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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深深雨蒙蒙(八)
“尔辰?”最先反应过来是尓豪,他上上下地打量着萧熠,震惊道,“——真的是尔辰!你回国了,怎么没通知我们。”
萧熠举起杯酒,抿了抿酒,冷淡地道:“只是还没找到机会而已。”
倒是杜飞奇怪了看了一眼陆家兄妹,“你们认识陆先生。”
如萍点点头,“恩,尔辰是我们的哥哥。”
哥哥?何书桓惊讶地看了萧熠一眼,“尔辰,原来你也是陆家的人么,为什么我从没听你说过?”
“你和陆家也很熟的样子,那你听他们提起过我么?”萧熠道。
“没有……”
萧熠唇角轻慢地勾了下,没有说话,何书桓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如萍担心何书桓会对她有什么误会,赶忙解释道:“因为尔辰一直在海外,回国也没有通知我们。”
萧熠瞥了如萍一眼,嘲弄道,“那还真是抱歉。不过既然我的母亲和妹妹已经被迫搬出了陆家,甚至领不到本该支付给她们生活费,我不觉得还有特地知会你们的必要。”
话至此处,何书桓和杜飞脸上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如萍和尓豪的脸色也有些悻悻。
见到书桓惊诧的样子,如萍连忙补救道:“长辈的事,我们也不好评论,佩姨和依萍确实受了很大委屈,爸也已经后悔了,几次三番让我们去给佩姨和依萍送钱,尓豪上周还去了次。”
萧熠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等等——”何书桓插了进来,小心翼翼地试探,“在你们叙旧前,是不是应该先让我和杜飞了解下你们之间复杂的关系,我们也可以帮你们出出主意,要不连话都插不上。”
“好吧,”尓豪看了一眼何书桓,“我介绍一下,这位是陆尔辰,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同父异母?”杜飞惊呼一声,“这下我全明白了。”
如萍叹了口气,“我们还是不要再讨论上一代的事了,不管怎么说,尔辰回国都是一件大事,我们会告诉爸的,到时候大家一起回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谈谈,都是一家人,血浓于水,没有解不开的结。”
用理所当然的语气去评论别人受到的伤害,这种态度让萧熠感觉厌恶,再没有半点和这两人站在这里扯皮的兴趣,他冷淡疏离地答了句,“希望如此。”
随即起身来招来侍者,在托盘中放下小费。
“抱歉,还有约。”他如是道。
何书桓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只能看着尔辰离开,舞厅里炫目的灯光落在那个人离去的背影上,他脑子里回想着地却是刚刚尔辰问陆家可曾提起他的话,心底滋生了一种难言的复杂感,夹杂着莫名的不平,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追上去——
不过又有什么立场呢?理智渐渐回笼,他依旧站在原地没动……
接下来两日风平浪静,但萧熠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果然,第三天傍晚下班回家,进门傅文佩就有些犹豫地对他说:“今天如萍来了,是你爸爸叫她来的,还送来三百块钱。”
依萍从房间里走出来,昂着头哼道:“假惺惺!”
“哎,”傅文佩叹了口气:“那边已经知道了你回国的事,让你找个时间回去看看……我觉得你应该去看看,毕竟他是你爸爸……”
依萍在傅文佩身后拼命摇头,暗示他不要答应。萧熠却道,“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天吧,等吃了饭我带依萍过去。”
依萍像受到惊吓般瞪圆了眼睛!
傅文佩松了口气,“好,替我多看着依萍点,别又冲撞了你爸爸。”
吃过晚饭,萧熠和依萍就出门了。依萍对“那边”仍旧是满心的敌视,但是对他这个哥哥却很驯服,别扭地跟在他身后,上了黄包车。到了陆宅门口,依萍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彷徨的神色,萧熠安抚地握了握她的手,按了门铃。
佣人为他们开的门,走进客厅,陆振华正靠在沙发里抽烟斗,雪姨在给一个小胖子用手工纸折飞机。
看到萧熠和依萍进门,客厅里的三个人似乎都愣了一下。依萍咬着唇不说话,萧熠大大方方地喊:“爸爸——”
陆振华从嘴里取出了烟斗,眯起眼睛用一种打量的目光注视萧熠。沉默了很久,才用十分冷静的声调说:“尔辰,回来啦。”
萧熠温文一笑,没有说话。
陆振华用烟斗指指沙发,用一种命令的口气道:“坐下来!”
很奇妙的,虽然眼前的男人用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命令语调,态度也和慈祥扯不上边,但萧熠却从中感受到了某些隐藏的东西,一种父亲对儿女的,温和的鼓励。他拉着背脊僵直的依萍从善如流地在陆振华身边坐下。
陆振华的烟斗又塞回了嘴里,衔著烟斗,他点点头说:“尔辰,我这两天听说你不少故事,你倒是个有出息的!”
居然还特地打听了他这些年的事……萧熠看了陆振华一眼,接触到它目光中那种与有荣焉的自豪,心情有些微妙——事情似乎和预想中不太一样。
“你在国外的大学学会了不少东西”,陆振华坐正了身子,赞许地说:“起码比尔豪强多了,他念了三年电机系,回家问他学了些什么,对我叽里咕噜的说上一大串洋文,然后又是直流交流串连并连的什么玩意儿,说得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好像他已经学了好高深的学问。可是,家里的电灯坏了,让他修修他都修不好!”
萧熠弯了弯嘴角,“一些理论上的东西,在实用上并没有用。”
“那么,还学它做什么?”陆振华皱了皱眉。
“可以应用在更高深的发明和创造上。”
陆振华轻蔑的把烟斗在烟灰缸上敲著,抬抬眉毛说:“尓豪?他和你没法比,我可看不出他有你说的那种发明创造的本领!他只有花钱的本领!”
