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九华嫡

　　还没等玉髓通报完回话，姚元懿已经不请自来，款款进了柳侧妃的屋子。屋子里烧着地龙、笼着香，却还有种淡淡的腥气混着药味。环视四周，屋内的结构和自己屋里亦是一模一样，只是相较之下，柳侧妃的屋子还是要华美许多，单只说地上铺的熊皮毯，梁上悬的金丝帐，哪一样都是千金之数。看来柳侧妃的娘家比自己的，还是要可靠许多。

　　“姐姐可好些了？”姚元懿边说边径直往东末间里走，只见拔步床上倚靠着个瘦弱苍白的女子，鲜艳光泽的蜀锦床帐越发衬得她娇弱如一朵雨打风吹的梨花，自有一股风流孱弱的姿态，煞是惹人怜爱。只是这朵梨花的脸色不太好，眼中也不友善。

　　姚元懿只作未见，“姐姐怎么憔悴成这番模样？王爷回来了见了不知多心疼。”

　　柳侧妃冷笑一声，“哟，今天太阳打哪边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呢。”
　　倒是一撕就破，不甘示弱，姚元懿摸住了脉，“姐姐此话怎讲，妹妹是真心来探望姐姐的。那一日，妹妹也被唬得不轻，才耽搁了这好几日。今天特地带来了滋补良品送给姐姐，冰糖！”
　　冰糖应声捧了礼物来，一一展开。

　　“这是整张皮熬的阿胶，这是今年的头燕窝，还有这只老山参，都是特地从宝林记买回来的。”姚元懿扬声对外头道，“把这东西拿出去让胡良医瞧一瞧，看看如何用才合适，莫不要冲了姐姐现在所服之药的药性。再把胡良医煎的平安汤拿来。姐姐，这是妹妹的一点心意，都是胡良医亲手抓药亲手熬煎的，装在炉盒里温了一路过来，姐姐趁热喝了吧，妹妹才能安心。”

　　柳如缤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人，觉得今日是撞上了大头鬼。姚元懿这个性格，出嫁前家里都是打探清楚了的。虽说是九华公二房下的嫡女，却是在西北散养大的。从来是金尊玉贵束之高阁，被她白丁出生的母亲养出一身的小家子气，惯会瞧不起这个看不上那个。当日里姑姑都嘱咐了的，她的水浅，不动声色搅两下，自己都要跌一身的臭污泥。前些日子随便拿捏了一两句，她就气的要病要死，还跟王爷撒泼使性儿，惹得王爷懒见。今天倒是出了蹊跷，竟也会说些言不由衷的场面话，还学得机灵，晓得让良医当面验过她所送来的药食。柳如缤一时想不通透，却也不傻，只以退为进，“那真是有劳妹妹了，只是姐姐刚刚进了药，这会儿喝不下去，不如晚上再让翡翠热给姐姐喝。”

　　“姐姐又耍小孩子脾气了，”姚元懿嗔笑着，命人拿出平安汤捧在手上，“药凉一分就减一分药性，隔久再喝就不好了，姐姐看，这平安汤熬得浓浓的，只这半碗，姐姐一仰脖子就喝进去了”。说着就要亲自喂柳侧妃。

　　“妹妹还是先放着吧。”柳如缤反感地推开。
　　“姐姐不要辜负了妹妹的心意。”
　　“你拿开！”
　　“姐姐……”

　　“啊！”忽然一声瓷器摔破的声音伴着两个人的尖叫，一屋子人才回过神来。只见那碗平安汤连着碗全砸碎在地上，乌泱泱弄脏了一片。姚元懿右手捂着脸，发出倒抽气的嘶嘶声，冰糖吓得忙冲上前去，“侧妃，您怎么了？烫着了吗？”

　　柳侧妃也有些意外，怎么就推失了手，“妹妹，你？……”

　　“啊！血！”冰糖惊叫一声，屋子里的人都惊恐地看着姚侧妃，鲜红的颜色慢慢从她手指缝间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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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三日，又换成了蓉湘院乱作一团，祝嬷嬷在正屋边叹着老气一边指挥着下人。一个才滑了胎没几日，这个又烫了手，割到了脸。真不知今年是犯了什么太岁，竟然迎了这样两个不省心的侧妃进府。祝嬷嬷在心里骂归骂，事情还是要管，眼见胡良医从东末间出来，忙忙迎上去，“良医，姚侧妃如何啊？伤口深不深，会不会留疤啊？”

　　此事最是绊在祝嬷嬷心头，若换做在宫中，毁了容貌的妃嫔便永不能面圣，只有在冷宫了此一生。王府里虽没有这样大的规矩，可是也从来没听过哪个王爷有个毁了容的侧妃，真若如此，往后如何与亲贵往来交际？就算真是放在王府里闲养着，谁又能保九华公府愿意善罢甘休，到底是嫡女做庶妻，本就是委屈了些。

