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未来结束

　　又是一个周末，罗启为了赶作业，和班里几个同学在画室里赶了一个通宵。
　　本来对中学时期只是因为艺术生文化要求低才学的美术，反而到了大学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喜欢上了这一门艺术，恨不得把自己的空闲时间都耗在画室里。

　　在习惯了新鲜又有趣的大学生活后，有时罗启会想，为什么倒霉的是自己？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大一新生，该有多好。
　　自己又为什么非要去寻找停止这个荒谬的狗屁轮回的办法，反正下一次的自己也不会记得这些事情。

　　不，根本就是别人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罗启忍不住这样想。
　　但是如果驱使着这副身体、自始至终没有改变过的这个灵魂，还是“自己”，性格和思维方式依旧没有变的话……那这种消极的想法肯定不是第一次出现，但从手头上厚厚的基本记录来看，“他”依然没有放弃，竭尽全力寻找停止的办法。

　　虽说现在的“我”只是“我”，但是总不能输给以前的家伙吧，罗启不甘心。

　　算好了时间正慢慢悠悠换衣服的罗启，感觉到口袋里手机在震动，“喂，你到哪儿了？”
　　“在你们宿舍区门口，好了没？”
　　“等会，5分钟就好。”
　　挂了电话后，罗启穿好上衣准备出门，依然在打游戏的徐翰英瞄了他一样问道：“又是你的小女朋友？”
　　“没，是我弟。”罗启回了一句，“我晚上不回来了啊。”就背了个双肩包出门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倒也没错。

　　罗蒙之前也陪着罗启来过清师，但宿舍区这附近还是头一次来，他站在宿舍区的大门口伸头张望着。
　　与来来往往的大学生相比，罗蒙身高虽然不输大部分男生，但毕竟还只是个高中生，脸上依然有一股掩不住的稚气。

　　高中生活也开始了快三个月，每天忙碌的学校生活让罗蒙过的很充实，他自认为自己还算幸运，即使是普通班，整个班级的氛围也不错，也交到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他逐渐习惯了一天下来，只有晚自习下课回到家到第二天出门前这段时间，能和罗启二人独处。

　　“罗蒙！”罗启挥着手朝这里跑来。
　　果然依然和前几次一样，罗蒙面对着罗启，自家老哥并没有发现——或是说懒得在意路上的来晚的学生们看见了他，总有几个人会悄悄交头接耳谈论着什么。

　　不止是开学的纹身事件，本身这件事就让他在男生中很出名了。
　　上个月，罗启当着不少人的面拒绝了主动向他告白的学生会副主席。不巧的是，这位副主席性格开朗大方长相也颇为甜美，身后自然不乏追求者，这帮不敢告白只敢在心里yy的家伙们见自己梦寐以求的女神居然被这种满身纹身的二流小混混拒绝，他们自然心怀不满。
　　女生们也觉得副主席喜欢你这种人已经够看得起你，居然还当众拒绝人家，不禁也为她们的副主席同仇敌忾起来。

　　罗启懒得多理，同宿舍的几个哥们见状帮着解释，说罗启已经有女朋友了，女生们听闻罗启的女友居然是个只有高一的妹子，更对罗启这种钓小女生的行为而感到愤慨与不耻。
　　不过因祸得福，在这之中周旋解释的高越岩，倒是因此交到了女朋友。

　　两人紧挨着，罗蒙尽量让自己不要去注意路人时不时投来的目光。
　　应该是因为老哥他在学校从来不会和别人走这么近的关系吧，罗蒙在心中猜测。

　　自从他知道了所谓的“排异”反应到底是什么之后，他终于明白了直到去年11月之前，罗启一直假装冷漠，疏远所有人，也知道了就算他现在不再像高中那样，依然会刻意和别人保持着距离的原因。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一二，好歹他也是从小到大那么多影视剧、动漫看过来的人，像罗启身上这样类似的诅咒，一般不都会有个时限之类的东西吗，不然罗启为什么每一次转生都会这么拼命的找停止这种轮回的办法？

　　倒是自己，已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彻底接受了这个不科学的世界。知道了这么多、甚至于作为普通人类对于“术”的实验体初有小成的他，也彻底无法再回到普通人的世界了。

