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如玉

　　李府

　　“一拜天地！”

　　李默然的眼眸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和身边的女子一起弯下腰去。

　　桌上摆着大红的喜烛，祖宗的牌位，还有装着五谷杂粮的粮斗。李默然弯下身去的时候，瞥了一眼这些物什。

　　祖宗的牌位自然是假的，因为旁边这个假厄儿，并不是他想娶的。

　　不过……看样子，今天的亲，怕是也成不了了。

　　“二拜……”

　　“高堂”二字尚未喊出口，院门“啪”的一声被推开，院里一众看热闹的纷纷转过头去，却见了白玉寒，这个在青城里被传的沸沸扬扬的跟仙儿似的人物。

　　白玉寒一袭白衣，气质清华，翩然立于门前，朝着堂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大家看着这位白公子突然出现在李府，却未带一样彩礼，身后也无小厮侍奉，一时诧异他来此的目的。

　　只是还未来得及议论，却看白玉寒的身形已不知何时闪到了李默然的面前。

　　白玉寒假装用满含情意的目光，幽幽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假厄儿，然后一把抓住李默然的衣领，用只有他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李默然，你趁着厄儿失忆，用这种不耻的手段娶她过门，心里当真没有一丝愧疚吗？”

　　李默然皱了皱眉道：“我知道你喜欢厄儿，但此事终须做个了断。不如换个地方，我与你好好谈一谈。”

　　“甚好。”

　　话音刚落，白玉寒便拽着李默然一跃而出，瞬间便没了人影。

　　厄儿一慌，连忙要追出去，却突然被一个青色身影挡住了去路。

　　秦古风一脸认真的说道：“厄儿姑娘，我家公子对你情深意重，难道你就这么忘了他吗？”

　　厄儿瞥了他一眼，眼神里露出一丝不屑，绕过他就想继续追出去。

　　秦古风又拦住一步继续说道：“厄儿姑娘，你若真心喜欢李默然，我家公子自然会成全你，公子这么做，也是为了考验李默然。”

　　看着眼前的女子神色一顿，秦古风又继续说道：“厄儿姑娘你放心，我家公子是不会伤害他的。况且，两位公子武艺不凡，姑娘你又手无缚鸡之力，此时怕也是追不上了。”

　　一席话说完，眼前的女子渐渐垂下了手臂，瞪了秦古风一眼，转身回到堂屋里。

　　秦古风心里暗自赞道，殿下果然神机妙算，料想那女子为了不暴露有灵力的身份，定然不会追上来。他再情深意切的说上这一番话，让她知道殿下带走李默然，仅仅是为了儿女情长之事，而非有其他目的，也好以此安了她的心。

　　玉罗湖畔，白玉寒松开李默然，转过身，面朝湖水负手而立。

　　李默然轻笑一声道：“你醒的倒还真是及时。”

　　“坏了你的如意算盘，你倒还能笑的出来。”白玉寒淡淡回道。

　　“算不了什么如意算盘，虽然很想借此机会，在名义上娶了厄儿，但终归还是不想和那女子行拜堂之礼。”李默然的眸光看着远方，渐渐黯淡了几分。

　　白玉寒沉默了片刻，然后回归正题，看了一眼李默然说道：“那女子是蛇圣，也是那天你所见到的紫衣女子，厄儿的姐姐——莲姒。”

　　“我猜到是莲姒，至于什么蛇圣，我是闻所未闻。”

　　“蛇圣是女娲魂魄的宿主，通常情况下隐匿于凡世，能幻化人形，且灵力强大。每一代的蛇圣都有自己要守护的君王，于此同时，也会护佑凡世的太平安康。”

　　“你若这么说，我心里倒是又明白了几分。”

　　“哦？”

　　“莲姒是镇西王身边的人，而镇西王早有争夺皇位之意。照你这么解释，镇西王应是被蛇圣选中的可以继承大统的人吧。”

　　“可是，现在莲姒貌似是守在你的身边……”

　　“因为她知道我是景王身边的人。如果我没猜错，她许是为了探清我的底细，扮成厄儿，留在我身边进行监视。”

　　白玉寒闻言笑了笑道：“只怕不是单纯的监视吧。我方才带走你的时候，她眼里所流露出的担心，可不像是装出来的。”

