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有桂树]男主是桂仙

　　【一】终点
　　“你要离婚？”袁艺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的离婚协议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也不想的，但是芸月她给我生了两个孩子，这么多年了，我不能辜负她。我还要养孩子，以后要花的钱肯定不少，你就一个人，所以存款和这个房子……”
　　男人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袁艺抬头看向这个曾经口口声声说爱她，会一辈子对她好的丈夫。现在他坐在她面前逼她签离婚协议，为了他的出轨对象。他们结婚五年无所出，那个叫芸月的女人给他生的孩子据说一个四岁一个两岁。
　　袁艺捂着脸笑的不能自已，然后她忽然起身，疯狂的拿过桌上的水果刀狠狠插进了那个男人的心口，在他错愕的眼神中用嘲讽的语气道：“当初不是说日后辜负我就不得好死吗，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浑浑噩噩的看着倒在沙发上没有了气息的男人，又看看自己沾了血的手，袁艺忽然蹲下身呜咽出声。
　　如果能回到一切还没开始的时候该有多好。
　　回到她还没有被所谓的爱情蒙蔽双眼，宁愿和父母闹翻也要陪着这个男人一起吃苦的时候；回到她还能笑的阳光明媚的年少，那该有多好。可是她清楚的知道，不可能了，她现在一无所有了。袁艺走出门，顺着楼梯一直往上走，直到推开了楼顶的门。
　　他们住在一个六层的老式旧楼房里，顶楼从来都是不锁的，她还曾和那个男人在这里看过星星，而今天，她就要在这里跳下去结束自己可悲的生命。
　　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在这夏日里，袁艺却忽然在迎面而来的夜风中闻到了一股不合时宜的桂花香。
　　然后她看见，铁锈栏杆上坐着一个看月亮的男人。那个男人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十分格格不入，淡黄色的古代长衣衫，一直垂到腰际用一根老旧的红头绳扎起来的灰白色长发，还有一张精致温和的脸。
　　“你想死吗？”他侧头看向她，忽然开口问道，声音和空气里淡淡的桂花香一样飘渺空灵。他的眼里有种温润的神彩，所以即使问的这样突兀，也并不让人觉得他唐突。
　　袁艺也不管他是人是鬼，沉默的走过去踩在栏杆上，任由微风吹乱她的头发和睡裙。“我不想死，但是到现在我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下去了。”
　　她的睡裙上还沾着血迹，手掌里也黏着干涸的血块。“如果能重新开始，多好啊。”她轻声说，露出一个苦笑往下倒去。
　　可是蓦地，她的手腕被抓住了。手掌微凉的触感，突然浓郁起来的桂花香。袁艺垂吊在空中，那个奇怪的男人坐在栏杆上攥着她的手臂俯视她，很认真的看着她。认真到袁艺几乎要以为他曾经和她有什么很深的纠葛一般。
　　“重新开始，是你的愿望吗？”只是看了一会儿，那男人这样问道。
　　“是。”好像被迷惑了，袁艺点点头。
　　“好。”男人说，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十分平静温和的。然后他向前倾身，和袁艺一同下落，并且伸手轻轻抱住了她。
　　袁艺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冷香，那飘扬起来的头发和衣袖也让她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曾经在哪里见过。