　　罗蒙从没有后悔过。

　　出门后，很容易就在清师门口拦到了出租车，罗启跟司机报了一个清安市挺出名的酒吧一条街的地址，和罗蒙一起坐到了后排。
　　“感觉怎么样？”罗蒙有些担心，悄悄在底下握住了罗启的手，无意中发现了的士司机正时不时后视镜里瞄着他俩，不过他并不在意。
　　“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倒是你，别这么大惊小怪的。”罗启笑笑，自从知道这件事之后，罗蒙反而变得经常大惊小怪起来，自己偶尔觉没睡好，或者不想吃饭，他都要嘘寒问暖絮絮叨叨好久。

　　罗启总是在刻意回避这件事，虽然不知道能瞒多久，但他不想告诉罗蒙。
　　可惜，前段时间有一回他洗澡的时候罗蒙非说要一起洗，结果被罗蒙发现罗启左肋的纹身外围，有些许的灰色的斑痕延伸到了后背。因为正好处于视线死角，不像之前左肋和腿部可以轻易发现。
　　本来他还想随口糊弄过去，却发现这小子因为知道的东西越来越多，也没以前那么好骗了。
　　既然被发现了，反正是迟早要说的东西。长痛不如短痛，提前给罗蒙打个预防针也不是坏事。
　　于是罗启给罗蒙详细解释了“排异”，包括自己有时无意识的手抖，还有纹身的事情。
　　他身上这些灰色斑痕的出现，显示着“排异”的进度，某种意义上尸斑有些类似，代表这个身体正在逐渐无法容纳“罗启”。
　　身上的纹身自然也和本源世界的不同，是衍生世界的人们常用的一种储存、封印、遏制某些东西的办法。
　　幸运的事，根据之前的自己留下的无名书的记录，这些灰色斑痕并不会蔓延到脸上，就算最后死亡的时候浑身都是斑痕，至少脸还是好的。不是罗启太在意自己的脸，人嘛，多少最后走的时候还是想体面些的。

　　路程并不远，10分钟左右就到了目的地。
　　现在还是下午，这附近还没什么人，享受夜生活的人们也总要到太阳落山之后，才会逐渐聚集到这里。
　　罗启领着罗蒙绕过前面的酒吧街，来到了后面的小巷子里。
　　巷子里是几家小宾馆，应该是为了从酒吧出来后，没钱去大宾馆消费的人们准备的，罗蒙心里正犯嘀咕，只见罗启在一处空无一物的墙前停下了脚步，墙体已经因为老旧露出了里头的砖块，缝隙中还长出了点绿色的不知道是霉菌还是青苔的东西。
　　他刚想问，罗启抬起手曲起食指，在这面破墙上敲了几下，罗蒙竟然发现墙的表面像是水面一样起了一层涟漪。罗蒙毕竟已经算是个见过世面的人，并没有太过惊讶，依然静静的站在罗启身后看着。
　　罗启像划开手机屏保一样，按住出现在左端圆形波纹的中心点拉到了右侧，在听到了细小的机械组合声后，从墙体内部伸出了一个常出现在住宅楼楼到外边像是通话器一样的东西。
　　“五哥，是我，你开下门。”罗启拿起听筒，就像是到了朋友家楼下一样，自然随意地说这话。
　　“罗启？你到得挺早嘛，进来吧。”听筒里传出了一个听上去还算年轻但有些粗哑的男性声音。
　　真的就是普通的通话器啊，罗蒙在心里感叹。
　　“我带了个人，你好把结界暂时收一下吗？”罗启又说。
　　“人？普通人？”对方语气显然有些惊讶，顿了几秒钟，又说：“ok了，进来吧。”

　　罗蒙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个感觉。他能想到最贴切的形容，就是像穿过了一阵没有水的水幕。虽然有些矛盾，也只有这样讲才最容易理解了。
　　“哇——”罗蒙环顾四周，忍不住小声感叹着。
　　仿佛瞬间回到了……这间屋子的风格太有个性，罗蒙说不清楚。
　　整体是个1.5层的复式小楼，典型的中式装潢风格，看上去就价格不菲有着镂空雕花的木质桌椅，4米高的墙上挂满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画和面具，门口放了些很能看出个人爱好的根雕作品和叫不上名字的奇怪盆栽，角落里还孤零零的摆了一台冰箱。
　　二楼像是工作间，从罗蒙这个角度不大看得清楚。
　　明明是这个古风的装修风格，屋顶上却是个小型的欧式吊灯，以及与这个本来就有些怪异的房间格格不入的三台并排摆着的电脑，还有背对着他们坐在电脑桌前的……男人？
　　“哟。”罗启打了个招呼，从刚刚的交流来看，他应该和这个男人认识。

