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卷西夏

作者:络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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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斤泽兮


      时光如梭,转眼间,继迁他们到地斤泽已经两年有余了,情势也慢慢有了好转。
      去年秋,米秦族长的大儿子为了给他家的马驹取得上好的种马,到野马滩驯马,险些罹难,幸好被也在伺机驯马的继迁碰上,不仅救了他性命,还帮他们驯服了那匹野马。原本虚与委蛇的米秦族长感恩继迁救了自己的独子,竟然主动向他们献上了上好的马匹三百!
      前几月,继冲在打猎时因为一匹马鹿与一群人起了冲突,两人二话不说拳脚相向,一向只动手不动脑的继冲以一当十,他那股原始的莽劲让对手看得瞠目结舌,佩服得五体投地。
      所谓不打不相识,英雄相惜,为首的那个当下决定和继冲结拜,结拜时才得知那人便是在地斤泽周边活动的咩嵬部首领乜崖帅。乜崖帅听说继冲就是拓跋继迁的弟弟,佩服继迁当初不慕荣华出走银州的勇气,当即承诺带领族人归顺。
      继迁大喜过望,仿佛离夺回五州城的梦想又近了一步,于是一心投入到兵力的整编上,他每天都在围场忙得团团转,可是,他今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泡在围场上。
      “嫂子生了么?”继冲风尘仆仆地扑进大帐。
      继迁摇摇头,焦急地来回踱步,搓着双手,急得满头大汗。帐内传来了女人痛苦的□□,原本一大早羊水就破了,可都日落黄昏了,孩子恁是没出来。
      继冲喃喃道,“嫂子你得加把劲儿啊!”
      话音刚落,里面突然安静了下来,继冲本想探头望望,忽然,‘哇’的一连串嘹亮的啼哭声瞬间就装满了整个帐子,也凝住了继迁的脚步,安抚了继迁的不安。
      稳婆满头大汗地抱着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小东西出来,她眼角的笑容就像是聚敛在一处的米糊,“大族长,恭喜贺喜!是个带把儿的!”
      继迁颤抖着双手接过孩子,继冲凑上前来,他一个大男人不会逗小孩,更别说抱了,只看了两眼便问,“大哥,我这侄儿叫什么名字?”
      继迁一愣,朗声笑道,“对呀,光顾着高兴了,还没起名呢!张浦,给孩子起个名儿吧!”
      张浦自顾捏着下巴,来回踱步,忽又走到继迁身旁,温情地端详着孩子,“愿他君子怀德,日月鉴明,愿他积善成德,而神明自得。”
      继冲抓着脑袋,“张浦你说的什么啊文绉绉的,什么德啊,明啊的。”
      继迁神情一凛,欣喜地看着张浦,“德明?”
      张浦微笑着点点头。
      “德明?这名字好!”
      继冲这下伸着舌头逗着那小侄儿,仿佛有了名字后彼此就熟络了起来,“德明!德明乖!”
      “拓跋继迁,你给我出来!”
      突然,帐外传来一声喝戾,像坚冰般生硬地划破了帐内的融融之乐,接着一个彪形大汉率先冲了进来,却是米秦麻勒,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部族的族长和一些随从。
      继冲首当其冲上前拦住来人,米秦麻勒瞪了他一眼,双手合十朝着大帐正中的拓跋思恭挂像拜了一拜,眼神越过继冲看着继迁,“我不跟你讲,我要听他讲!”
      继迁示意稳婆抱孩子进帐,又让继冲进帐照看嫂子,然后上前拱手相迎道,“米秦族长!”
      “少跟我套近乎!”
      米秦麻勒双眼瞪得溜圆,像是要把谁吃了一般,说话也是带嚷嚷的,“当年拓跋思恭是对我们祖上有恩不错,可是自打我出生,你们拓跋家守着五州城享你们的富贵,我们也安心在地斤泽呆着,从没有想过粘你们的光。前两年你们落难了,到了地斤泽,我们也没有六亲不认,还给你们提供大帐,还有,我之前给了你那三百匹马也不全是为了我儿桑狄,我是希望你和我们一起保护我们最后的一席之地---地斤泽!谁曾想……”
      “爹,你少说两句罢!”一长身圆脸的年轻人在一旁劝阻道。
      继迁道,“这两年来多亏各位族长鼎力相助,我们才……”
      “是啊,我们是待你不薄,”一旁的罔丽大山突然打断道,他早就看继迁一行人不顺眼,在他看来,这群人在地斤泽一天,就一天没有安宁之日,“现在倒好,这老虎不惹你,你还主动去瘙痒,不自量力!”