　　六楼并不高，落到地上不需要很久，可袁艺觉得自己被这个男人抱着，一直在往下坠，似乎在坠向很深的地方。
　　她以为自己会摔死，但是没有，身旁呼啸而过的风忽然停下，那个男人满是桂花香的怀抱也忽然消失，而后整个世界都停顿了。
　　在忽然降临的黑暗中，袁艺独自一人站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那个男人不知道去哪里了，周围安静的让人害怕。
　　在这样的静谧里，前方开始露出微光，然后光亮越来越耀眼。袁艺伸手捂住眼睛，再放下手臂的时候，就看到了自己幼时曾经住过的旧房子，还看到了幼时的自己。
　　她就像个局外人那样在一旁看着。
　　幼时的小袁艺坐在旧院子的桂花树下，搬着一条凳子趴在那里写作业，脑后用红绳扎了两个小辫子。

　　【二】相遇
　　她走过去，站在小袁艺面前，但是小袁艺没看到她似得，还在自顾自的写着。她看着她认认真真的用稚嫩青涩的笔触填满那一个个方格子，写的是最简单的大小左右之类的生字。然后袁艺又抬头看向旁边的桂花树。
　　这棵桂花树从她爷爷小时候就存在了，也不知道长了多少年，这是一颗银桂，袁艺记得还曾有人出大价钱买这棵老桂花树，但是袁艺的爷爷不肯卖，说是这棵桂树会保佑袁家。
　　每到桂花开放的日子，整个院子都会弥漫着一股甜甜的香味，后来他们家搬到了城里……如今这棵桂树，大概还在旧院子里静静的生长开放。
　　袁艺注视着这棵桂树，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方才那个奇怪的男人。她现在之所以会看到这些而不是直接摔死在楼下，一定是那个男人的原因，只是这世间难道真的有神仙鬼怪？
　　袁艺就那样站在一边看着，看着小袁艺写完作业，迎来了工作回来的父亲。许久没见一如记忆里那样年轻的父亲母亲，还有早已去世的爷爷都出现在眼前，即使他们看不见她，袁艺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哭的泣不成声。
　　她后悔而贪恋的看着这一切，不愿意错过哪怕一秒。是啊，人都是这样，只有失去过才会明白曾经以为平常的东西有多可贵。人人都明白这个道理，却只在亲身经历之后才会得到教训。
　　像一抹游魂一样跟在小袁艺身后，袁艺见到了从没有在她记忆里发生过的事。
　　小袁艺脱了两颗下门牙，母亲让她扔到屋顶去，小袁艺却把那两颗牙齿埋在了老桂花树下。或许牙齿也会发芽，来年就长成一棵树结了很多牙齿，小袁艺这样想着，用脚踩了踩那个堆起来的土包包。
　　“咦，你怎么坐在桂花树上？我阿妈说爬树不好，会摔的。”小袁艺埋好牙齿站起来，不经意往上看了一眼，霍的睁大了眼睛问道。
　　“你看得见我？”坐在桂树枝桠上的男人听到树下传来的声音，往下看去对上了那个小女孩黑亮的眼睛，诧异的轻声问道。
　　“看得见。”
　　“寻常凡人不可能看见我。”
　　小袁艺撅嘴，小小的眉毛皱成了毛毛虫，“可我就是看见了啊，人不可能看见你，你不是人吗？”
　　“不是，我是仙。”
　　小袁艺睁大了眼睛，忽的欢呼了一声道：“你是神仙？我看到神仙了，我要告诉我阿爸阿妈还有邻居家的小雅她们，我看到神仙了！”
　　男人坐在树枝上，素雅的像是一幅古朴美丽的画卷，看着树下激动的小女孩，他精致的面容上带着点微微温软的笑意摇摇头说：“他们不会相信的，因为他们看不到我。”
　　小袁艺忽然歪歪头然后大声说：“我决定不告诉他们了！”
　　“哦？这又是为何？”男人有些好奇的柔声问。
　　“因为你很好看，是我看过最好看的人，以后长大了我要娶你当媳妇，是我一个人的不给别人看！”小袁艺信誓旦旦的说道。
　　男人眨眨眼，披散在身后的墨发在风中小弧度的翻飞，像是月色下摇动的桂树影子，好看极了。他似乎是很认真的想了一下然后郑重的拒绝了她，“这是不行的，因为仙凡有别，我们不能在一起。还有，你是姑娘家，应该是嫁，不是娶。”
　　“那为什么邻居家的小胖可以娶媳妇？”小袁艺想着，隔壁的花婶就整天说等小胖长大了给他娶个好媳妇。
