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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
离国,云中城。
云中城和秦以萧现在居住的青州相邻,贯穿青州的护城河也同样贯穿了这座城市。
青州是离国的大都城,地位仅此于帝都,依山傍水占尽了天时地利,像文人笔中的水墨画。百姓在此安居乐业,数百年间从未有战火蔓延到这里,青州城安逸而沉寂。而一水相连的云中城则热闹非凡,各地商贾往来于此,络绎不绝,连晚市也篝火通明,曾经有人评价云中城,说它汇通了天下商品。
有专门的大船载人往来于两座截然不同的城市,一人只需要花上一个银毫。
柳洛夕牵着马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缓行,道路两边满是商贩,眼睛里透着精明的光,面前的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
秦以萧和羽然离开了胤国,春耕开始大家又都很忙碌,没有空闲陪着她玩,剩下一个尧舜禹在她心里又是个讨厌鬼,所以她干脆跑到离国散心,到处走动走动也比闷在家里要过,也顺便回来看看在离国的爷爷。
“姑娘过来看看。”道路拐角处,一个小孩子模样的年轻小贩对柳洛夕招着手,指着手里的黑色木盒子,“这件事物稀奇的很,保证你没有见过,天上地上过去未来五百年,再也找不出一样能比得上了。”
男孩努力装出世外高人的样子,但他束着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旧袍子对他来说也太大了,穿在身上松垮垮的,显得有些滑稽。
柳洛夕停下脚步,被勾起了好奇,她们柳家的柳渊阁遍布各地,是天下第一的商号,从小到大见过的稀奇事物说不定比认识的人还要多,她倒是要看看这个盒子究竟有什么神奇的。
男孩看着青色衣服的姑娘牵马走来,知道引起了对方的兴趣,露出了笑容。他虽然才十三岁,已经在云中城混迹了许多年,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一眼就能分辨出谁穿着华丽的绸缎却是个穷光蛋,谁穿着普通衣物却是有钱人。
气质和细节,有些东西已经变成习惯浇注在人的身体里,不是换套衣服就能改变的。
“你可不要吹牛。”柳洛夕仔细瞧了瞧,暂时看不出什么来。
“若是吹牛,您尽管将我丢进护城河里去。”男孩说的信誓旦旦,他拢了拢过长的袖子,“姑娘您仔细瞧好。”
男孩打开盒子,让柳洛夕确认里面是否空无一物,等柳洛夕点了头,他又合上,闭着眼嘴里念叨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像是祭祀时巫祝唱诵的咒文。
男孩眼睛时狡黠的一笑,再次打开盒子,里面赫然多了一只纯白的兔子,耸动着耳朵,身子轻轻颤抖着。
“姑娘怎么样,这可是上古时候流传下来的法宝,可以无中生有,是存有法力的。”男孩得意的说完,想要在对方的脸上看到惊讶的神色,最好是充满好奇的问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样他就可以娓娓道来早就编好的故事,最后把这个盒子卖出去。
可是眼前的姑娘并没有露出他期待的表情,让他心里有点打鼓,他试探着说,“您要的话……三个金铢就卖给您了。”
“三个金铢啊……”
“两个金铢也可以的……这么便宜,姑娘还需要考虑么?”
“是需要考虑。”这样说着,柳洛夕做出苦恼的表情。
“那……”男孩伸出一根手指,“一个金铢?”
柳洛夕忽地嫣然一笑,手指卷着自己的发丝幽幽的说,“我是在考虑着怎么把你丢进护城河里,夏天的河水应该还算是清凉吧?”
这样的小把戏怎么骗得过她,不过是在盒子上做了简单手脚罢了,害她以为真的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呢,不禁失望起来。
小男孩尴尬一笑,知道对方识破了他的诡计,不动声色的向后挪了一小步,猛地抱起盒子准备逃走,动作快的连盒里的兔子都吓了一跳。
可惜才跨出一步,就被人揪住了领子。
柳洛夕的武功并不算好,只是早些年爷爷请了些师父教了些粗浅的招式用来防身而已,但是对付一般人还是绰绰有余了,何况只是个小孩子。
“小鬼,骗了人就想跑啊?”柳洛夕将他扯了回来,“有胆子骗人,没有胆子承认么,小小年纪就做了骗子,你爹娘没有教你做人的道理么?”
