的记忆。
　　两年前，嬷嬷的突然离世，没人愿意埋葬她。一个下人，府里没人会在意。我也没有什么钱。只能买一副廉价的棺材，一个人到后山上去埋葬。
　　一整天都在下小雨，绵绵不绝的雨。
　　擦去额头细密的雨珠，抬头看距离后山山腰的乱坟岗还有好长的距离。“嬷嬷，你之前真是吃的太多了啊，这么重。我都快背得累死了。”
　　前天晚上，大将军叶铭，我的父亲的二夫人送来一碟杏仁糕。并且“嘱咐” 我们一定要吃掉。可想而知，这份赠食是有毒的。
　　但是，我不能正面去拒绝二夫人。
　　颤巍地拿起一块，就要送入嘴中。一只枯燥，满是皱纹的手按住了我的。“看起来很好吃啊，我今天都饿了一天了。感谢二夫人的恩赐。”她拿走了我手上的杏仁糕，“……嬷嬷，不要。”这样说着的我，却没有任何动作。
　　死，对于十五岁的我太过恐怖。母亲因为病痛而扭曲的脸，死前对于命运的怨恨……三岁的我被吓哭了，这些记忆也一直在午夜梦回之时跑出来。
　　嬷嬷咀嚼着，眼睛一直盯着我。嗯，我懂了。我会好好活下去。眼睛模糊了，透过水雾，嬷嬷瘦弱的身体倒了下去。
　　“嬷嬷！不要啊，不要离开我……我一个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嬷嬷她，教会了我许多东西。不是她我活不到今天，我也将活不到明天。
　　一步一步走着，山路似乎没有尽头。好累，好累。想就这样倒下，不再醒过来。
　　黑暗侵蚀了我。
　　第一次见到嬷嬷，我已经不记得了。嬷嬷告诉我，那时候的我是被府里的下人当做畜生玩弄的，开心时丢点剩菜剩饭在地上，一群人在旁边笑呵呵的看着；不开心的时候就对我打打骂骂。
　　现在虽然不受理睬，但是，没有人敢来欺负我。
　　因为那些欺负过我的人都死光了。剩下的人说我是被厄运缠绕的人，只要靠近我就会遇到不好的事情。他们说的没错，但我不是被厄运缠绕，我就是恶魔啊。
　　嬷嬷是突然出现在府里的，他们说。某一年冬天，她来到了府里。府里的人事变化一直很无常，也就没什么了。
　　嬷嬷的姓名？我不知道，只是她让我叫她嬷嬷。她这样说我就照做。嬷嬷她，是世上对我恩情最大的人。她让我不再被他们单方面欺负，让我有基本的温饱。
　　嬷嬷她……

　　好温暖。似有火光在闪烁。
　　有人，我一下子坐起来。却感觉头要裂开一般的痛。“你……你醒了啊。”像清泉，清脆，悦耳。这是一个多么俊秀的人啊，白玉的脸庞，墨一样的发柔顺的垂下。
　　“你是谁？”声音有些粗哑，加上头的疼痛，看来感冒了。这两天的悲伤，今天还淋雨了。
　　“一个好心人。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种天气到这里来干什么？”每一次说话都那么动听。这个人是天上的神仙吧，温润到不可思议。
　　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想找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他倾身扶住我，帮我靠在石壁上，这样的确舒服不少。“谢谢。我来干什么你真的看不出来吗？”眼睛瞟了一下他后面的棺材。
　　听见我冷嘲，他只是微微笑了。“对不起。”“为什么，为什么要道歉？你救了我，我应该说谢谢。或者，还不够。我回答的也只是事实，我也并不需要你的同情。”冷漠的看着他，他没有一丝的变化。
　　这个人，绝对不止他的表面这样而已。
　　“那么，你还有什么能够用来感谢我的？”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但是感觉已经不同了。“我有的东西只有我了。你，想要吗？”自嘲地笑笑，十五岁的我，身体却不像十五。该有的都没有。连二夫人的儿子叶樟都以这个来嘲笑过我。
　　他视线一直在我脸上，即使我说了那些话。“我不想要你，只是举手之劳，女孩子还是要自爱的好。而且救你我也不是要你的回报。”
　　他这么说，我也不想再反驳什么。虽然是和话本里类似的以身相许的话，但我可不想和那些女子一样把自己的一生就这样送掉。
　　他起身，掸掸衣裳。“既然你醒了，我还有事要办，就先走了。”说完头都不回的离开了。
　　“……就算我还没发育，但长得还行吧……毕竟，连大夫人都说过，”你这个贱蹄子和你娘一样，都是惹人厌的狐狸精。
　　外面，雨还在连绵不断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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