　　“那是因为你说的小胖是个男孩。”对于小女孩如此幼稚可笑的问题，男人依旧认真的解释道。
　　“不管不管我不管，我觉得你好看，我要娶你！”小袁艺不仅眉毛皱起来了，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耍赖的喊着。
　　“不行的。”男人依旧不疾不徐的反驳她。
　　见耍赖没有用，小袁艺眼睛一转又说：“那我请你吃桂花糕，我爷爷给我的，很好吃的，你吃了之后就答应嫁给我。”
　　“我不能吃凡人的食物。”男人从头至尾端正的坐在树枝上，长长的衣袖和衣摆垂下来在空中飘荡，双手放在膝上，垂着眼睛一句句的轻轻缓缓的和小袁艺说话。
　　“你不能吃桂花糕吗？好可怜，桂花糕很好吃的。”小袁艺一下子眼里充满了同情之色。
　　“谢谢你，虽然我不能吃，但是你的心意我很感谢。”男人正经至极的表达谢意，温柔的眼里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那以后我要和你玩！”小袁艺又笑开了，跑近一些抱着桂树的树干蹦跶想去拉他，“你下来，下来和我玩好不好。”
　　……
　　袁艺就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看着小袁艺和那个男人相遇，脑中有种奇怪的错乱感。
　　她不记得有这么一段，她儿时的记忆里没有这个男人。这个说自己是仙人的男人，和她想跳楼自杀那个夜里遇见的男人，是同一个。只除了一点，他的头发从黑变成了白。

　　【三】陪伴
　　“小艺，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又坐在那里，不冷吗，快进来烤火。”母亲站在门前朝院子里喊道。
　　“不，我不冷。”坐在院子里桂花树下的小袁艺头也不抬的高声回答，一点没有起身进屋的意思，冻的红彤彤的手在笨拙的翻着红绳。
　　“你一个人整天坐在那里干嘛，快进屋。”母亲很是无奈的第无数遍这么和小袁艺说，但是小袁艺怎么都不愿意进去，小小的身子坐在桂花树下摇头晃脑的很是自得其乐的样子。
　　母亲看不见，但是一旁魂魄一样游离着的袁艺是能看见的，小袁艺身旁看似空无一人的地方，其实还坐着另一个人，那个自称是仙人的男人。
　　和上次看到的不同，他这次坐在了树下，就在小袁艺旁边的地方。
　　他本来和小袁艺相隔有四个拳头的距离，但是小袁艺往他那边蹭直到挨着他的衣袖这才停下来，男人往旁边坐，小袁艺也蹭过去，无论如何就是要挨着他，明明两人靠得再近也挨不到，那男人没有办法最后只能坐在那里不动了。
　　“姑娘家不能和一个陌生男子挨得这么近，这样不安全。”那男人就像个古板的老头子这样一板一眼的和小袁艺说。虽是这样有些教导意味的话，但是由他说出来无端就让人觉得话里满是温和，所以小袁艺当做没听见。
　　男子越过小袁艺的身子看到了站在门前看着这边的妈妈，便又低头对小袁艺说道：“外面这样冷，你应该听你娘亲的话进屋去。”
　　小袁艺呼出一口白气，把弄乱了红绳解开套在手上接着翻，“我要是进去了不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那多难受。而且我穿了这么多衣服，不怕冷的。”
　　男人听见怔了一怔，忽然轻声说了一句：“谢谢你。”然后他主动伸手触碰了一下小袁艺红红的手，只是很快又缩了回去。
　　刚才还觉得手冻僵了小袁艺在被他点了点之后，发现手竟然暖和起来了，手下一乱，红绳就缠成了乱糟糟的一团，她没有顾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旁边的男人说道：“你好厉害！”为了不让房子里的父母发现异样，小袁艺小声的说话，只是还是忍不住激动的握着自己的小拳头挥舞了一下。
　　“你是怎么做到的，一下子就暖和了！”小袁艺盯着他的手，想要从他那宽大的袖子里找出他的手翻看一下，但是她能看到他却碰不到他，就连刚才他也只是虚虚的触了一下她的手，她根本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样的触感。