　　这个男人站起身来，因为刚刚坐着，头发又快到腰间的原因，罗蒙还怀疑这是个女人。他转过身来，罗蒙看着他的脸，知道这样有些不礼貌可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居然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目测至少有1米9以上，罗蒙才勉勉强强到他的眉毛。不知是灯光的原因还是这人本来就这样，并不是美剧里常见到的白种人的肤色，这个男人的脸色只能用惨白来形容，穿着一件随处可见的纯白色短袖衬衫，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由各种骷髅、齿轮组成的、视觉系与朋克风混搭的、和这个房间给人的感觉一样有种诡异协调感的纹身。
　　他的脸型长而窄，五官相当挺拔，只是黑眼圈实在很重。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无视他的黑眼圈，当平面男模应该也绰绰有余。

　　见这个男人望着自己身旁，罗蒙转过头来，这才发现罗启不知什么时候变了样子。像是无数动漫里常出现的人外系角色一样，银灰色的短发，浅琥珀色的眼睛，他刚努力地把屁股后头的尾巴从牛仔裤里掏了出来。
　　“罗启，怎么感觉你还是这么高？”这个奇怪的男人走了过来，揉了揉罗启的脑袋。
　　他比罗启高了一个头还多，罗启只能仰着头朝他瞪了一眼，可惜没什么威慑力，“多谢关心，我从初中毕业就没长过。”
　　算是打了个招呼之后，他指指罗蒙，对罗启说：“不介绍一下？”
　　“我弟，罗蒙。”说完之后，罗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男朋友。”

　　罗蒙听到这后半句，顿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罗启，是他刚刚幻听了吗？
　　“原来如此，久仰久仰。”眼前这个老外突然用着半文不白的中文自我介绍道：“在下伍羲。”他并没有因为罗启向他介绍罗蒙既是他弟弟又是他恋人而感到有丝毫的惊讶。
　　来不及奇怪为什么这个老外中文这么溜还有个中文名字，罗蒙还沉浸在自己幻听的喜悦与惊讶中
　　“喂，把你这个下巴收回去好吗？有必要这么惊讶？”罗启被罗蒙的视线盯得有些脸红，这确实是他第一次向别人介绍罗蒙。
　　尹冬那个是被发现的不算，就连林槐和左轶他都没说过。

　　罗启和伍羲坐在电脑前讨论着一些听不懂的东西，罗蒙只好无聊的坐在罗启身后玩他的大长尾巴。
　　“衣服脱了看看。”伍羲侧过身来正准备扒他衣服，罗启开口，“我自己来。”
　　就是因为伍羲总喜欢动手动脚的，才特意挑明了罗蒙的身份，虽然这家伙只要对男人都这个尿性，但罗蒙这小醋坛子有多容易翻，罗启也是知道的。
　　“唔……从这儿到这儿吗，ok。”伍羲搓着下巴，仔细观察罗启后背的斑痕。
　　“怎么样？”罗启问。
　　“状态还行。”伍羲站起身，去角落的冰箱里拿了瓶像可乐一样的东西，又转了回来，“你这一次情况还比较稳定。”
　　罗蒙心中有些疑惑，好歹他们也是客人，怎么不知道招呼一下喝个茶什么的，等伍羲走近，罗蒙才发现，他手里拿着的东西，虽然外包装是可乐，但是……里面居然是某种暗红色的液体，随着伍羲扭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罗蒙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他一口喝了将近一半，见罗蒙一脸怪异的盯着自己，他表情夸张的撇了撇嘴：“罗启，你没告诉这小家伙我是什么吗？喝个血而已，别那么惊讶嘛。”
　　血？！罗蒙一惊，仔细瞧了瞧，果然越看越像。
　　“哦对，忘了和你说了，伍羲是吸血鬼。”罗启再一次用非常平常的语气，说出了即使是见过世面的罗蒙也大吃一惊的话来。
　　“吸…吸血鬼？！”
　　“伍羲的羲，就是吸血鬼的吸！怎么样，我自己想的中文名，不错吧。”伍羲有些得意，一口喝光了瓶中的液体，他说：“我去准备一下。”

