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执剑

　　入夜之后，蜃楼灯火通明，看似一个不夜城，特别是身处其中，更像是处于繁华的城市里。天月立在顶层房间的窗口，垂眼望着下方一片灯火。屋里没有点灯，乌漆麻黑，但天月那双眼睛倒是明亮得很。

　　今个儿是什么好日子，溜进那么多老鼠。

　　天月转身坐回床上，继续研究他脑内的封印。封印说白了就是一团内力，一是用术法解开，二是用内力冲开。就凭天月那三脚猫的阴阳术，是不可能解开的，只能用后一种。顶天了就是一死，天月有豁出一切的魄力，亦或是行事极端。不过……他要不要留个字条，要是他变成白痴就让人把他结果了。但转念一想，恐怕他要是真的变成白痴，失去价值，有人立马就会除掉他。

　　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沉浸在解封之中时，少羽等人已摸到姬如千泷所住的房间外头，一路上翻下蹿，躲过了一队队士兵。石兰将窗子顶开了一个指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往里面看，但只看到矮桌上亮着一盏灯罩华丽的灯。按天月的意思，姬如千泷待在自己的房间足不出户，他们必须进去。

　　忽的他们听到轰隆隆的响声，天明将手搭在眼睛上方，顶着耀眼的阳光朝那边看过去：“艞板放下来了！”少羽和石兰几下爬到高处，望见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在登船。少羽认出了坐在步辇上的男人：“是嬴政！”“嬴政？”天明伸着脖子看着头戴高冠的嬴政：“那个就是嬴政？我好像见过他。”少羽跳下来：“你怎么可能见过。”他想起天明说他见过天问的事，心里稍微起了点疑惑。

　　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月神从里面走出来，很快走的不见踪影。石兰解除了障眼法。露出身形的三人商量后决定暂时放弃带走姬如千泷，要是现在把人带离，不能立刻离开蜃楼便容易暴露。

　　嬴政上了蜃楼，见过云中君等人，又向公输仇了解了蜃楼的状况，随后问起天月来。“公子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月神福礼道。嬴政点头，迈出了一步，随后又想到了什么。星魂人小鬼大，心思颇多，一瞬间看出了他的想法：“封印相当稳定，公子月未曾有记忆复苏的症状。”嬴政闻言心安了，他命令星魂修改天月的记忆，因为他认为天月对墨家产生了感情，只会影响到她对天月的控制。

　　嬴政抬头望向处于高处的房间，那里窗户紧闭。他决定去看看天月现在正在做什么，他立刻向那里走去，爬了一层层的楼梯。他想起曾经韩国将军圈养美女的精美楼阁，忽的又感到这种联想太过诡异惊悚。嬴政推开门，瞧见盘腿坐在榻上的天月睁眼看向他，那双明亮清澈冷漠的棕色眼睛不似少年人。

　　猛然间，帝王认为封印已经失去了效果，但是下一刻天月下了榻，姿势标准地向他行礼：“父王。”嬴政感到自己想多了，星魂的能耐他还不清楚吗？“在这里住的还习惯吗？”嬴政认为自己是非常喜欢丽姬的，那女人和其他漂亮的女子不一样，从内部透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罕见的强韧，但是外表却很温柔，不是钢铁，不是细棉，是藤蔓。但是丽姬是不属于他的，即使被扣留在咸阳宫，成为了他的妃子。

　　荆轲行刺的那刻，他感到恼怒，不只是因为燕丹和荆轲的大胆，更是因为这代表着丽姬没有一刻是属于他的。她的人在咸阳宫，心却在荆轲身上——这一点被狠狠地揭穿，他的自欺欺人被某些虚幻的人嘲笑。丽姬，他此生第一个如此程度喜欢上的女人，像是黄铜香炉里升起的一缕青烟，存在在那里，但是无法碰触到。

　　实际上嬴政认为自己是不可能对儿女情长那么这种的，他是天下的至尊者，怎可以被一个女人绊住？但是每当看见与丽姬相像的天月，他又忍不住恼怒起来。他无法忘记那次败北。

　　或许是求不得。

　　或许是感到耻辱。

　　消瘦早熟的少年仰头望着他，不卑不亢，没有惧意。或者是那双和丽姬相似的眼睛里全无感情。嬴政想起十年前丽姬临死前的眼神，不是怨恨的，而是清澈的，并非纯善，而是对他的漠视——你并不存在于我的眼中。意识到这一点的年轻帝王愤怒的难以自控：你已经完了！你马上要被处死了！你心心念念的男人已经在大殿上被盖聂杀死了！你凭什么用这种眼睛看我？