　　他闻起来不管什么时候都有股淡淡的桂花香，说不定手也是和桂花糕一样软软的，好想咬一口。小袁艺这样想着，眼睛盯着他的衣袖急的团团转，“昂？手呢手呢，给我摸一下，我就摸一下。”
　　“你摸不到我的。”男子有些无奈，从衣袖里伸出了手，手掌向上放在小袁艺眼前。那手莹白如玉纤长干净，和小袁艺红乎乎的胖爪子比起来好看了不知多少倍。
　　小袁艺用自己的手放上去，却扑了一个空，晃来晃去怎么都碰不到。“果然还是碰不到啊。”语气里有不甘和苦恼，不过一会儿她又摸摸自己的脸嘿嘿笑起来了，露出缺了两个门牙的牙齿，再加上脑后的两个羊角小辫，怎么看怎么傻气。“摸不到也没关系，只有我能看到你！是不是桂桂！”
　　“桂……桂？这是在叫我？”男人收回手放在膝盖上，侧头看她，眼里有些疑惑。
　　“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就叫你桂桂了，你也可以叫我小艺。”
　　“我叫枕月，不过若是你喜欢，这样叫也无妨。桂桂，听上去颇为可爱。”男人没有因为自己被胡乱取了名字而生气，依旧温和的说道。
　　“桂桂，你是神仙吧。”
　　“嗯。”
　　“神仙不都应该在天上吗？为什么你一个人在这里啊。”小袁艺托着腮问问题，她这样年纪的孩子，总是喜欢问许多许多的为什么，父母都喜欢敷衍的回答，只有枕月会认真的告诉她为什么，或者和她讨论。虽然有些时候小袁艺并不能听懂，但是她不管问什么，他都没有不耐烦，因此小袁艺很喜欢和他说话。
　　“那是因为我要历劫，所以在这里，只是我自己也不知晓是什么劫。”
　　“历劫？”小袁艺不太明白，不过她知道枕月是在这里有事，于是她又问：“那桂桂你历完劫就会回天上去了吗？”
　　“若过了这劫，我便能回去继续做我的仙人。若是未过，就会消失，也就是凡人说的死亡。”枕月说这话的时候，温软的表情也未变分毫，眼里是淡泊的透彻明净。
　　可是小袁艺却被他后面那句话吓住了，忽然哭起来，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哽咽的断断续续的说：“我不要你死，你要给我当媳妇的。”
　　看着小女孩哭的这样伤心，枕月顿了顿，终究还是没有像前几次那样说出‘我是男子并不能当媳妇’‘嫁娶是女子的大事，不能如此随意’之类的话，而是想了想，开口叫了一声小艺。
　　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小袁艺红着眼睛看过去，就见他手里拿着一根桂树的枝桠。在这寒冷的冬日，那根枝桠忽然冒出了一串的嫩黄色花苞，然后在小袁艺诧异惊奇的目光中开放了。
　　浓郁的桂花香充斥在鼻尖，小袁艺一下子就忘记了方才的伤心，破涕为笑的凑上去耸耸鼻子像只小狗那样闻起来，落下了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四】成长
　　小女孩渐渐懂事，变成了小小的少女。
　　她依旧搬着凳子在桂树下写作业，不管春夏秋冬，她都爱坐在那里，家人也见怪不怪了，只摇头说她怎么总喜欢一个人待着。
　　“我剪成短发了，一点也不好看。”小袁艺一边用笔戳着作业本，一边摇晃自己的脑袋，感觉短发在耳边晃动，更加不高兴的样子。
　　枕月坐在她身边，闻言看向她青涩的面容。她不知不觉的褪去了儿时的可爱，显出了几分属于女孩子的独特美丽，在枕月看来，她是好看的。只是枕月说不出这样的话，只说了一句：“不是的……”然后便沉默下来不知该说什么。
　　铅笔和纸张沙沙的摩擦声停了停又接着响起来，小袁艺有些欢快的声音道：“算啦，反正我再好看也没有桂桂好看，桂桂可是我媳妇~”
　　对于这个屡教不改，即便现在已经明白了嫁娶关系却还是要这么说的姑娘，枕月依然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温和又淡然的反驳她：“不行的，我是男子不能当媳妇，而且我们不能在一起。”