“我不懂什么圣人的道理,我只知道没有钱就吃不了饭活不下去,你们这些有钱人,知道肚子饿的滋味么!”男孩大声的说,他忽然生起了气来,他没有爹娘,没有人教他那些,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
“你叫什么?”
“钱五。”男孩答完,一脸倔强的扭过头去不看柳洛夕。他不觉得自己是坏人,因为他从来不骗穷人,他只骗那些有钱又贪心的人。
“倒是一副别人欠了你的样子。”柳洛夕无奈摇头,松开男孩,“算了,放过你了。”
看着柳洛夕的背影,男孩倒是呆了一下,通常他被拆穿都免不了要被打一顿的。愣了半饷回过神,才发现桌子上放着几枚金铢,他伸手将金铢拽着手里,低着头摸着兔子的头顶柔软的绒毛,不知怎的……
忽然有些想哭。
“让让,让让。”身后有人急切的催促,柳洛夕牵马走到一边,让出一条道来,那人挤过人群,往前赶着路。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出现,一样着急的模样,脚步匆匆。
“前面发生什么了么,怎么都在往那边走?”柳洛夕拦住一人问。
“哦,城南开了一家新的说书馆,和别的书馆不同,边上搭了大的戏台,先生一边说书,另一边请了戏子来演,大家都想去图个新鲜,去晚了就占不到位子了。”
这倒有些意思……柳洛夕决定,先去瞧一瞧,再回青州去。
她牵了马,在人群里走不快,等她到的时候,故事已经要结束了。
先生的堂木用力的落在桌案上,发出响亮的声音,乐声到这里戛然而止,戏台上倒在男子怀里的女子也起了身,两人朝着台下作揖。
台下的人鼓起了掌。
锦衣秀袍的男子从最前排的位子站起来,从容不迫的上了台,有小厮跟在他的身侧,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是满满当当的金铢。
柳洛夕看着主仆二人走到戏台上,在女子的面前站定,听不到说了什么,只能看见女子摇了摇头,准备退回到幕后,却被男子扯住了手腕。
“现在是在做什么?”柳洛夕问身边的老人家。
“有钱人送那么多钱给戏子还能是做什么,想要买下她做小妾呗……”
“可是她好像不太乐意。”
“不乐意又能怎么样。”老人摇着头,这世道就是这样,“那是富贾赵家的二公子,又有谁敢管他的闲事,姑娘你也快些离开吧,有些事啊,看不见就当没发生。”
人群开始散去,老人家也走了开,柳洛夕的视野逐渐开阔起来。台上两人纠缠的更加厉害,男子搂着女子的腰,光天化日之下作势就去吻女子的脖颈。
女子用力推着赵二公子,“谢公子抬爱,宁灵心领了,只是宁灵还无意家人,请公子……”
“只是一个戏子,装什么清高?”赵二公子半眯着眼恶狠狠的说,又要伸手去轻薄名为宁灵的戏子,忽然被人扼住了手腕。
“她说了不愿意,你没有听见么?”
好事被破坏,赵二公子恼怒着回头,想看看什么人这么大胆子,却在看到柳洛夕的样貌之后,消了火气,“姑娘说的是,那不知姑娘你……愿不愿意啊?”
柳洛夕看着他恶心的嘴脸就生气,手上一用力,“叫你胡言乱语。”
赵二公子吃痛打大呼,旁边的小厮才反应过来,要上前帮忙,被柳洛夕一脚踹下戏台。接着她又踹了赵二公子一脚,那赵二公子像球一样滚下了阶梯。
所有人都看傻了。
“走啊。”拉起宁灵的手,柳洛夕带着她跑了出去,跑到戏台下,她又想起了什么,爬上一张桌子一跃,扯住了悬在上方的一根细线。
“那个扯不得!”说书先生才喊出声,简易搭建的戏台已经塌了下来。
********
钱五经过小巷子,投了一枚银毫在乞丐的碗里,他经常也很穷,可是有钱一点的时候他也愿意帮一下更困难的人。
巷弄外嘈杂声渐起,钱五探出头去,见到了熟悉的身影,刚才放了他又给了他金铢的女子拉着另一个女子的手,身后远一些的地方,有很多人在追赶她们。
他转身想走,通常他是很怕麻烦的人,这次不知怎的,心里总觉得隐隐有种冲动在他身体里流淌。
咬了咬牙,他冲出巷子。
“喂,这边!”他小声低呼。
柳洛夕看见了他,拉着宁灵闪了过去,“小鬼,你怎么在这?”
