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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
春天的时候,小狐狸在溪边喝水。
融掉的雪渗进溪流,甜丝丝的。
小狐狸伸出舌尖点了点水面,沾湿了嘴边的毛。
“此处可真有玄狐出没?”淡淡的嗓音,说不出的好听。
小狐狸抖了抖耳朵,想看清来人的相貌。
“主子,消息应是无误的,约莫是那狐儿听闻主子亲自来此狩猎,吓得躲在窝中不敢出来了罢。”
被唤作主子的人听罢,笑了笑,拉开长弓,没有说话。
将将才探起身子的小狐狸撞见了他的笑颜,却未撞见他手中的弓箭。
*
利箭穿过狐尾。
他似乎料准了这一箭必定会将躲在浓密的草丛中的某只射中,不慌不忙的迈着步子,轻轻拨开草丛。
然他最终只见到了数滴血迹,有的在溪中晕开,有的在叶下闪耀。
*
小狐狸拾了一些树叶带回狐狸洞里,铺成厚厚的一层。
它趴在上面,细细舔舐着伤口,带血的箭被它拔出来扔在一边,它有些后怕,想不通为何笑起来那样好看的人会将这可怕的玩意儿瞄准自己。
想着想着,它就睡着了。
*
伤好的很快。没几日,小狐狸又跑去溪边喝水。
它化作人身,将双腿埋进清澈的溪流中,心中隐隐约约是期待着与那人再次相遇。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小狐狸回过头,便看见了手持长弓的他。
猛然忆起狐尾被刺穿的剧痛,那些许的喜悦瞬间被恐惧替代,小狐狸慌忙起身,想奔回小小的狐狸洞里,却不料脚下一个踉跄。
“姑娘小心。”
他快步走过来,扶住了小狐狸的肩。
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颤了颤,小狐狸歪起脑袋瞅他。
“姑娘为何独自在这深山中?是迷路了吗?”
小狐狸摇头。
“如此...姑娘家住何处?此处有野兽出没,甚是危险,在下将姑娘送回家可好?”
小狐狸摇头。
他有些尴尬,想了想,终是觉得将一个姑娘留在山林中不妥,道:“姑娘若是无处可去,便跟着我罢。”
他见小狐狸不说话,觉得她应是默许了,便转过身向来时的路走去。
*
卫季在门口张望多时,听到远处马蹄声响起,一颗悬着的心才是放下,他匆匆奔过去,急急的道:“主子若是不愿带点侍卫去,好歹也带上属下我啊,虽说主子你箭术精艺,可独自去那深林...”
卫季猛的顿住,咽了咽口水,好奇的盯着自家主子...背后化作人身的小狐狸...
这去捕猎千年玄狐,怎的玄狐不见带回一只,倒还捎了个美人儿回来?莫非主子本就是去私会这美人儿的?唔私会这词好像有点不妥...卫季皱皱眉。
“咳。”上官玄轻咳一声,不轻不慢的吩咐道:“整理出一间房给这位姑娘暂住。”
“是,主子。”卫季应下来,却没有动作,仍是打量着小狐狸。
“还不快去?!”上官玄一喝。
“是,是。”
*
趴在绸缎上的感觉确实比趴在落叶上的感觉好多了,小狐狸不停的在软软的床上滚来滚去,细细嗅着绸子上的淡淡香气。
“姑娘,可否饿了?”上官玄的声音传来,小狐狸闻到食物的味道,一个翻身就窜到了门前,打开门,只见两个婢女以精致的玉盘托着着水果糕点站在上官玄身后,它也不知道要顾忌什么,伸手就抓了一把糕点,塞了几个到口中,嚼了几口,又望向上官玄。
上官玄道她是不好意思吃,笑了笑,道:“吃吧,没关系,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
他说完话,不觉有何不妥,可小狐狸却像呆了似的,仍望着他一动不动。
“怎么了?”他不禁问道。
小狐狸回过神来,脸上泛起红晕,它赶忙低下头,把糕点往口中猛塞。
其实它本是想让他也一起吃,谁知他笑的太好看,它竟不小心看呆了去。
*
上官玄待它很是不错,好吃的好喝的伺候着,这些日子下来,它都觉得自个儿胖了一圈。
他唤它阿白,因人身的它一身白衣。
有时候小狐狸闲的慌,便循着他的气味溜进他的房间去。
第一次闯进他房间的时候将上官玄给吓了一大跳,他合上正翻看着的书卷,上前询问何事,
小狐狸却绕过他,走到他的桌前,好奇的翻看着书卷。
上官玄心生暖意,走到小狐狸后边,指着书卷中镶嵌着的“白”字告诉她,“阿白,这就是你的名字,你可知道?”
小狐狸看看字,又看看上官玄,懵懵懂懂的点头,唔,阿白。阿白。
*
又一日,小狐狸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大致他已经睡下了吧,小狐狸虽是这么想着,却还是蹑手蹑脚的下了床,穿上外衣,向上官玄的屋子走去。
房中并无光亮,他果然是睡下了,夜风吹过,小狐狸抖了抖身子,正欲返回,
“啪——”
有什么东西打破的声音。
小狐狸用手将窗户纸戳了个小洞,向里面看去,
“婉儿...”上官玄醉醺醺的趴在桌上,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是什么,几片碎掉的瓷片掉落在地上,应是被他无意碰下的酒杯。
他还想再喝,手胡乱在桌上扫着,却摸不到酒杯,上官玄皱起眉,伸手向冰凉的地探去。
眼见他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在满是瓷片的地上,小狐狸急忙推开门,将他扶住,又费劲力气将他弄到床上,可还没等它歇一歇,上官玄就一把把它扯向自己的怀抱,
“婉儿...你别嫁给他...”