　　“哼。”小袁艺轻哼却没再说什么。一阵风吹过，桂树枝桠摇晃，开了的桂花纷纷落下来，落在她的作业本上，落在周围，却没有落在她身上。
　　小袁艺像是习惯了，眼角瞥见到枕月袖子动了动，那些本该落在她身上的桂花都吹向一边，忽然心情好转扬起笑小声哼起歌来。
　　“我买了一团红头绳扎头发的，现在这么短扎不起来了。”小袁艺想到这个又鼓起脸颊，她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枕月，眼神移到他的长发上，忽然眼睛一亮说：“给桂桂扎头发吧，我都没见过桂桂扎头发！”
　　“可是……我……”枕月有些歉意的看着小袁艺。
　　看到他的眼神，小袁艺也霍的反应过来。他是触不到她和这个世界里的东西的，那扎头发的红头绳他当然也没用。
　　她小时候开始能看到这个男人，到如今已经好几年了。那时候她就知晓自己碰不到他，无论试了多少次都是一样，那时她的心情只是沮丧而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不能碰到他这件事，小袁艺心中越发觉得难过了。
　　为什么不能碰他呢？如果能碰就好了，就像是她在学校看到的，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那样牵着手。她越来越想触碰这个男人，想和他待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就是在一起听一听风声看看桂花树叶偶尔落一片下来。
　　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是躁动的，总爱四处去玩闹聚在一起散发活力，小袁艺却只想这样安安静静的陪在这个触摸不到的男人身边。
　　“不知道枕月能在这里留多久，如果能一直留下来，看着我变老就好了。仙人的寿命都是很长很长，而且不会轻易死的，是不是？”小袁艺对自己的小心思懵懵懂懂，最后只能再一次这样向枕月寻求一个答案。
　　“是。”枕月最终还是这么回答道，见到她霍然扬起的满足笑容，便也弯起眼睛。
　　这样的少女情怀，小袁艺不明白，在一旁看着的袁艺却是明白的，这种名为喜欢的心情。
　　看着这些自己记忆中根本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她越发迷茫，心中仿佛有什么将要破土而出。

　　【五】喜欢
　　“去了城里，枕月不在我身边可怎么办呢？”小袁艺坐在桂花树下抱着膝盖掉眼泪。他们将要搬到城里去了，那里什么都有，可是没有枕月。即使还没察觉自己的心意，她还是不想喝枕月分开。
　　枕月不知该怎么安慰她，见她伤心的把自己团成一团的样子，还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起身环抱了她一下，“日后记得的话，偶尔回来看我。”
　　小袁艺碰不到他，可是好像感觉到他的怀抱，一下子有些贪恋的偎在那里没有动弹，良久才说：“我会常回来看桂桂。”
　　虽是这么说，看着女孩几日夜里悄悄哭泣，枕月还是没忍心。
　　“你将这桂枝带回城里放在房中，在这桂枝还未凋零失去生气之前，我能在那里陪你。”在小袁艺搬家前一日，枕月将一支桂枝放在了小袁艺的手中。
　　“桂桂，城里真大啊~”小袁艺趴在窗前看着夜色里的灯火流离的街市，和坐在窗台上的黄衫男子说道，窗台上一支桂枝插在水瓶之中，开放了几点嫩黄的花蕊。
　　“晚安，桂桂。”小袁艺窝在被子里，看着窗边坐着的枕月，看着他被月光笼罩了淡淡光辉的侧脸，散落在窗台的衣裾，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希望你能做一个好梦。”枕月站起身来到窗前，对着女孩的睡眼这样轻声道。