　　“不好说啊。”胡良医为难地摇了摇头，“伤口有些深，怕是瓷片弹起来后劲儿大，又逢天气寒冷，屋里烧了地龙也颇为干燥，怕是不易好。若拖到了开春，万物齐发，容易感染化脓，就更难办了。”

　　祝嬷嬷一听，心立刻凉了半截，“良医务须尽力医治，我这就差人去宫里回娘娘，请了太医来会诊。良医可认识京城里哪位大夫擅长割伤祛疤，我也立刻遣人请回来。”

　　正说着，里间就闹了起来。

　　“侧妃，您现在不能照镜子！”冰糖连哭带扯，莲子、百合、薏仁也恨不得手脚并用稳住姚元懿，还要小心拿药布盖着她脸色的伤口，生怕她乱动扯坏了。

　　“你且让我看一眼，若是伤得重也不必留在世上惹王爷厌烦了。”

　　“侧妃可不要动这糊涂心思，您要是有个好歹，奴婢只能以死向老夫人谢罪啊。”鲁妈妈突然扑跪到姚元懿的床前，撕心裂肺的哭起来。

　　“鲁妈妈莫要惹主子伤心。”祝嬷嬷三步两步冲进来把鲁妈妈拎起，又赔笑道，“哪里就有那么严重，方才胡良医还说呢，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让侧妃看镜子，是怕侧妃伤心多想，伤了神夜里歇不好，再让那珍珠似的泪水渍了，才是真正不好呢。”

　　姚元懿仍是抽抽搭搭不能停。

　　“待奴婢回了贵妃，还有宫里的御医，宫外的好手来给侧妃会诊呢。这集天下之名医，还怕治不好侧妃小小的划伤吗？倒是王爷快回来了，侧妃眼睛都哭得桃一样，怕是回来要打冰糖、莲子的板子了。”

　　冰糖、莲子被唬住，甚是哀求地望着姚元懿。

　　姚元懿这才慢慢地止了泪水，“还是嬷嬷经历过大事，经嬷嬷这样一劝倒是没那么慌了。定定心神，却是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情。”

　　“什么事情？”祝嬷嬷笑得一脸肉褶。

　　“还未出嫁之前，曾听姐妹们说起，城西旅大街上有个什么西施香粉斋，那家的老板娘调得一手好脂粉。若是女孩脸上生了小疮留了印，用她家的什么膏子日夜抹便能完好如初，还能益肤养颜。嬷嬷此去，也可遣人去她家里买上两盒，就是不知是否对这割伤的病症。”

　　“侧妃哪里的话，她若真有这样的本事，莫说一盒膏子，就是她的人也能带回府中，亲自为侧妃配对症的膏子。”

　　姚元懿心一松，没想到竟是这样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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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掌了灯，姚元懿拿着大迎枕半倚着，细思着今天的事情。本以为还要颇费一番功夫才能见到施娘子，没想到祝嬷嬷如此痛快就要引她进府。算起来也快四个月了，自己回到大绥这几天心里真正牵挂的只有弟弟妹妹，妹妹才十三，弟弟才九岁，万一府里的下人动了一点歹心，姚元懿都不敢往下想。当初和亲临去，自己也真是无人可托付。母亲的娘家因老瑁王爷的事而牵连，早都是树倒猢狲散。给庶出的姑姑，如今的合顺郡王妃写的那封信，临走了也没有一点回音。往家庙里给祖父写的信，恐怕永远也到不了祖父的手里。万般无奈只能将一家子托付给了管家童叔，只愿看着旧主从前的恩惠以及自己手里几间还在盈利的铺子好好抚养弟妹成人。

　　母亲曾说过，三房的人居心不良，这事年年月月萦绕在心头，天晓得当初前往金孙的路上是如何熬过日日夜夜。如此，不过是在鬓角处划了一道伤口，既能见到施娘子打探弟、妹的音讯，还可稍稍少被柳侧妃小产之事所牵连，如此又能算得了什么。就算日后留下些许伤疤，也可以鬓发遮盖，哪怕让这什么七皇子厌恶了，将自己休回娘家，反还能想法照应弟妹。姚元懿抬手轻轻碰了碰伤口处覆着的纱布，要真下得去手将偷偷夹在指缝间的瓷片割在脸上，也并不容易啊，一生正直的父亲在天之灵不会责怪女儿心机深重吧。

　　姚元懿正痴想着，忽然反应过来刚刚有人喊了一声“王爷驾到”。她慌忙侧过身去，只见一个长身玉立，如皓月清风般的男子已大步向自己走来，这一下，如巨雷轰顶，心都跳漏了一拍。这王爷，奈何桥上，三生石边怕是曾见过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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