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倻琴

作者:浊尘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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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章:人亦有言,进退维谷


      手臂处被勒的生疼,云湮不甘心的用力挣扎想摆脱禁锢,可是身后的人显然是孔武有力,强大的力量钳制住她,牢不可破。就在云湮正要放弃时,一道慵懒又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从她左耳后幽幽传来,让她瞬时愣住,定成木偶。
      “不愿陪本公子一道,自己却悄悄上山来了,看来你对这重阳节也不是没有兴趣呢。”怀中的女子突然安静了下来,唐瑾这才发觉她的身体太过消瘦和单薄,仿佛再多一点力气就会将她捏碎。下一刻,他毫不犹豫收回力量,松开了对女子的牵制,并且以快如雷电的速度收手向后退去数步,站在了她一丈之外。
      云湮转过身,她一动不动,隐忍不语,只是冷冷的看着唐瑾,等着他的解释。朱孟烷还未离开,此时还不能动手,若引起骚乱势必不好收场。而且,她更想知道唐瑾到底要干什么。
      “你确定要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么?”唐瑾沉声说道,目光却是看向了前方绿丛掩映的凉亭,“朝廷对刺客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云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说的没错,仔细想想,就算她记得与朱孟烷有过一面之缘,可对方却未必记得。再者说,方才若真的那般冲出去,估计还不等她说话,就被当成刺客了,到时再给她按个谋杀世子的罪名,什么就地正法、株连三族都是很有可能的。
      她不屑得罪朝廷,可她怕连累整个幽月山庄。
      这么说来,唐瑾还算是救了自己一命,意识到这一点,云湮却仍旧余怒未消:“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猜的没有错,我确是跟踪了你。”收回视线,唐瑾凝视着眼前的女子,声调是那么漫不经心:“你回绝邀请,本公子对此耿耿于怀,就跟了过来。”
      这女子总是一袭白衣,年岁不过十六、七,却总是惜字如金,从不肯多说一句,素净清丽的脸上也从来不见多余的表情,永远都是清清冷冷,让人觉得寡淡无味之极,他一直这么认为。直到今日她离开客栈后,唐如对他说:“那位姑娘,看似无情却是多情,情不由己,和公子倒是相像。”
      他突然想起今天她闯进他的房间,将他的颓废,晦暗,痛苦,绝望,愤恨全部一览无余后,只是那么安静的站在他面前,没有询问,没有劝慰,看着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嘲讽,更没有同情。但是那一刻,他在那样平淡如水的眼睛里却看到了一丝理解,看到了一丝懂得,虽然深藏不显露,也还是被他敏感的捕捉到了。也就是那一刻,很奇妙的,他早已凝结成坚冰的心上突然有了裂缝,仿佛有一股涓涓的春水正悄悄又缓缓地流进他的心间,让他觉得不那么冷,不那么孤独,也不那么害怕。
      对于唐瑾的回答,云湮倒也不生气:“既然如此,那你应该知道朝廷要封码头,很快我们谁也走不了。”虽然这个消息还没被证实,但她也不相信空穴来风,总要找人想出个办法才行,哪怕这个人是唐瑾。
      “不用很快,码头已经被封。”唐瑾悠哉说道,散漫的声调好似全不在意,“就在你跟踪楚王世子这半个时辰内。”
      “你说什么?”云湮忍不住憋气窝火,“我真该一掌废了你的左肩。”这人总是处处和她作对,跟了她一路,明知她是那么急切离开,却眼睁睁看着码头被封,而且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是现在说,她真后悔当时下手太轻,事后也绝不该替他医治。
      唐瑾好看的眼角弯了弯,好似在笑,仿佛融化了唇角处的冰冷:“比起这个,你还是跟我先回客栈的好,倒是有个人想见你。”
      有人想见她?云湮微怔,脱口问道:“是谁?”唐瑾侧过脸也不看她,轻笑出声:“是啊,会是谁呢?”他白玉般的鼻梁英挺秀美,划出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问了也是白问,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也深知对面的人不会坦白相告,云湮索性放弃了追问,也无法从朱孟烷那里问出什么,这次就只能作罢。朝着唐瑾冷冷瞥了一眼,她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向山下走去,唐瑾也不滞留,紧跟离去,幽深的林子恢复了清静。
      凉亭中的交谈还在继续,与朱孟烷相对而坐的青年男子将查探多日的消息如数禀告:“世子,皇上麾师50万二度亲征漠北,已于上月从京师启程,这一次命皇太孙从行,太子监国。”
      朱孟烷一怔,他垂下眼帘,有些意味不明的问道:“皇上由谁护驾?朝中可有什么大的动静?”