　　十年之后少年同样的眼神，让他惊骇到忍不住颤抖。没有失忆之前的天月，望向嬴政的眼睛是痛恨畏惧的。这种眼神让嬴政诡异的有一种满足感。但是记忆错乱的天月却是拥有了这样的眼神。与丽姬因解脱而产生的空彻不同，天月的眼神像是在说——我已经看透你了。

　　这是不可能的！嬴政的脑子里瞬间跳出这样的字样。天月的记忆没有恢复，他应当认为自己是秦王三子，怎么可能……但是现状让嬴政感到害怕，大脑麻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抽出了腰间的配剑。

　　看见他的举动，天月一瞬间想要反击，但是在下一秒他便硬生生遏制了这种条件反射，背脊笔直地站立在那里，任由剑尖指着自己的鼻子。他看出嬴政此刻处于非常奇怪的状态，要是自己轻举妄动，恐怕状况会更加糟糕。

　　嬴政剧烈地喘息着，随后收起了剑。“在开船之前，不要离开自己的房间。”就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天月叫住了他：“父王，我有件事情不明白。”“什么？”“为什么要我也一起去仙岛呢？”嬴政亲自去仙岛本就不保险，若是他想要就此留在仙岛另当别论，但让他也一起去就有些奇怪了。他对寻找仙岛、不老药毫无帮助，同时天月也不认为嬴政是那种会分享长生的人。嬴政没有回答，走了出去。

　　果然有问题。天月抿了抿嘴。记忆里他对嬴政相当敬重，两人是非常标准的君臣父子，但是以现状来看这种记忆实在虚伪。

　　根据云中君的汇报，天明等人没有溜上蜃楼。嬴政本以为有天月在，墨家一定会想方设法登上蜃楼，没想到还没有潜入。就在嬴政和云中君一起探讨仙岛的事时，几条飞爪扔上了船，盖聂等人顺着绳子向上爬，盗跖用轻功快速地攀上船舷，往里面瞧，额前的两缕金色头发随风飘动。他向下面做了一个安全的手势，然后率先翻了上去。

　　一队士兵走过后，走廊围栏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喘气声。天明拉开少羽捂住自己嘴的手，张大嘴喘气：“憋死我了！”吊在围栏外侧的三个孩子不约而同地为自己能够再次躲开巡逻的士兵而松了口气。一路上类似的事情已经发生好几次了，有惊无险。石兰目测了一下与天月所在地的距离，然后率先翻到走廊上。

　　三人决定先去找天月。虽然天月如今记忆紊乱，但毕竟他在秦国这边待的时间最长，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但他们走了半天都还没走到目的地，蜃楼上的护卫实在严密。就在这时，就听得不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几人对视一眼：难道说又有人溜上蜃楼了？天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盖聂，拔腿就往那边跑：“一定是大叔他们摆脱追兵，来找我们了！”少羽刚想叫他不要轻举妄动，结果动作不够快，没把人抓住，只好追着一起去了。

　　石兰叹了口气：这对活宝！“诶，等等，不要直接过去！”难道天明咋咋呼呼的，少羽也忘记了要注意隐蔽了？她赶忙跑过去抓住两个人的胳膊，然后拽到不显眼的位置。
　　天月此刻站在窗前，像鹰一样的目光扫视着下方。那几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像是外族人，还有那几个功夫不错的男女……好眼熟。潜入者很快和秦兵打斗起来，原先是外族男人被发现，随后战斗牵连到另一队入侵者，随后所有的人都暴露了。

　　嗯……那三个是刚才他遇到的，据说是他的哥哥和哥哥朋友的人吗？他们的目的不是带走姬如千泷吗？现在这种混乱的时刻不是最好的机会吗？趁着月神离开姬如千泷，带走她然后从蜃楼上跳下去……呃，或许应该偷一架公输家的飞行器。天月注视着天明，忽的一种奇怪的感觉从心里冒出来。这迫使原本只打算旁观的天月翻窗跳了出去。

　　是的，那一刻在他心里出现的感情是——杀掉荆天明！这份杀意出现的莫名其妙、突然猛烈，几乎是一瞬间充满了他的大脑，控制了他的身体。他感觉到了不对劲，明明之前见面的时候他还没有这种想法，但是此刻却不可抑止。他像一片羽毛一样飘下来，绕开高耸的障碍物，轻盈地落在天明面前。他的鱼肠剑被少羽隔开，几乎是同时，他得到了所有人的目光。

　　盖聂看见两个孩子，便想要冲过去，却被天月的举动吓了一跳。就在他披荆斩棘赶过去的时候，少羽已经动作麻利地抱着天明转移到第二层的走廊上。“天月！”盖聂喊道，他看见天月望他的眼神是全然陌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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