　　李默然斜睨了一眼白玉寒，脸色微微有些暗沉，复而又轻笑一声道：“白公子多虑了。即便真是如此，我的心里也只有厄儿一人。”

　　白玉寒望着前方的湖水,嘴角浮上一丝微不可及的笑意：“若她对你无意呢，你又当如何？”

　　片刻的沉默后，李默然轻轻说道：“我也这样问过自己。我想，能等一天是一天，能守一时是一时吧。”

　　“此话比起那些山盟海誓，倒是要实在的多。”白玉寒淡淡的回道。

　　李默然笑了笑问：“你呢，你非凡世中人，早晚有一天要离开，可现在，却与厄儿走的这么近，如果对她没有所图，莫非你也喜欢上了她？”

　　“我是为了报恩。”

　　“只是为了报恩？”

　　“……”

　　微风乍起，湖面上吹起一层层的涟漪，白玉寒的心里因为李默然的反问，突然感到一丝丝的痛楚。

　　若不是为了报恩，他还有什么理由，还能用什么理由，能这样守在她身边。

　　他不知道她这样的生命还能维持多久，但总归长不过他的，甚至是他生命中极其短暂的部分，所以，他想，如果她愿意，他想陪她走完她的一生。

　　白玉寒看了看天色，转过身对李默然道：“你该回去了，莲姒那边，你要多费心了。对了，这是竹月给秦古风的信。”说着，白玉寒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李默然，轻笑一声：“我万没想到，她还有这样一个身份。”

　　说罢，白玉寒走过李默然的身边，道了一声告辞，长袖一挥，便如一抹轻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默然打开信纸，微微皱了皱眉，他想起景王赴宴回来后画的那张和厄儿长相相似的兰妃画像，以及父亲当年所隐瞒的那个为皇上治蛇毒的女子和兰妃相貌无异的秘密，他就开始怀疑，这绝对不是一般的巧合。如今看来，果然如他所猜的那般，兰妃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而她姐姐当年在茅草屋里生下的皇子和公主，就是镇西王和厄儿。随后镇西王被父亲接回宫中，而厄儿应是在被那个将军藏在半路中后，又被莲姒养在了青城，自己却幻化成厄儿的样子，被后来赶到的父亲寻到又接回宫里。

　　如此，她才可以在暗处掌握宫里的情况，了解天下的形势，最后将镇西王送上皇位。

　　想到这里，李默然的心里对莲姒隐隐有了一丝恨意，恨她剥夺了厄儿本应拥有的一切，但转念一想，若不是这样，他又怎能遇见她，若不是遇见她，他的一生，怕就只有恨了吧……

　　李默然回到府里的时候，看热闹的人早已被管家驱散的干干净净，厄儿……不，应该是莲姒，依旧穿着那件大红的喜服，静静的站在堂前，当她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李默然时，一直暗淡着的眸光突然闪过一丝欣喜，她走到他面前，伸出手，很想摸摸他的脸，可是，却在看到他失落无神的眸子时，停住了手……

　　“公子……”莲姒犹豫了一下，那声相公终没叫出口。

　　李默然却突然抓住莲姒的手，极尽温柔的说道：“厄儿，对不起。我没有告诉你实情。”

　　在看见莲姒写满疑问的表情后，李默然继续说道：“在你失忆之前，你其实爱的是白玉寒。白玉寒说的没错，我趁着你失忆，用这种不耻的手段娶你过门，实在是对不起你。”

　　莲姒的表情在一瞬间的震惊后，陷入深深的失落中。

　　片刻后，莲姒抬起头认真的望着李默然，说道：“如果我告诉你，我现在爱的人是你，你可还愿娶我。”

　　李默然的心里突然紧了一下，眼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似乎，是为了掩饰这些，李默然别过头，沉默了片刻，淡淡道：“对不起厄儿，我真的害怕有一天，当你想起所有的事情后，你会怪我。”

　　李默然说完这些话后，重新将视线拉回来，甚至抬手轻轻的为面前的女子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看着面前女子的眼神中越来越深的期待，李默然继续说道：“我宁愿等你恢复记忆后，再做一次选择，到那时，你若还愿嫁我，我便给你一场最华丽的婚礼。”

　　莲姒低了头，不再言语。

　　“如何？”李默然将身子凑的更近了一些，当魅惑的嗓音温柔的问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莲姒的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李默然满意的笑了笑。