      “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纪大人亲自率人一路随行,暗中护驾。皇上离京后,容丞相上奏弹劾汉王私自将天策卫改为汉王护卫,并在府中私募军士达三千余人,恐其有谋逆之心,太子得知此事后并无异议,赵王则是由其长史赵亨道辅导监督,近日来并无动作,稍有改行。”
      “稍有改行?”朱孟烷一脸哂笑:“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他轻轻转动着手中的瓷杯,细小如眉的茶叶晃动在色泽红艳的茶水之上,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青年男子正襟危坐,他轻抿了一口茶水,叹声道:“世子所言甚是,祸患常积于忽微,太子如此纵容汉王与赵王,只怕后患无穷...依世子之见,皇上这次亲征为何要带上皇太孙?汉王与赵王的谋反之心早已昭显,将体弱多病的太子独留京师,皇上难道不担心?”
      朱孟烷却笑了笑:“子颜,你觉得太子和汉王平素行为如何?”
      这被唤作子颜的青年男子凝眉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太子生性纯厚仁爱,博学通才,深受朝中诸多大臣的拥戴,只是他体质单薄多病,又多次姑息汉王的不法之举,难免有些软弱可欺之嫌。至于汉王...汉王勇武善战,跟随皇上累建赫赫战功,但也因此,久而久之难免会居功自傲,怀有野心。”说罢却见朱孟烷只是抿唇浅笑,一言不发,不由有些狐疑不解:“世子,莫非是卑职有说错之处?”
      朱孟烷摇头起身,俯瞰着这满山胜似仙境的美景:“太子和汉王,你都只说对了一半。太子仁贤稳重,学识渊博,即便汉王有异心多次陷害,也都被他纵容姑息,你说他软弱可欺,并无不妥。只是生于帝王家,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总是会带来永无止境的杀戮和鲜血,那个冰冷无情的皇宫里又会有多少人六亲不认,手足相残。你我明白都这一点,太子更是明白。他与汉王,赵王皆是徐皇后所出,乃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当年他亲眼见证了皇上起兵靖难,更是深有体会,他纵容姑息汉王,并非真的软弱可欺,只是想以此来维护那一点微薄的手足之情罢了。”
      “可惜的是,汉王并未能领会他的一番苦心。汉王跟随皇上征战沙场,平定叛乱累立战功是不假,但他凶狠残暴,恃功骄纵,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命丧其手的不计其数,导致官恨民怨。自他被封王后,就一直留居京师不肯前往封地就藩,多次谋取太子之位,如今皇上刚走不足一月,他便在府中私募军士,毫不忌讳将自己的野心昭告天下,行天下之大不讳,违逆军心民意,实乃有勇无谋,更无深图远算。你说他因为赫赫战功才难免自傲,怀有异心,可是你该明白,古往今来,不是每个骁勇善战,战功显赫的将军都可以当皇帝。”
      “皇上当年起兵靖难,以庶子身份登基称帝,想必汉王多半也受到过此事影响。只是他忘了,皇上当时乃是审时度势,伺机而动,以‘清君侧’的名号,顺应了天意民心才能最终取得胜利。如今汉王对太子之位的觊觎之心,皇上心知肚明,只是太子仁厚无过,就算想废除也找不到理由,而汉王多行不法之事,不论如何惩戒也终究心存私念。现在你该明白,皇上此次亲征为何要带上皇太孙了。”
      这男子一直细细倾听,听到朱孟烷如此说,他沉思片刻,不紧不慢的回道:“世子的意思是,皇上因为这两难的处境,并不想介入太子与汉王之间的争斗。皇太孙随行皇上亲征,一则是为了让其远离这一触即发的权力斗争,二则也是为了亲自教导他如何带兵打仗,便于日后继承大统。”
      “知我者,莫若邓子颜也。”朱孟烷开怀一笑,笑声朗朗。满山荫翠伞盖,泉唱鸟鸣,苍境深迷,他清秀俊逸的脸容点缀其间,风姿无双分外摄目。