      “我问你,你最近是不是与宋军交过手?”米秦麻勒突然问道。
      继迁点点头,他来地斤泽以后,虽然没有想象中的一呼百应,可势力也有所增长,练兵养兵总要落实到补给上,虽然各位族长有所资助,仍捉襟见肘。于是上月他曾悄悄带兵到银州守将那里抢夺军粮,不想被正在巡边的曹光实发现,双方实力悬殊,不能硬碰,只得落草而归。
      “拓跋继迁,你胆儿肥,我们佩服你的勇气,可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有何胜算?反而是打草惊蛇徒惹一身骚,大宋要是对付我们地斤泽可怎么办......”白当部的族长白当秦路满脸焦虑。
      “听说,你还写信给大宋皇帝,要他还你五州城?”
      米秦麻勒说出这话时都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可得到的又是继迁的点头默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米秦麻勒怒不可遏。
      “各位,请听张浦一言!”
      张浦那双猫头鹰一样的圆眼一一掠过众人,“大宋皇帝赵炅竟然在朝堂上谈起自己生父赵弘殷早年的一段情事,说是赵弘殷与乳母发生了关系,生下了他的四弟廷美,后来把乳母嫁给了一平凡人家,而自己母亲则视四弟如己出。熟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堂堂天子却当众揭丑于群臣,可谓是令人瞠目结舌。”
      “世人都知道大宋有一个‘金匮之盟’,传说是当年杜太后亲诉,兄弟三人当场允诺,由臣相赵普记录的赵氏皇位传承誓书。金匮之盟的要领就是‘兄位弟嗣,弟终长侄继’。赵氏一共五兄弟,老大早年去世,老五早夭,只剩老二赵匡胤,老三赵炅和老四赵廷美兄弟三人。”
      “根据这‘金匮之盟’,也就是赵匡胤死后由赵炅继位,赵炅死后由赵廷美继位,赵廷美死后由赵匡胤的长子赵德芳继位,然后再以此类推。没想到,这金匮之盟却成了赵炅的心病,因为金匮之盟虽然证明了他即位的合法性,也同时暗示了其弟赵廷美即位的合法性。他虽从二哥手中接过了皇位,却不想把皇位传给四弟,所以才故意编出故事对朝臣说弟弟是庶出。”
      白当秦路道,“有人说,这‘金匮之盟’不过是赵普和赵炅杜撰的,不然为什么在自己继位六年之后才公之于众?一定是‘斧声烛影’的传说愈演愈烈,他们为了自圆其说才演出了这一场戏。可这跟你写信给大宋皇帝要回五州城有什么干系?”
      张浦目光炯炯,“不久前,赵普等人告发赵廷美与宰相卢多逊在西京洛阳造反,皇帝将廷美贬黜房州,又将卢多逊罢相。没多久,廷美年纪轻轻竟郁郁而死!据说太子知道了这事,还一度当庭大闹。在宋庭这么微妙的时候,我想,拓跋族长可以试着上表大宋,请求归还五州城,说不定他们因为困扰于皇族内事而宽大处理边庭之事。我们知道希望渺茫,但也要尝试后才知道,因为任何没有行动的猜测和苦想都是没用的。这两年在地斤泽,虽然兵力有所发展,但离夺回五州城还有一大段距离,如果有能不费一兵一卒之机,未尝不可一试。”
      有时候,一个不合理的要求提多了,反倒让人恍惚觉得是合理的了。
      “你们异想天开!”