　　几日过去，桂枝枯萎，枕月必须回去了。这次，小袁艺没有再勉强，只是一路骑着自行车回了老家，直到在桂树下看到他坐在以往的位置，这才松了口气的露出笑颜。“我以后一定会常常来看桂桂！”
　　她这样说，也做到了，只要有时间她就会回到老家，在那里坐一下午或是在那里睡一晚，寒暑假更是都待在老家不肯回城里。
　　聚少离多的日子，并没有消磨小袁艺心中那点朦胧的情愫，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明显。
　　“我喜欢你，袁艺，和我交往吧！”袁艺在学校被一个男孩表白了，看着他脸上的红霞，小袁艺却没什么反应，有礼貌的拒绝了他。那男孩沮丧的走了，小袁艺周围的朋友都一脸的可惜，“小艺，人家那么喜欢你，每天都往我们班跑，整天偷看你，还想给你送东西，你干嘛不答应。”
　　“想和一个人待在一起，想偷看他，还想给他送东西，是喜欢？”小袁艺迟疑的问道。
　　“对啊，不然呢？”
　　终于，已经是个懂事少女的小袁艺，明白了自己对于枕月的心思。
　　原来我喜欢枕月，原来我是喜欢枕月的。小袁艺豁然开朗，可是明白这一点的同时她又想起了从小到大，枕月的拒绝。他说仙凡有别。
　　少女们喜欢看爱情小说喜欢看关于爱情的电视，人鬼殊途、仙凡有别，这样的词离她们很远，不过是看了一场戏后的唏嘘。然而这一刻，小袁艺是如此的因为这个词而伤心绝望。
　　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的让枕月为难，所以在明白自己喜欢他的同时，她也决定将这个心思藏在心中，无论如何都不告诉他。
　　她那时候，喜欢反复念一句书上看来的诗，“我喜欢你，可我不告诉你。为什么呢？因为我喜欢你。”

　　【六】遗忘
　　小袁艺依旧喜欢一有时间就回到旧屋，坐在桂树下和枕月吱吱喳喳的说起一切趣事。只是明白了自己心思的少女，再也没有像小时候那样说过“我要娶桂桂做媳妇”这样的话。
　　“桂桂。”
　　“嗯？”
　　“我……有喜欢的人了。”小袁艺坐在枕月身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低着头用轻快的声音说。
　　枕月刚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听见这句话，脸上神情怔愣，手一顿终究还是放回了膝盖上。
　　小袁艺没看见，自顾自的说：“我喜欢他，但是我不会告诉他。”说完，她抬头朝枕月扬起笑，无忧无虑的少女眼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蒙上了忧愁的雾霭。
　　枕月忽的，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于是他像小时候哄她开心那样，拿了一束桂枝，让她看着开花。
　　小袁艺看到他温润的双眼，忽然想要大哭，她那一瞬间十分想要牵一下他的手，可是去触碰他的时候却什么都没能抓住。
　　她不能触碰他，小袁艺霍的找回理智，生生的将伸出去的手收回来作势放在鼻间轻扇，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桂花，真的好香啊。”
　　枕月注意到了她的动作，举着桂枝的手一颤，忽而垂下了眼。
　　那一日，小袁艺在黄昏时和他告别，约定下次再来看他。可是，再次相见的时候，却是在医院中。因为回家途中的小袁艺被车撞了，诊断说她很有可能会瘫痪。
　　病床上的小袁艺带着泪痕睡着了，没有看见床边忽然出现的枕月。
　　“我并没有想过让你难过。”他伸出手指在熟睡的小袁艺眼睛上虚虚拂过，然后在她额头上轻点，最后沉默良久，俯身亲吻了她的脸颊。
　　那一刻，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的袁艺，清楚的看见枕月的头发从发梢开始变成苍老的灰白色。她也看见了枕月身形有些佝偻的离开了这里，回到了那棵桂树旁。他不再坐在树下，而是坐在了小袁艺第一次见他的那片枝桠上。
