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乱·旧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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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ˉ值春，长安飞花漫天。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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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三街，为茶坊街，酒肆街，饰华街之统称，其以茶坊街出名，又以其小食众多闻于长安。而桃花醉，为此间最为精致而味美之糕点，得百姓乃至皇族世家之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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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可见，长安人民的确好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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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着一身白衣侧身坐在马上，看着手里泛黄并且不论房子池塘都画作方块的“地图”，思量方才那位秀才模样的人说的“百年流传的绝版典藏地图”，是否值十两银子这个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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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将望了一眼身前长长的队伍，感叹日头漫长时，便听城门上的官兵喝了一声：“进城者速进——一刻后城门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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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无闲关注那位官兵小哥长得哪般英俊潇洒模样，就被蜂拥向城门涌去的人们惊了马儿，噔噔噔噔往城门飞奔而去，我使劲拉着缰绳却仍被甩得向后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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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瞬间觉得城门顶墙噌的放大，隐约回头瞥见下方的官兵小哥和百姓们皆作了惊恐状，张口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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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等他们回过神来，我已然牵着马，闲闲漫步在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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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马儿的确撒蹄子跑了，还一跃飞过了官兵小哥。不过连带着搜查登记都省了，也真是一身舒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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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了瞧路侧一溜的“茶”字招牌，再比对一下“典藏地图”上的大小方块，多少确定了现在所处，正为浮三街中茶坊街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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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茶坊街中央而四顾，看这般的繁华喧嚷，盛世江山空前绝后，一种似曾相识的眩晕感袭来，突兀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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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当是日头太大，便留着马儿，据着地图上的简介，择了一家名为浣苏的茶楼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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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店小二见我面生，放下手中的活主动上来搭话：“这位是长安外来的公子罢？”他说着把洗得有些发黄的布往肩上一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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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想到地图上说此处桃花酥最为绝味，我便指着牌子轻快道，“雅间，一壶梨雨落随一碟桃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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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拍拍手往楼上去，谁知小二又急急追了上来，气噎道：“真是对不住公子——今日，今日的桃花糕被定售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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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提起的脚步一顿。遂顾自往楼上去，觉着这小二态度甚为不好。于是反问他一句：“怎么不再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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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边跟上楼来边委屈道出原由。罢是那桃花只可采晨间之露花，因之每日只有个二三十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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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呵呵一笑，挑眉往雅间去。“既然只有这么点，每日还如何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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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是桃花醉价格不低，也非一般人可承受。往日二三十碟也差了不多。”他顿一顿，露出点难言的脸色，“然今日不同，是被贵人给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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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人？哪位贵人如此厉害？你们也是长安数一数二的茶坊了吧。”我在另一雅间门口停下，转身质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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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不可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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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将想同他讨论讨论这何为茶坊十大准则，却听到背后雅间传来一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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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莫不是这位姑娘，亦是嘴馋非想尝一些桃花醉？”隔着竹子排成的隔断，一声慵懒的声音透出来，似是带着浅澹笑意，却有着微微清冷的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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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忽略小二听到那声“姑娘”的斑斓神情，转身看着那扇竹门。轻轻把手搭了上去，纠结许久是否要推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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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似有轻笑声传来，伴着一个力把门往里吸了去，却也同时有一阵温柔的力道托在我腰间，缓和了往前的冲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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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定了神往前看，想着要瞧瞧到底哪家贵人如此阔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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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眼的墨青丝帘隔挡了那人的上半身，只见他将将收回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又撵一杯茶于手中而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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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是坐于席上，他一身黑色锦袍下摆便铺了大片的席子，透亮而暗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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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对无言，只感到他的目光透过墨青丝帘带着些许的压迫投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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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静默站了会，那只撵着茶杯的手忽的携着茶杯朝向我。食指微微蜷着离开杯面，指着那碟桃花醉，还伴着一声轻笑：“姑娘倒是耐得住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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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压迫感倏的消失，我于是迅速抬眼等他下文。他似是也没想到我这般动作，任是顿了一下才继续道：“那姑娘，便也来尝尝可好？”闲闲的语调带一丝调侃，尾音却上扬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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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音未落，我已凑过去眼明手快拿了一块放入口中。薄薄一层皮子遇水即化，随之而来浅浅的桃花陷，混了梨雨落的酒味，仿似有了浅斟的感觉，倒真是回味许久，或亦可说是“绝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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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了数块方止，隐约见他在帘后头看着我，便掩饰地咳了咳，想拿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公子怎知我乃女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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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似是勾了唇角，呷了一口茶方道：“你的声音，的确有些和男子不一样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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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如此简单”差些脱口而出，我咽了咽口水，再次找起话题：“那……黑公子可知道今日城门为何兀的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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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好似被突如其来的“黑公子”这三字噔了一下，硬是逼自己缓过气来咬着牙道：“不过因为今日有探子报曰，通国潜藏罪犯午后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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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于是舒了心，像我这般好人自然不能也不必给官兵小哥增加搜查的任务量不是？好歹飞跃进来还给互相了个便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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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即想着如何把黑公子那些桃花醉诓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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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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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公子一人便可吃下二三十碟也真是了得。”我撑在桌边看墨青丝帘后模糊的他，似是脸色更深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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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桃花醉我看公子也食不尽了，但长安严管食物糕点之铺张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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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那你把剩下几碟拿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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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阵欣喜，又觉得怎的只有几盘是否太小气了些。然看了桌右侧堆积的一摞空碟子，顿觉这黑公子的胃口还是不错的，只是好得过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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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默默收拾打包了几碟糕点，起身时却见他已然撩起了墨青丝帘挂在一边，背光的侧影勾勒出有些棱角分明的轮廓，只觉窗外长安三月韶华漫天顷刻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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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怔愣一会，有些脸红心跳地想快速离开这个地方。到门口时却忍不住回身问那侧影道：“黑公子不喜梨花落？不然又怎么喝的是清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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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转身向我，背光的阴影下看不清他的模样。只听他慢吞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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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严查酒后用武及内力。天子之威小民不敢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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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吾辈字沉浚。非乃黑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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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他名字暗暗记在心里便往门外走去，正要出门时他却装作自言自语一句：“听闻自今日午时起，非本地百姓者若无入门审查时取的纸张，则直关入天牢，听配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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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身形抖了一抖，急匆匆携着桃花醉往楼下而去，想要寻着一处落脚。却不知另一个身影易从墨青帘里的竹隔断后出来，随手拿着一碟刚吃完，只剩下了碎渣的温润公子，走到了黑衣身边，浅浅一句：“我的桃花醉怎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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