　　罗启告诉他，伍羲是在200多年前，和一帮商人一起来的中国，据他自己说，他个人比较偏好亚洲人血液口味，但是比较喜欢中国菜，就在中国留了下来。后来碰到一个衍生世界的老纹身师，被这种将“术”和纹身结合起来的技术吸引，非缠着人家拜师，学成之后就开了家小店，白天做生意，晚上去前头的酒吧街“觅食”。因为中国这边也有类似西方吸血鬼一样以血液为食的生物存在，他们还有自己专门的交易市场，所以现在伍羲他们很少再去找普通人“吃饭”，只是偶尔心血来潮打个牙祭而已。

　　罗蒙以前从不知道纹身是怎么弄的，跟着罗启一起上到二楼工作间，伍羲已经换好了衣服，让罗启俯身趴在一张作业台上。
　　只见伍羲像个走江湖的道士一般，拿着一把应该是纹身机一样的东西，口中神神叨叨念念有词，纹身机上很快微微蒙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光。
　　这玩意儿看起来怪吓人的，它的前端有点像金属的注射器，无数小针组成了整个针头，想想就疼，罗蒙缩了缩脖子。

　　接下来就像普通的纹身一样，现代纹身大多采用皮肤铅笔直接从纸上转印到要纹身的部位，不过伍羲并不喜欢这些新鲜玩意儿，他按老步骤先描再纹，每过一会儿停下来擦血的时候都能看见伍羲在悄悄的咽口水。
　　看见血了，罗蒙时不时就会问一句：“疼不？”
　　“这种程度根本无所谓，就是你能不能别揪我尾巴了？在揪得秃了。”罗启有些无奈。
　　他只好不再乱揪，把尾巴揣在怀里，问道：“对了哥，你干嘛变成这样啊？”
　　“为了更方便把这个纹身的‘术’融到这副身体，平时那副普通人的身体的话有点儿吃不消。”罗启解释到。

　　又聊了大约1小时的天，终于完成了。
　　和罗启原来的纹身一样，由许多不规则的细碎几何型，组成整体像是某种奇妙图腾的图案。刚纹好，图案微微的鼓了起来，伍羲给罗启背上盖上保鲜膜，又拿了专用的药之后，问道：“这次怎么付现还是付钱？”
　　罗启看了一眼罗蒙，问他：“我付现的成么？”
　　“现的？”罗蒙反问，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就是让我吸点儿血，别那么惊讶，只是吸血，你哥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伍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和罗启抱怨：“瞧，果然都怪那些个破电视剧，影响我们形象。”
　　伍羲开始对罗蒙普及知识：“听好了小家伙，我呢，虽然是吸血鬼，但是既不怕大蒜、也不怕太阳，不会变蝙蝠也不住棺材。就是吸你哥一点血而已，不然收现金的话，我的价位可是非常高哦~”
　　“现金？多少？”罗蒙问。
　　“这货一口价，5万。”罗启在一旁搭话，“让他喝点儿呗，我又不会掉块肉。”
　　一听这价，罗蒙有些犹豫，又问：“确定我哥不会有事？”
　　“确定确定，你哥从不付钱的。”伍羲连忙说。
　　“从不？哥，你来过多少回啊？”
　　罗启想了想，“听他说，全部算上的话大概20来回吧，我以‘罗启’的身份，这是第三回。”
　　“……好吧。”虽然罗启不缺钱花，想来5万人民币实在不是个小数目，又再三确认过不会有问题，罗蒙也只好妥协了。
　　见他终于同意，伍羲顿时喜上眉梢，揽过罗启对准脖子刚想开动，罗蒙见状急忙喊：“停停停！”
　　“又怎么了？”罗启问。
　　“不准咬脖子。”罗蒙可不想自己的“专属地盘”被别的家伙碰。
　　“好吧好吧，看在罗启的份儿上我给你的面子。”伍羲见罗蒙占有欲这么强，连脖子都不给碰，只好说：“手总可以吧？”

　　回家路上，罗启取笑道：“你也太小心眼儿了点，咬个脖子而已。”
　　“哥，你才是太不在意这些小事儿，学校那边也是，对了，那个叫凌鹤的混蛋最近有没有招惹你？”

　　——就算被你觉得占有欲太强也好，小孩儿脾气也好，我也不想别人碰你。
　　明明以前比这更肉麻的话罗蒙也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来，不知为何知道的越多，越没办法说出口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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