“现在是问这些的时候吗?”钱五瞥了她一眼,“我带你们走小路去渡口,那边人多,也容易逃脱一点,这边走。”
钱五什么都没有问,他清楚知道的事情太多并没有什么好处。
逃跑的人数从两人变成了三人,追赶的人时远时近,却从未被甩掉。
渡口有船只刚刚离岸,高大宽阔的船身让它看上去像一栋水面上的房子。柳洛夕在岸边跳着脚挥手,“喂喂,船家,载我们一程!”
“对不起,姑娘,我们这是私船,不载人。”船头的男子收起板子,摇头。
“你不载我们,一会我们就被丢进护城河里喂鱼了啊!”柳洛夕回身看去,再过一会,那些人就要追到这里了,她们已经跑了很久,谁也跑不动了。
“真的不行,姑娘你……”
“放条板子让她们上来吧。”男子的话还未说完,船舱里传出了说话声,声音有些沙哑。
“主子……”
“没事的。”
船被划回岸边,长长的板子连接陆地和船只,钱五和宁灵先上去,柳洛夕才跟上。
巨大的船帆被展开,挡住了太阳光,在船身上投注了大片的阴影,钱五没有坐过这么大的船,来往青州和云中的公船只有这个的三分之一大小,他兴奋冲到船头眺望。
身后那群人这时候才追到,柳洛夕像个小女孩一般招着手大喊,“哈哈,再见了,各位!”
她转过去,拉起宁灵的手也招了招,然后满意的笑着。
“姑娘你做了什么事,让这么多人追着你?”船舱里的声音再次响起。
“也没什么。”柳洛夕笑着,风吹过来让她的裙摆飘啊飘的,“不过是抢了一位姑娘,打了一个恶霸,扯塌了人家的戏台而已。”
船舱里的人咳嗽起来。
“你生病了么?”柳洛夕问。
“旧疾罢了,并没有什么,话说回来,我帮了姑娘你一个忙,姑娘是否该答谢我?”
“你救了三个人,答谢你也不亏,不过我身上暂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有纸笔么?”
柳洛夕话音刚落,也没有人下指示,就有婢女托着笔墨纸砚上来,恭敬的端到柳洛夕面前,等柳洛夕写完字,婢女拿着纸张进了船舱,一会又退了出来。
虽然外面是大夏天,船舱里却生着炭火,炭被烧的滚烫,让船舱的温度比外界更高。有一人靠在正中的软榻之上,虽穿着男子的长衫,但未挽未系的头发披散在身后,分明又是个女子。
“你拿着这张纸,到柳家的柳渊阁找我,我会答谢你的。”柳洛夕说。
“天下第一商号的礼物,那我便收下了。”她顿了顿,“你们到青州么,我可以送你们一程。”
“是么是么?那再好不过了。”
接下来船舱里的人不再说话了,柳洛夕也不去打扰,只是和钱五和宁灵聊天。
柳洛夕问她们愿不愿意到她家里一坐,宁灵点头,反正她现在也无处可去了。
钱五撇着嘴说,“有吃的喝的伺候就去。”
要不是看在钱五刚才帮她的份上,柳洛夕可能会忍不住在他头上敲一记爆栗。
到了青州渡口,柳洛夕一行人下了船,船主人始终没有露过面。
柳渊阁?船舱里的女子饶有兴致的端详白纸上的那个柳字,想起柳洛夕刚才那句,“不过是抢了一位姑娘,打了一个恶霸,扯塌了人家的戏台而已。”
嘴角浮现笑容,女子轻声低语,“好一个不过……而已,真是有意思的人啊……”
“王爷。”刚才给柳洛夕搭板子的男子立于船舱外,“马车准备好了,可以回府了。”
“恩。”女子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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