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三公子轶事考

　　听了杀人二字，裘桓眼皮一跳，下意识地便想到了蝎子。颜清则在裘桓身后眉目更加冷冽起来，余光扫了扫问荆。

　　问荆听罢，心中倒是一缩，且不做任何表情。

　　裘桓尴尬一笑，缓和道：“王后，我们不过是来景国随意走走，如此大事恐怕是……”

　　玉王后一听便知裘桓这是极其蹩脚的推辞，便抚着手，假意漫不经心道：“也就是说，裘公子不愿意帮本宫这个忙咯？”

　　裘桓暗自掂量，这玉王后是独揽后宫的泼辣女人，在自己的国家里想要杀个人哪里还用得着他帮忙？可不辞辛苦的把自己招来，恐怕不可能会是什么好差事，还是能躲多远躲多远的好。于是，便尴尬陪笑道：“此非裘桓能力所及，恐怕是不能如王后所愿。”

　　玉王后似乎早有预谋，冷笑了声，端起手头的茶，用杯盖轻轻刮弄杯沿，垂着眸子道：“裘公子，周国与景国一向交好，这可是你说的。可若是公子在景国的一举一动，会影响到两国交好，公子可还愿再考虑一下？”

　　看来这已经变成外交会谈了。

　　周国地处东面，北临燕国，西遇景国。燕国凶悍，常常出兵欺凌，因此景周两国才结为友好，共同抵抗燕国。玉王后这话说得虽然有气势，但裘桓心中暗笑，若是打外交牌，她恐怕是找错人了。

　　周景两国结为友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且不说这个玉王后说得话，不能代表景国的意愿。就算景国当真如此做了，撤出周景联盟，燕国听闻此事，首先攻打的一定是兵力较弱的景国。如果景国国君尚且明白事理的话，断然不可能同意周景联盟的解散。

　　可玉王后分明是只想迫裘桓答应，便神气追问道：“裘公子，你可想好了？我不过是想请你帮个忙，又何至于如此？”

　　裘桓正在思忖着如何用尽量简单的话，跟这位不读史书只求一己之意的王后讲明白其中利害，然后脱身开去。语言还没组织好，只顾自己皱着眉头。身后那一位却完全会错了意。

　　问荆只觉得这里的气氛逐渐剑拔弩张。

　　以国家之事要挟裘桓？问荆微微皱眉，见裘桓无话可说，便从裘桓身后款款走出，单膝跪于玉王后面前，冷声说道：“蝎子可帮王后这个忙。”

　　颜清看着眼前这一幕，微微张了嘴，倒抽一口冷气，只恨方才没能手快拉住问荆。而裘桓的思路则被完全打断，看着问荆突然的举动，瞪着眼睛，完全说不出话来。

　　玉王后也是一愣，然后笑道：“这位兄弟爽快，本宫喜欢。”

　　“蝎子，你！”裘桓一口气憋在胸口，心脏狂跳，恨不能……算了算了，忍住忍住。

　　“王后所要不过就是一人消失而已，蝎子可以做到。无需牵动周国。”问荆却并不管裘桓是个什么反应，只是如此冷声说道。

　　裘桓皱了皱头，攥紧了手心里的一把汗，把方才想好的外交辞令全部咽下去，努力平静说道：“既然蝎子如此说了，王后到底要除掉什么人不妨说来听听。可能不能帮上忙，可说不准了。”

　　问荆低头单膝跪着，不再言语。

　　玉王后并不清楚眼前状况，只是隐约觉得自己的事情有找落了，所以并不管眼前这是什么诡异的状况，只是微微笑了笑，说道：“不知裘公子是否听说过红孤城中的倾风楼，本宫想要除去的，便是那倾风楼的当家，秦城。”

　　问荆自从长宁公主出现后，就一直在休息，所以并不知道秦城是何许人也，只是觉得“倾风楼”二字觉得耳熟，便点头默默记下了。

　　裘桓只觉得心中一惊，秦城？果然，就知道玉王后要做的事情不会那么好办。更何况裘桓如今知道了其中种种，便更觉得不好下手。裘桓的眉头皱得越发紧蹙，问道：“不知王后与那秦城有什么过结，要动手杀人？”

　　玉王后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说道：“还不是为了长宁。”

　　裘桓心中又是一凉，果然又是这档子事。真是越不想搅和进来，就越是深陷其中。

　　玉王后叹息罢了，说道：“长宁在今年谷雨时节出宫，遇到了这个秦城，被迷得五迷三道的。还私下与我说过什么要让我们为她去秦家提亲。”

