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拾朝花

　　唐俊，离开了。
　　老板娘再一次进来的时候，晓晓终于抬起了头：“老板娘，你们这儿有包场吗？我想在这儿呆一会儿。”
　　老板娘看着这个红了眼眶的人，为难地说：“姑娘，你呆在这儿不是不可以，可是我实在不方便留你太晚啊。”
　　“我知道了。谢谢。”
　　成雅打来电话的时候，晓晓一个人，在马路上停停走走。
　　这么多年，她的手机铃声，始终还是震动。
　　“喂，怎么了？”
　　“唐俊让我打给你的。他什么都没跟我说。你们，怎么了？”
　　晓晓在这边沉默着，成雅那边也没催。
　　“我，想去悉尼留学。他，不同意。”
　　“关晓晓，你就是自己作。”成雅没好气的说。“唐俊守了你这么长时间，你好不容易正常了，又要往外跑。你就是活该，欠虐。”
　　“他有多生气啊？”
　　“我哪知道。我正给小云峥冲奶粉呢，他突然打过来说让我给你去个电话，然后就挂了。”
　　是真的很生气吧。之前觉得是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结果她还要往外跑。任谁都要被气死了。
　　“关晓晓，你就一定要去吗。”
　　晓晓在这边点了点头，无比坚定的说道：“一定。我不能无所事事的只跟着他。你知道，我讨厌这么没用。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啊，等小云峥长大了能听懂的时候，我就讲给他听。”
　　成雅对着这么执拗的晓晓，说出了和唐俊一样的话：“随便你吧。”只是比唐俊的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你高兴就好。”
　　挂了电话之后，成雅又打回给唐俊：“你在哪儿？”
　　“跟在她后面。”
　　成雅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被憋死：“你们俩倒还真是进得一家门啊，一个特点——都能作。”
　　唐俊听着，没说话。
　　“我本来还想骂你真不是男人的。”成雅叹了声气，接着说道，“你跟着她也没用，还不如上去拉住她谈谈。”
　　“谈什么，她又不会听。”
　　成雅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这一对就是所谓的no zuo no die，谁也没辙。
　　“那你到底是打算怎么办啊？”
　　“想走就走，又不是只有她长了腿。”
　　成雅现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云峥长大了以后，一定要找个知书达理，最重要是不作死的女朋友。否则，不光是自己难受，让别人也难受。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似的。她憋了半天，实在是忍不住：“我恳求你们，真心恳求，除了你们俩掰了或者是要结婚了，千万别再找我了。谢谢！”
　　唐俊扔掉被成雅挂掉的电话，依旧跟在关晓晓的后面，看着她在街上停停走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从那天把关晓晓扔下之后，唐俊就再没回过家。整天都呆在公司里，连衣服都是让助理买的新的。
　　另一边，晓晓的签证很快就下来了，很顺利。她自己呆在家里，除了收拾行李，就是收拾屋子。累了就洗洗睡，饿了就自己做饭吃。她把唐俊一直替她存在银行的那笔钱提了出来，除去买机票的，剩下的，就当做是到那一边的学费和生活费。那是关爸爸卖房子的钱，他自己只拿了定金，剩下的，都留给了关晓晓。也许，这算是对她这个女儿最后的一丝怜惜吧。无论这份怜惜是不是她想要的，她都只能接受，没有别的选择。
　　一直到她走的那天，唐俊都没有出现。
　　唐俊的父母陪她一起去的机场。一路上，两位老人很细心的没有提唐俊，也没对她选择去悉尼这件事做什么评价。只是一个劲的叮嘱她要小心，也要细心。
　　这是晓晓第二次从机场离开这个地方。前一次，是因为成雅怀孕了，她去岳阳看她。那次，有唐俊陪着她。现在，他连送，都不送她了。
　　晓晓安静的坐在候机室里，一动不动的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生怕它震了，可是她没察觉到。
　　老爷子从外面走进来，对着唐妈妈摇摇头。表示他那个宝贝儿子还是没有接电话。
　　有人从外面把门打开，站在门口通知：“去悉尼的飞机开始准备登机了。”
　　晓晓还是坐在那儿，没有反应。
　　唐妈妈走过来，拍了拍晓晓：“孩子，要走了。”
　　晓晓抬头茫然地看向她。突然明白过来，拿起手机拨了出去。一遍又一遍，对方挂了，她就再拨回去。她数不清她拨了多少个，对面的那个人也数不清挂断了多少个。
　　终于，对方先投降，接了起来。
　　双方都沉默着。直到晓晓终于不确定的问道：“你真的没来？”她一直笃定，唐俊即便是生气，最终也会同意的。毕竟，当初是他许给她这个梦想的。她也一直笃定，他舍不得她。所以最后这一刻，他一定会来送她。可是刚刚唐妈妈对她说“要走了”，她终于慌了起来。唐俊从来都不是那个她能掌握的人，一直都不是。她之前到底是凭什么那么笃定啊。
　　爱情最美好的，就在于你确信那个人爱着你。
　　“你在哪里？”晓晓又追问道。
　　唐俊又沉默了半天，才说道：“在门口。”
　　就在晓晓抬脚要往外走的时候，他又补充道：“你找不到的地方。”