      见大家此时摩拳擦掌想把自己揍一顿的神情,继迁正色道,“当年太祖亲自许诺先祖拓跋彝兴掌管五州城,世袭定难军节度使,我拓跋家族掌管五州城年逾百年,父兄子弟都列居州郡,雄视一方,大宋逼迫族兄继捧交出五州城,原本就失礼在先……”
      “什么失礼不失礼,大宋会跟你讲这些?只有拳头硬说了才有道理。”
      “是啊,你多大的能耐,要跟大宋硬拼?”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都只管说不想听。
      “大家不要跟他多废话,让他滚出地斤泽!”罔丽大山首当其冲下逐客令。
      他话语一出,其他部族长也一阵面红耳热地附和道,“滚出地斤泽!”
      听他们这么嚷嚷,继迁反而一句不发,只管听不想说,他不想去解释,他也不会觉得他们是燕雀不懂鸿鹄之志,他知道,他们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家园,就像他想保住祖先留下的五州城一样!
      他又何尝不知道他的书信也许是石沉大海,甚至是引火烧身,可他就是要让大宋看到他的决心,提醒他们拓跋家的后人从没忘记五州城!从来没有!真正坚定的欲望从来不是难以启齿的!
      “众位族长,容在下再说一句,”张浦拱手面向众人,“各位族长,人说居安思危,你们以为拓跋族长不写信给大宋要求归还五州城,在地斤泽呆着就是长久之计?”
      “哼!什么屁话,我们这几代不也过来了。”罔丽大山不以为然。
      米秦麻勒挥手示意众人住口,又走到继迁面前,冷热掺半地说,“拓跋族长,这么说吧,以前唐王赐五州城的时候,我们也没跟着你们去享福,两年前你们落难了回地斤泽我们也没有落井下石,更没有把你们拒之门外,反而是倾尽全力相助,不想你们如今却要引狼入室!你要跟大宋硬拼,那另外寻个地儿!不要连累地斤泽。”
      “对,不要连累地斤泽!”
      嵬名粒度连忙安抚劝慰,“众位族长稍安勿躁,拓跋族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再说了,大家都是弥雅人......”
      “什么弥雅人?人家姓李、姓赵!我们弥雅没有这个姓!”
      “就是啊!我们没有这个姓!”
      他们见嵬名粒度这下不说话了,又冲着他道,“嵬名族长,你是他的老丈人,听说刚刚还添了个外孙!你不会要和我们众人作对吧!”
      “有人啊,一得势眼睛就长到了头顶上!”
      “谁叫你家没有拓跋族长看得上的女儿!”
      “你说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那人其实是帮衬着他讽刺嵬名粒度,没想到却互怼起来,米秦麻勒瞪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安静,把矛头回向继迁,“我们也不为难你,这样吧,等孩子满月后你们就离开地斤泽!”
      “对!一个月后,离开地斤泽!”
      几个族长撂下话随即在薄暮中离去,夜色降临,寒气袭来,可帐外的寒冷又怎如内心的寒冷刺骨?
      只有嵬名粒度留了下来,“继迁,他们,你要不嫌我帐小……”
      “岳父勿需多言,你对继迁的恩情此生难报,何必为了我与各位族长树敌呢?”
      “可是,银州城没了,你除了地斤泽,还能去哪儿?还有我那刚出生的小外孙……”
      是啊,他还能去哪儿?
      不过,继迁还是故作镇定,“岳父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的!你先进去看燕珺吧!”
      等嵬名粒度一进屋,张浦便问,“你真有办法?”
      继迁微微一笑,仿佛带着初为人父的刚毅,“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活着,会有办法的!”
      张浦哈哈大笑,“你这股倔强劲儿还真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继迁却答非所问,“去备酒菜,把岳父叫出来喝酒罢!”
      “好!”
      “不好!”
      继迁和张浦双双一愣,对视中,耳边却在微微颤栗,刚才谁在说‘不好’?
      “不好了!”
      忽然,一人如疯牛般窜进帐里。
      “不、不好啦,着火啦!”
      只见是一个小兵,他的脸像只花猫,继迁一惊,三步当作两步出了帐,只见漫天的红光,附近的毡帐都着了火,合着一片喊杀声。
      “族长,我们被宋军被偷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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