　　裘桓尴尬笑了笑：“其实，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情，若是能成就一段佳话，也算是了却了长宁的心愿。”

　　玉王后扫了一眼裘桓，仿佛不认识裘桓了一般，冷声道：“没想到，裘公子竟然是这么想的。我原本以为你是王家子弟，会理解一些长宁的境地。”

　　“长宁的境地？”

　　“长宁是景国的公主，也是唯一的公主。虽然我们周景二国共同对抗燕国，并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与景国接壤的孟国也日渐凶悍，景国夹在燕国和孟国的中间，劳心劳力，天长日久，总有一天会自顾不暇。”

　　裘桓仔细凝神思索了如今的地形图，觉得这玉王后这一番话倒是说得没错。孟国与景国接壤，却不与周国接壤，所以孟国与周国倒也没到短兵相接的地步，孟国的威胁，裘桓还从未考虑过。
　　玉王后继续说道：“所以景国早就定下了一门亲事，与孟国的亲事。”

　　“长宁？！”

　　“不错，孟国公子年近二十，还未娶亲。早一日将长宁送去和亲，景国与孟国的关系便会和解。可眼看长宁就要出嫁了，却发生了这等事情。”

　　“长宁公主的婚期定在何时？”

　　玉王后长叹了口气，定定说道：“下月。”

　　裘桓小吃一惊，下月？没想到竟然如此快。

　　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长宁那日与他街头诉语，什么叫做“来不及了”，什么叫做“我们天生不一样”，只恐怕长宁早知道了这一门的亲事。

　　所以，见秦城对她退避三舍时，才会如此绝望？

　　裘桓扬起眉头来，只见玉王后面上却不见任何悲伤，仿佛长宁的离开是一件早就注定好的事情，只是一件普通的决策，只不过和今天一样，用一些外交辞令来和一个别国的人做一些交换罢了——仿佛那根本不是她的女儿。

　　裘桓觉得这气氛有些压抑，轻咳了一声问道：“因为长宁与那秦城动了情，王后便要杀了他？”

　　玉王后笃定地点头道：“国君日夜操劳于国事，我作为长宁的母后，不能让这件事情有半分差池。长宁从下在糖水里长大，我不许她这一门婚事，她便不来见我。只怕让她存着这等心思，孟国她是不会去的。”

　　裘桓觉得心头窒息，暗自叹息道：所以为了景国，你可以把女儿丢去如狼似虎的敌国？所以你宁可女儿恨你一辈子，也要保住与孟国的联姻？裘桓只觉手中生汗，有些愤愤不平。

　　比起与面前这一位王后理论亲情爱情与国家大事的问题，裘桓更想救秦城一命，便款款说道：“在下与那位秦城说过话，之前长宁也将这事说与我听过。据在下所知，秦城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就算如此，王后也非杀不可么？”

　　玉王后眼神一凛，闪现出半分犹豫后，有斩钉截铁道：“非杀不可。”

　　裘桓倒抽一口冷气，怒道：“王后把人命当做什么？在下自认秦城不过于街头救起长宁，长宁不过于街头与秦城一见钟情，秦城无错。秦城无需去死。”

　　玉王后眼中又是一道狠色，冷笑道：“裘公子年轻意气，却不明白这世界上，很多人死了，并不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情。”

　　“王后有王后的道理，裘桓有裘桓的想法。恕在下无礼，在下不能帮王后杀无辜之人。”裘桓丢出这句话，眼中亦不带温和，转身道，“颜清，蝎子，我们走。”

　　“景国若是腹背受敌，周国的安宁也离结束不远了。裘公子当真不在乎？”玉王后再度威胁道。
　　裘桓只觉得厌烦，扬声道：“玉王后若觉得景国有一天要与周国刀剑相向，那么周国定然不惧迎战！”

　　“那么……如此呢？”玉王后的声音一落，乳黄色帷帐、素雅屏风后，一阵窸窣，刀剑暗布，甲胄摩擦，一时间数十名身着软甲的剑客陡然现身于凝碧殿中，刀锋所向，皆是裘桓和颜清二人。

　　颜清当即拔出佩剑，狼一般的眼神已经开始搜选突围之处。裘桓驻足，扫视一眼，冷声道：“原来王后早有准备！”

　　剑客将裘桓和颜清二人包围，只等着玉王后一声令下，将这两人斩玉刀锋之下。颜清眯起眼睛，准备又是一场激战。双方一时僵持，正当此时：

　　“蝎子可解王后心头忧虑。”

　　问荆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在凝碧殿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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