　　“真的，不见我？”她的声音，已经哽咽。
　　“不见。”
　　成雅说的真的没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类人进了一个门，只能造成一种结果——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再见。”唐俊先挂了电话。
　　晓晓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的声音，慢慢地蹲在了地上。
　　两个老人站在旁边，相对无言。老爷子甚至想到了他们年轻的那个时候。虽说他当时追媳妇儿不能说多么顺利，可是也没有他儿子现在这么坎坷啊。那个时候他往自个儿丈母娘家门口站了两晚上，他丈母娘就同意了。生唐俊的时候，他才二十多岁。
　　世人都说：只有当娘的知道儿子的苦。
　　唐妈妈大概是最能明白唐俊心里有多苦的人，可是那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自个儿看上的姑娘这么倔呢。酸甜苦辣，冷暖自知。自己选的路，自己走。自己找的媳妇儿，自己哄。
　　“晓晓，别想了。唐俊就是喜欢自己生闷气，不搭理他没一会儿就好了。”
　　要是唐俊知道候机室里的对话，该想重新投胎了。哪有亲娘这么说自己亲儿子的。
　　晓晓最终还是登了机。带着唐俊的愤怒，带着自己当初的期待和现在的遗憾，登上了飞向她一直向往着的地方的飞机。
　　唐俊还是看着她登了机。怀着他对她的怨气、对她的担心，看着她登上了那架将她带离他的飞机。

　　“X，这么好的男人，你也真舍得离开。”Jane又在抱怨。
　　“X”是晓晓的英文名。Jane当初就是因为这个名字，才选择了晓晓当她的室友。她认定关晓晓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这个“X”肯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其实，就是关晓晓不知道该叫什么，所以起了个自己名字的首字母而已。
　　“你也觉得，我太自私了？”
　　Jane毫无犹豫的点点头。
　　晓晓低头笑了笑：“Jane，你是法国人，肯定读过米兰·昆德拉吧。”
　　Jane感到奇怪，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但她还是点点头。
　　“你还记得托马斯宁愿被医院辞退，去擦玻璃的真相吗？”晓晓望了望远方，那是唐俊的方向。“当一个人抛弃了他曾经一直都以为着的东西，生命中还能剩下什么？”
　　“X，我不懂。”
　　晓晓也没期望她能懂什么。外国人的思想，总是直接又坦白的。他们永远不会有中国人那种思来想去，只会为难自己的机会。
　　“也许，我们都以为，我们必须在一起。但这个世上，必须的事情根本就不存在。”
　　她与唐俊，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走过了那么多，所有人都想当然的认为，他们应该在一起。托马斯曾经也想当然的认为，他一辈子都会是医生。他大概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脱下那白色的外套，穿上工装，拿着工具去给他以前的病人，擦洗玻璃。可是那两年，他是快乐的，心灵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我只是想知道，我是更喜欢在他身边的日子，还是习惯了他在身边的日子。”
　　所以说，女孩子没事就应该多做做家务，别老看些没用的书。古人为什么讲“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孩子有文化了，受罪的是她的那个男人。
　　“X，你为了一个虚无的梦想，推开了一个值得的男人。在国外，不会觉得孤单吗？”
　　Jane还是觉得，关晓晓离开了那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傻瓜。晓晓只能对此报之以无奈的笑容。
　　怎么可能不想呢。若说以前她是失眠，来到这里之后，则是更难睡着了。一个人生活在异国他乡，就像在太空中失重的人类，丢失了所有的安全感。
　　“他还在等你吗？”
　　晓晓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却在下一秒又无比坚定的点了点头：“他让成雅告诉我——如果我喜欢上这个地方，就告诉他，他会收拾好所有赶来陪我。如果我喜欢上这儿的人，也要告诉他，他，会第一时间赶来祝福我。”
　　这就是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话。是成雅的丈夫打来的。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晓晓还能听见成雅在那边大喊：“我不要跟她说话。离开两年都不联系我，让她别回来了。”
　　“那你的答案呢？”
　　“我会回国。”
　　“然后呢？”
　　晓晓露出了最动人的笑容，向着唐俊呆在的那个国家的方向：“让他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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