      “世子谬赞了,若不是世子解惑,卑职还在困顿之中。”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容公子那边有消息了。”言毕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
      朱孟烷接过信件快速展开。不一会,他看完信件正色道:“丞相此番得罪了汉王,皇上不在京师,太子又百般庇护,只怕他会有危险,回信让玄钰速速回京。另外,锦衣卫指挥佥事邓源,本世子现在命你,将这批军粮即刻护送回京转交朝廷,不得有误。”原来这个青年男子乃是当朝定远侯邓源,他官任京城锦衣卫指挥佥事,正三品,子颜是其字号。
      朱孟烷此时满脑子想的却都是那个灵秀天成的绝色女子。容玄钰的信中已将他离开幽月山庄后发生的事简短的交代清楚,云霄已经和沈绪凉一道下山前往东陵,并且根据玄钰按时日估算,他们现下应该已经到达江洲境内。一股不知从哪里蹿出的炙热冲动,他急于迫切的想要见到她,想带她在身边,与她携手游遍这万里江山的锦绣山河。
      他满心的期待着,憧憬着,殊不知邓源接下来的一句话却犹如一盆冷水浇灌而下,瞬间浇灭了他浑身喷薄欲出的火焰,不得不清醒过来。
      “不知世子打算何时进京迎娶卑职的小妹?”邓源问道。
      朱孟烷这才记起,除了护送军粮,查探朝廷局势,临走之前楚王还特别交代了一件极其棘手的事——让他成婚。当日楚王因为他私自上山的事大发雷霆,不准他再去暗中查探幽月山庄以及和山庄的人有任何接触,犹怕他不死心,便将这征船运粮的差事交给他,最后还神情极为肃穆的俨然下令:“我已求得圣上旨意,你与江律郡主的婚事不应再拖,你此次进京必须亲自将郡主接回王府,择日完婚,不得有误。”
      见朱孟烷一直不说话,邓源显然有些焦急:“卑职的小妹虽偶尔有些活泼任性,但她蕙质兰心,品行恭顺贤良,对殿下也是倾慕已久,卑职恳请世子早日进京与她完婚。”
      他的妹妹江律郡主邓清,与楚世子自幼便有婚约,早已到了婚嫁的年龄,但因世子总是以各种理由将婚事一拖再拖,他虽看出世子无心这桩婚事,但毕竟是先帝赐婚,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拖成一个十八的老姑娘。
      朱孟烷十分明白邓源的意思,想想往日有一次他借口推脱成婚时,曾被楚王怒声训斥;“郡主的祖父乃是宁河王,曾为我大明江山立下汗马功劳,功勋卓著无人可比。怎么,他的后人还配你不上?先帝赐婚,你还想抗旨让整座王府都为你掉脑袋不成?”一番话说得他脊骨直凉,诚惶诚恐。
      宁河王邓愈何许人也,估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十六岁起兵反元,为人简重慎密,智勇兼备,后数次率兵南征北战,平定吐蕃叛乱,实乃这大明江山当仁不让的开国勋臣,功著一时。太zu皇帝建国后,加封其为卫国公,子孙世袭,在他因病去世后又被追封为宁河王。这么些年来,邓家虽然也遭遇一些变故,如今只剩下一双遗孤,那便是定远侯邓源和江律郡主邓清,但宁河王的事迹依然广为流传,被人瞻仰和敬服。
      若是可以,他也不愿意去辜负郡主,何况他与邓源私交甚好,那也是他唯一的妹妹,往日是他自认为年纪还小,无心婚事,而如今有意成家,可那人却不是郡主。
      心中长叹不已,朱孟烷苦笑道:“你放心,这楚世子妃一定会是郡主。”
      他忘不了那个让他一见就倾心的女子,可他的父王却禁令他再与幽月山庄的人有任何接触,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她。他也深知即便不想违背心意,可自古皇命不可违,抗旨乃是死罪。事到如今,他也不知该如何抉择,这尴尬的局面让他进退两难,他只能先稳住邓源,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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