　　醒来的小袁艺很快的康复回到了城里的家，她没有瘫痪，医生都说她是个幸运的女孩。
　　那之后发生的所有事，袁艺都十分清楚，因为那些都是在她记忆里出现过的。她的记忆里，唯一没有的就是枕月。
　　袁艺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在她十六岁发生那场车祸之后，她忽然对自己小时候的一些事觉得模糊，父母几次奇怪她为什么不再喜欢往旧房跑，她每次听着都会觉得莫名难受却找不到原因，每每大发脾气。她那段时间时常毫无缘由的大哭，直到几年后才渐渐好了。
　　原来，是因为她忘记了自己曾喜欢过一个人。

　　【七】起点
　　“重新开始，是你的愿望吗？”他抱着她跳下楼的时候，灰白的被褪色红绳扎起来的头发在空中散开。
　　袁艺再次沉入黑暗中的时候，不知怎地忽然回想起了这个场景。
　　“医生你快来看，我女儿醒过来了！”
　　“诶？她这恢复的很好啊，看样子不会瘫痪，不过还是要去做个具体的检查。”
　　袁艺醒来的时候听到了这样的对话，她睁开眼睛看到年轻了不少的父母，正在红着眼睛抹眼泪。
　　她这是……重生了？袁艺躺在那里愣愣的，回想起自己杀死了丈夫，然后跑到了天台想要跳楼自杀。之后她有些记不清楚，恍恍惚惚的好像跳了下去，然后一睁开眼就在这里。
　　袁艺看了一圈这有些熟悉的场景，蓦地反应过来，这是她十六岁那年遇见的一场车祸住院的场景。原来，她跳楼后重生到了十六岁这年。
　　想要重新开始这个愿望，真的实现了？袁艺觉得有些不真实，心里一阵阵的觉得空茫，然而这种感觉只是转瞬即逝，她很快又高兴起来。
　　她重生了，有机会重新再来，所以这次她一定不会再让自己过得和上辈子那样！一定要过得很好让他放心！
　　诶，‘他’是谁？袁艺忽然愣住了，她下意识说得这个‘他’是谁？袁艺想了很久都没能找到答案，最后只能暂时放下了这个问题。
　　重生后的每一日，袁艺都心怀感激，加倍的珍惜起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出院后，袁艺的父母接到了一通电话，是他们旧房那边的邻居打来的，说他们院子里的那棵老桂花树不知道什么原因枯死了。袁艺在一旁听着忽然觉得心里一慌，明明她上辈子直到死那棵桂花树也好好的没听说枯死，现在怎么会……
　　这本是桂花开的时节，往年的桂花香却没有了，只有铺了一地的枯叶，失去了色泽的树干，像一具尸体孤零零的矗立在庭院一角。
　　“这根都烂成这样了难怪会死，只是这树这么多年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死了。”父亲叹息的说着，将死去的桂树一点点挖了出来。
　　高大的桂树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激起无数枯叶。
　　袁艺远远站在一旁看着，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似乎看见了一个身穿黄色衣衫的白发男子摔落了下来，像一片羽毛轻飘飘落在了那一片枯叶里，躺在那里没有动弹。她一惊，跑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是她仍旧不甘的转头四处寻找，甚至翻开那一层层的枯叶。
　　“小艺你在找什么？”父亲的问话惊醒了魔怔似得袁艺。
　　她停下动作，忽然怔然的落下泪来。她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
　　“我……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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