听到父亲夸赞尔辰,依萍的脸色稍霁,雪姨却很不高兴站起身来,自言自语的说:“咖啡都冷了,早知道都不喝我就不煮了。”
但根本没人理她。
“你在英国发展得很好,为什么突然决定回国。”陆振华又问。
萧熠抬起头,微笑著说:“现在是国家最需要我们这些人的时候,所以我回来了。”
陆振华眯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萧熠,一种再欣慰不过的神色在他眼中隐现,他说:“尔辰,你很好,对政治有兴趣么?”
“国家处于危难之中,现在的祖国最不需要的就是政治家和野心家,她需要的是战士,千千万万的战士。”萧熠侧了侧头,说。
陆振华沉思的看着萧熠,半响,点点头,“这些事,你看得倒是比我还要明白。”
又坐了一会儿,虽然依萍很没礼貌地一言不发,但萧熠和这位父亲却是越谈越投机,雪姨则是越来越烦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萧熠看看表,不知不觉已经聊了一个钟头,也是该回去的时候了,今天走这一趟,比他想的还要有意义得多——起码他重新定义了一遍陆振华这个人,在作为父亲上,他仍是有些可取之处的。
萧熠领着依萍站起身来告辞,陆振华也站起身来说:“尔辰,经常带依萍到这边来走走,还有依萍,把你的傲气收一收,总之,一家人还是一家人!”
占着萧熠在场,依萍更叛逆了,当场冷笑了一声。
“你——”陆振华脸绷了起来,锐利的眼睛一眯,看样子似要发火。
萧熠连忙挡在依萍面前,对陆振华道,“好的,爸爸,我们改天再来,今天太晚了。”
陆振华看了萧熠一眼,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挥了挥手,道了句路上小心。
走出了陆宅,依萍看着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萧熠揉了揉她的脑袋,说:“走吧。”
依萍扭过头,认真的看着他,“哥,爸爸很重视你,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这么直接的称赞一个人。”
“他也很重视你,晚上他看了你许多次,可是你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哈,装模作样——”依萍冷笑了一声。
“他关心你,我看得出来,”萧熠道,“我想你和他之前应该是有些误会!”
“误会?”听到萧熠帮那个黑豹子说话,依萍性格里暴躁的一面又发作了,她再也约束不住自己的舌头,噼里啪啦地说了起来,“哪有什么误会,要知道我不是去向他讨饭的!抚养我是他的责任,假如当初在哈尔滨的时候,他不利用他的权势强娶了妈,那也不会有我这个人了。如果他不生下我来,对他对我,倒都是一种幸运呢!我就是投错了胎,作了他的女儿!如果我投生在别的家庭里,也不至于整天要伸着手才能向我父亲乞讨一口饭吃!连禽兽尚懂得照顾它们的孩子,我是有父亲等于没父亲!”
依萍的声音喊得意外的高,那一日的委屈已经在她心中反复酝酿发酵,此刻憋着的话像倒水一般从她嘴里倾了出来,萧熠微微挑了挑眉,面色古怪的看着这个妹妹,“我说,依萍,你不会当着爸爸的面,也是这样心直口快吧。”
依萍自知失言,却仍是倔强地挺直腰板,不肯低头。
“哎,”萧熠摇了摇头,“我算是弄懂你那一身鞭伤是怎么来的了,你这任性倔强的性子,雪姨只要随便刺你两句,你能把房顶都掀了。”
依萍睁大了眼睛,眼里泛出了清澈的水光。“连哥你也觉得我挨打是咎由自取吗?”
“傻瓜,怎么会!”萧熠掏出手帕给她,“别哭,我不是那个意思,但是你要明白,在你面前的不止是一个父亲,还是当年纵横东北,杀人如儿戏的‘黑豹陆振华’……你要学着收敛自己的脾气,无论如何都不该触怒他,因为这很危险,当黑豹子愤怒的时候,不止打人鞭子,他甚至可能会举枪杀人。”
依萍抓着手帕,瑟缩了一下。
萧熠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而且从今晚来看,他对你非常容忍,或许是因为对你愧疚,又或许是因为,在你身上,他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我……像他?”依萍抬起头,微红着眼角,脸上神情看起来十分茫然。
“没错,你很像他,”萧熠轻声回答,“这是你对他最大的优势……好好利用。”
自那天起,萧熠和依萍和“那边”逐渐恢复了往来,如果他们有几天没去,陆振华甚至还会让如萍或者尓豪来请他们。
那个晚上谈话之后,依萍似乎也变得开窍了,她仍旧任性又不服输,不过却控制着自己只对雪姨尓豪梦萍冷嘲热讽,没有再和陆振华对上过。很快,她就发现果然如哥哥尔辰说得那样,父亲对她意料之外的十分容忍,甚至在她和雪姨或者梦萍尔豪发生冲突的时候,会选择优先维护她,这让她的心情有些奇异。
跟着萧熠和依萍在陆家地位不断提升同时而来的,是雪姨的恼怒和惊恐,她甚至已经带不下去伪善的面具,赤/裸裸地暴露出敌意来,开始不能控制的口出恶言。可是又有什么用,在陆家真正能有决定权的永远只有陆振华一个人……
每当雪姨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她收到的只会是陆振华带着警告的锐利眼神,然后再不甘不愿的退下去,只能自取其辱而已。几次之后,雪姨也学乖了,再不敢轻易挑衅萧熠和依萍。
不过,事情可没完呢,萧熠看着那个表面装作和善,眼睛里却藏着恶意女人,弯了弯嘴角,真正的“大礼”他还没送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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