　　月上树梢的时候，李默然躺在自己的榻上，微微皱了皱眉头。虽然有竹月在，让他安了一些心，但她们若是要去皇宫，怕还是凶多吉少。而且，现下他被莲姒监视，看来镇西王对他和景王仍是心存戒虑，景王那边，多日未联系，不知道又是什么情况。

　　李默然闭上眼睛，假寐了片刻，突然间，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一下坐起身，差一点，他差一点就露馅了……

　　一直以来，他因为知道莲姒的身份，所以断绝了平日里密切来往的人的消息，可是，这样不是等于告诉莲姒他已经知道了一起吗，尤其是景王，作为景王身边的幕后军师，竟然多日未与其取得联系，不是更让人怀疑吗……

　　想到这里，李默然的心里隐隐的还有些余悸。

　　李默然揉了揉额角，唇间突然浮上一丝自嘲的笑意。不管厄儿以怎样的方式出现在他身边，他的神思总是要乱上几分。

　　不过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窗外突然刮起一阵急风，窗户因之前并没有扣好，因此被风猛然吹开，灌了一屋子凉意。李默然正欲起身关窗户，却突见一个孩童般大小的身影从窗户闪进来。

　　李默然下意识的运出一股内力于掌心，准确的一把锁住那身影的咽喉处。

　　朦胧的月色中，李默然却发现眼前的这个黑影，竟只是个孩子，这孩子笑的天真灿烂，眼眸中没有丝毫恶意。

　　“李……默然？恩，果真厉害，又快又准。”小抠笑了笑继续说道：“即便我没有对你动真格，你能这般发现我并作出反应，也着实不易了。”

　　“你是谁？”李默然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能这样悄无声息的闯进他高手云集的府宅，甚至没有惊动到莲姒，眼前这个有着孩童样貌的人绝不可轻视。

　　小抠拍了拍李默然的手，笑着道：“李公子，不要太紧张，我若真心对付你，又岂能让你的手在我脖间停留这么久。我这次来，是受白玉寒所托，向你带个话。”

　　李默然皱了皱眉，看来，这个孩子也非凡人了。只是……李默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压低嗓音说道：“此处说话不便……”

　　“你放心，我能隐藏自己和别人的气息，莲姒若能发现我，早在进青城的时候就发现了。再说，我若没有点特别的本事，白玉寒怎么敢委托我办这件事呢。”小抠跳到李默然的床上，拱了拱用上好蚕丝织的云被，然后把被子堆成一团，坐到上面继续说道：“厄儿和她的娘亲还有竹月要进宫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白玉寒知道你不放心，特让我来支会你一声，他和秦古风，恩，还有我，会过去找厄儿，所以，你只需拖住莲姒，其他的，就莫要担心了。”

　　李默然冷哼一声：“我倒是希望找厄儿的人是我，拖住莲姒的是他。”

　　“你这醋起来的样子，比白玉寒爽快多了。那小子，知道你要娶厄儿的时候，醋的跟个闷葫芦似的。”小抠哈哈笑了两声又叹了口气道：“不过，他自是有他说不出的苦衷，这点，我倒还是知道的。”

　　李默然的脸微微抽了一下，回头白了眼小抠。看着一个孩子模样的人在这里跟他说着这么成熟的话，还真着实有点不习惯。

　　突然，李默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小抠道：“你们既是去找厄儿的，见到她后，莫要告诉她，这个扮成她模样的人就是她的姐姐。”

　　“哦？为什么？”

　　“厄儿是莲姒抚养大的，虽见的不多，但对她的感情也不浅，她若知道此事，心里定是十分难过。这件事，我自己解决掉就好。”

　　“恩。”小抠点了点头：“你说的是，况且，若厄儿知道这事，等下次她见到莲姒的时候，即便心里想装作不知道，她那张藏不住事儿的脸，怕也瞒不过莲姒了。”

　　李默然轻轻笑了起来：“你对她倒是了解的很。”

　　“那是。”小抠得意的扬了扬头，忽而想起时候不早了，白玉寒还在府中等他，于是一咕噜爬起来，跳到窗上对李默然道：“我们该走了，这次除了去找厄儿，还要寻找其他的灵蛇，所以不知什么时候会回青城。若有什么事，会设法和你联系。李公子，告辞。”

　　说罢，小抠便闪了身形，空留一地的月色，映了满屋子的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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