他在它的唇上点了点,又含住,渐渐的加深。
*
上官玄已经沉沉的睡去,小狐狸才缓缓回过神,这感觉太美好,美好的它都觉得不真实。
它帮上官玄盖好被子,都不知道怎么回的房间,只是觉得自己现在更睡不着了。
*
窗间洒下几寸日光,有人轻叩门,小狐狸乐颠颠的去开门,定是上官玄给它带好吃的来了。
推开门,却只卫季端着饭食站在门前。
小狐狸向卫季身后探头,寻找着上官玄的身影。
卫季看它不停的往自己身后瞅,不禁也转过头往自己身后看去,默了半响,他突然开窍,“白姑娘,我家主子进宫去给皇后娘娘庆生了,这几天都不在府上,你的饭食都由我亲自负责。”说到这里他有点郁闷,送菜送饭这种事不应该是婢女来干么,主子偏生要拿惯了刀枪的他亲自负责这些琐事。
淡淡的不安涌上小狐狸心头,它呆呆的望着卫季,把卫季望的发毛。
根据主子描述,这无家可归的姑娘是主子在林中捡来的...唔可这姑娘都到府中住下几个月了,还从未听她开口说过话,莫不是,是个哑巴吧?卫季张了张嘴,刚想开口,却见小狐狸一个侧身,就从他身旁跑了出去。
“姑娘!”卫季慌忙搁下饭食,向小狐狸追去,可一个转身,哪还有什么白衣美人的影子,只有一团似猫似狸的白绒绒的小东西翻墙而去。
*
小狐狸不知道皇宫在哪里。
它想跟着上官玄的气味找到他,可一出门,繁华的街道上各式各样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杂乱的令它无法分辨,只能凭着感觉东窜西窜,直到一轮明月升上来,它终是误打误撞跃上了座宫墙。
墙边开着不知名的小花。
“...婉儿...”
“婉儿,我尚未找到那玄狐...这貂裘你可喜欢?”
“...莫急...待日后这江山都归入我囊中...定以十里红妆与那千年之狐作成的锦衣迎你过门...”
小狐狸辨出上官玄的声音,瞥见墙边有可疑的黑影攒动,忙往墙里一跃,
挡下了数只迎向上官玄的暗箭。
上官玄心一惊,抱住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小狐狸,鲜血染红了它的绒毛,还有他的衣袍。
这地方甚是隐蔽,应该只有他与婉儿的人,怎会有人偷袭?...
“婉儿?!”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面前的女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女子眼里早已镶满了泪,她艰难的开口,“他...他待我很好...他都立我为后了...我不能...”
“如此...很好。”上官玄不耐烦地打断她,向半空中发出信号,宫墙外等候多时的他的兵马瞬间发出阵阵长啸,欲踏平这座江山。
小狐狸听不懂,也没空去听他们的对话,它用余下的微不足道的力气在上官玄挣扎着,想化作人身
...他不喜欢它小动物的样子...他会用利箭射穿它的狐狸尾巴...他喜欢自己人身的样子...他对化作人身的自己很好很温柔...带化作人身的它回府...给它带好吃的...唤它阿白...唔...他笑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挣扎了半天,终于勉强幻化出一个人形,但它却再无力气将狐尾隐去。
合上眼,似是又听见他一句,姑娘小心。
*
上官玄看到怀里人儿化作人形,却露了一条狐尾,尾上有着一条淡淡的疤痕,他想起深林中的小溪,溪边的血迹,溪旁的少女...猛地将一切都想明了。
今日发动兵变,这等重要的事,他应是将卫季带上的,但他不仅没将卫季带上,甚至连告诉都没告诉卫季,因他知道,若卫季知晓了计划,定是要跟来的,但今日注定有一场厮杀,他无法将阿白带来,卫季是他最信任的侍卫,也只有将卫季放在阿白身边,他才放心。
为何要将一个认识数月的女子看的这么重?他不知道,他想,可能是因为是他将它带回家的,便应护它安好罢。
感受到渐渐垂下的狐尾,他慌乱起来,泪水不可抑止的落下,
“阿白!”
“阿白莫睡,阿白...阿白醒醒,我们该回家了...”
“阿白...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了阿白...”
“阿白...阿白...”
夜色隐去他最后一滴泪。
*
二十年后。
深林中,小溪边。
今朝帝王颓废地跪在一座无名碑旁。身后叛军叫嚣着向他接近。
二十年了,他坐上这帝位二十年了。
“...主...主子!你快跑啊!”本就身负重伤的侍卫,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吼出这最后一句话后,咽了气。
他却仍是恍如未闻,江山易主本就并非稀罕事。
二十年前,他亲手解决掉前朝皇帝与皇后,二十年后,他一把长箭入腹,亲手解决掉自己。
林外,谁的江山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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