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血录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举目四顾，叠嶂重重，天地苍茫，仿佛只他一个落了单，玄参口中低吟着温暖的诗句，却也知道前方没有那白云人家……
　　此地已靠近唐古拉山，山势雄峻，气候苦寒，丝毫不比关外的冬天易熬。玄参提了提背后的药箱，里面的东西碰撞出声响，那是没能售出的几颗人参，跟着他入关，在中原游荡了半年光阴，他舍不得丢掉，便一直背在身上，也给自己增加了小小的负担。
　　路途崎岖难走，但他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之处。“唐古拉山多吸血蝙蝠”——这是蜀地的老人们告诉他的，玄参还记得老人沟壑纵横的脸上显出的惊恐，仿佛看到千里之外的恶灵将他噬咬撕裂——
　　“山上有魈怪，去了那儿就回不来了，小伙子，还是不要去的好啊……”
　　玄参谢过老人，背起药箱，把简单的行李也塞进去，还是踏上了这条西去的路。
　　昆仑雪灵芝，是他此行的目的，甚至他年初入关，也是为了寻找这个东西。
　　进山已有半月之久，因为上山沿途遇到了几家山民，，一路补充干粮，现在他身上的食物尚可支撑十余日，但想要在这短短的时间内行遍偌大的昆仑始终力有不逮，因此他决定将唐古拉山作为最后一站，若那儿的悬崖雪峰上仍找寻不到，便作罢折返。
　　玄参走了几里路，便停下来小憩一会儿。他越往昆仑深处走，就越发现自己渐渐体力不支，许是因为山中气候的恶劣吧，有时连呼吸都感到有些干涩。
　　玄参找了株小灌木靠着，坐在沙黄的土壤上取出药箱里的水袋，润了润喉。往西边极目望去，唐古拉山雪峰已隐隐在望。至多明日，他想，明日定可抵达。
　　不过转眼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玄参微微皱了皱眉。环顾周围，他并没有发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日已行半，再有两个时辰天就要黑了。前几日暂住的那家山民的男主人也告诉过他，再往山上走，就没有人家了。
　　玄参叹了口气，从药箱里翻出一个白色小瓷瓶，用手摩挲着。看来今晚要露宿山野了，他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瓷瓶中装着他自己简单配置的防避蝙蝠的药粉，从未试过效果，也不知有没有用，若是没有，今晚恐怕就麻烦了。
　　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玄参将瓷瓶收进怀里，贴身携带着，放好水袋，背上药箱站起。唐古拉山雪峰上空，一线细云如丝，还是继续赶路吧，玄参心中默默对自己说，我要找的东西，都在那儿了。

　　两个时辰后，天色如同预期中那样染墨。
　　玄参拿出火折，点燃一截枯枝，靠着微弱的光踉跄行走。前方不远处应该有一个湖泊，白天曾远远看到过。
　　夜里空气中不停地划过细微的破空声，有什么身形娇小的东西在玄参耳边擦过，他赶紧加快了脚步，心里微微一沉，已经知道那是什么。
　　湖边开阔，也许蝙蝠能少点儿。抱着侥幸，玄参头也不回地朝湖泊的方向靠拢，事实上，此刻他已别无选择，若是就地歇息，恐怕刚躺下去，便会被蝠群吸成干尸。
　　脚下不停，很快，他看到了月色下粼粼的水光，蝙蝠果然不像先前那般密集，玄参松了一口气。
　　来到湖边，席地而卧，为了以防万一，玄参还是将全身涂满药粉，尽管不知效用，不过聊胜于无。做好这一切，他正准备闭目小睡一会儿，忽然听到身侧不远处传来声响，在暗夜里听得分外清晰。
　　睡意顿消，玄参猛地坐起身子，注目凝视声音传出的地方，心下大惊。
　　方才只顾留意吸血蝙蝠，加上天色太黑，他竟然没有注意到，在距离自己躺下的地方五十余步的位置，赫然躺着一个人。
　　“呵呵。”
　　那人影一笑，笑声娇脆，分明是一个女子。
　　玄参已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有想到，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原上，竟还能遇到一个孤身露宿的姑娘。
　　“喂，你看什么，怎么不说话呀？”
　　“……”
　　“……你是哑巴？”
　　“我……”
　　“咦？不是哑巴？”那身影一动，从草甸上翻身站起，朝着玄参走来，月色下，曼妙的身姿清晰可见。
　　那女子已走到跟前，玄参仍保持单手撑地坐在地上的姿势，不知该如何反应，看上去竟有几分罕见的呆傻，果然又逗笑了女子。
　　“呵呵。”那女子蹲下，正对着玄参，“喂，既然不是哑巴就说话呀，你光看着我干嘛？对了，你在这儿做什么？”
　　玄参定了定神，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态，虚咳一声，有些赧然。
　　“在下……在下玄参，敢问姑娘芳名？”
　　“芳名？你说话可真文绉绉的。呵呵，我叫阿桐，因为我娘最喜欢桐花，我爹就遂我娘的意，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对了，你从哪儿来？你见过桐花吗？”
　　“在下来自关外，至于桐花……在下未曾见过。”
　　“这样啊……我也没见过呢”少女有些失望，不过转眼又被其他事吸引了注意力，“你来自关外？那到这儿来干什么呢？”
　　两人面对面说着话，一个蹲着，一个坐着，玄参隐隐觉得有些尴尬，便撑地站起来，少女也跟着立起。
　　“在下是一个采药人，此次是专程为寻找雪灵芝而来。”
　　“雪灵芝？没有听过。”少女脸上闪过疑惑和好奇。
　　“姑娘又是为何在此？”玄参反问。
　　“我？这是我家啊，我不在这应该在哪？”
　　玄参看了看湖泊四周，月光下仍可见一些轮廓，但并没有看到供人居住的房屋，心里有些疑惑，又不知该不该问。
　　阿桐一看玄参的神色，便猜到他在想什么，开口解释：“不在这儿啦。我家住在唐古拉山里，很近的，一天就能走到了，我常来这个湖泊附近玩，不过附近也没什么人，把这当成家里的后院也可以啦。”
　　玄参立刻抓住重点：“你家住在唐古拉山？”
　　“是啊。”
　　玄参露出喜色：“在下正打算去唐古拉山，，不知姑娘可否带在下前去。”
　　“你是想去那里找那个什么……雪灵芝吧？”
　　“正是。”
　　“好啊，天亮再说吧。”阿桐爽快的答应，又盯着玄参无奈一摊手，“不过能不能别叫我姑娘了，我的名字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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