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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见太平（二）
李修闻声，只觉得脚下有千钧重量，金冠勾得他髻边发丝疼痛。“陈——子——雍。”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的这句话来。
陈子雍跪伏在李旭脚下，听见李修的声音，双肩一颤，却并不看他。旁边是执笏的文武百官，左边是其父陈老将军，右边是白丞相手持一卷《讨摄政王书》。李修这一生从来未有像此时这般，觉得生无可恋。
年轻的李旭阴鹜地皱着眉头，看着他曾经无比信任敬仰的皇叔：“皇叔，朕待你不薄。”
李修地愤怒这才涌向心头：“本王待这天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叔——”
“本王不会拳脚功夫，岂能从陈将军手上，强夺兵符？”
陈子雍抬头，对上其父的目光，再将额头死死磕在地面：“摄政王出征之初已有策反之心，途中三番向雍索取兵符，雍不从。自大捷班师回朝，兵符失窃，乃是摄政王遣派手下心腹——司虔统领偷走兵符，雍这才——”
白丞相适时凉凉添了一句：“司虔统领受摄政王之命，潜伏于掖庭数载，窥在陛下身边，不臣之心已被昭彰。”
李旭倒抽一口凉气，额头上青筋拧起，顺手将龙案前的墨砚砸向陈子雍：“你们胡说！司虔乃是朕的御前统领，岂会随摄政王策反？！”
那墨砚在空中一掠，击在陈子雍额上，顿时鲜血如注。
李旭声嘶力竭：“传司虔！给朕传司虔！”
“白丞相这着。”李修淡淡道，“实在精明。”他这才明白，白丞相勾结陈老将军这一招一石二鸟，实在是打在了李修的软肋之上，一剑直取面前这年轻皇帝的柔软内心。不仅仅是扳倒政敌李修，还要将司虔拔除。
须臾，司虔被众人押解而来。领头的宦官奉上兵符：“回圣上，确实在司虔统领的兵甲内搜出了禁军兵符，还有南疆驻军的虎符。”
——那是李修亲手交给司虔的。
李旭的手指按在坐几上，指节青白：“摄政王，你还有何好辩？”
李修不跪：“本王从未有不臣之心，兵符却是本王交给司虔的，却非司虔强夺。司虔统领为人老实，又忠于陛下，陛下疑心本王，也还疑心司虔统领？”
“司虔。”李旭心绪不宁，只将目光投向他的挚爱。
“臣——”司虔跪在地上，膝行了两步，他抬头看向李修。
李修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从唇缝间轻轻吐出两个没有声音的字：“非我。”
便见司虔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对难以置信的李旭道：“窃取兵符乃是臣一人所为，与摄政王绝无干系——”
话音刚落。
“回陛下。”白丞相一拢手，从袖中拿出李修数年来与司虔的通信，凌空一撒。数百书信如飞鸟乱穿与朝堂之上，“司虔统领与摄政王私通已久。”他死死把话音咬在私通之上。
李旭凌空抓着两页，只扫了三行，脸色骤变。
“皇上！”司虔只觉热泪满面，以首叩地，“与摄政王绝无干系！”
李旭手上那一页是一封司虔的信。
见信如晤。
十四幼时曾在王府上时，王爷曾说。若哪日王爷夙愿达成，十四任务终结，便放十四回归市井，娶一房妻，浪迹江湖去。十四信以为真，如今已动了思凡之心。
这世上有许多事情，值得十四追求。可十四只是一介凡人。
旭皇子始终不如十四所想一般，到底我二人终无结果。
今日早时，领宫主禁侍出操，在凤仪亭外，听见两宫娥闲话。无非议论是非，直指司虔乃是娈禁之躯，蝼蚁之辈。十四身虽卑微，却万万不愿如此残生。一生只做旭皇子的房欢亲侍，受人指点，抬不起头。
先帝常常责备十四，十四夜里跪在东宫前的小广场上，看星辰流转，不知天上的满天神祗，可知人间也有优劣尊卑之分。
晚时用膳，十四的里衣破了絮，便在屋内偷偷补好，生怕错了针脚教人看见漏拙，衬不起旭皇子的尊贵。补衣本是女子的针线活计，十四不敢教给宫娥，怕旁人闲话。十四爱穿长武衣，害怕旁人瞧见，十四的靴面，也是旭皇子往年赏的料子。
身如飘萍，一生依附权贵。这是否就是十四此生写照？王爷乃是睿智之人，求王爷开释。
十四如此想着。若十四出身如旁人那般显赫，或三代为将，世人是否会瞧得起十四，不再觉得十四只是攀附名利的小人。若十四如王爷这般尊贵，身上流淌着高傲的血，是否会在拥有他时，不那么诚惶诚恐，辗转难眠。
十四羡慕王爷，也羡慕旁人。羡慕教人难受，甚至发狂。越是羡慕旁人，只教十四觉得更加卑微。若是这样，十四也便动了思凡之心，任娶一房妻妾，浪迹江湖。
那该多好。
若王爷有幸指点江山，请给十四一个机会，一个荣耀的机遇。十四也想满门荣耀，建功立业。便是十四贪图富贵也罢，爱慕虚荣也好，只想不再如此卑微。
甚至十四想着。这江山若是王爷的，旭皇子只是皇子，做了闲散王爷，也许十四境遇与今日便有不同。王爷治着江山，十四与旭皇子早日下棋看书，午时上街寻最好的酒肆吃酒，天色晚些便泛舟，或夜来集市热闹，二人共赏花灯，猜上一两个谜。
便是一声。
唯求王爷成全。
司虔手白。
“禁军统领司虔，忤逆犯上，心有不轨，收押天牢，给朕绑了！”李旭就像是被触摸了逆鳞的幼龙，怒不可遏，他眼前发黑，只觉一生尽数被叛，“摄政王不臣之心昭彰，念军功在先，黜宁安王，迁居雁城，不得入京！”
李修不忍看司虔。他垂着眼睑，端正解了头顶王冠，抛在金銮殿上，拂袖和襟，一步一步往回走。
当他走到凤鸣门时，听见宫监刺耳的声音划破长空。
“陈少将军以头戕柱，触柱而死啦——”
陈子雍达成了陈氏一族的夙愿，换来满门肱骨之称，丞相左右江山。他辜负了此生挚爱，只撞死在了金銮殿上，脑浆流满了雕龙画凤的金柱，淌在光洁的地面上。
世人只以为他被窃兵符有愧，是真正的忠烈之人。
陈子雍一死。李修再无软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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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把这个旧日情人梗写完了╭(╯^╰)╮
接下来交给win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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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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