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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01.
——呐,小静,一起去流浪吧。
他记得,那个人说这话的时候头顶上的天空刚好飘过一片云,日光突然间消弥一小块,而视线里的那张脸莫名其妙地模糊了轮廓,空气里只余有轻浅的一句话在不断扩散,来来回回四处冲撞最后震颤在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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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是有点不可置信的。那只跳蚤的话总是挂上令人眼花缭乱的斑斓色彩,等有一天终于发觉艳丽之下是森森恶趣味的时候,始作俑者早已全身而退且在你触之不及的地方明目张胆的嘲笑。
所以说,平和岛静雄在听到那句话的一刹那,左手下意识地顿了一下,右手却以更快的速度向前挥去。
嘴边还伴随着类似已发觉被玩弄的吼声。
“临——也——你这是另一种求饶的方式吗?!啊?!”
折原临也在拳头打在自己脸上之前迅敏地跳开,稳稳落地后紧接着本该亮出的那把标志性的小刀这次却没有出场,只是安安静静地贴在他的口袋里,与皮肤仅差一层衣料。
“啊啊,小静真无情呐~明明都那么认真地【拜托】了~”
“你个死跳蚤,哪里有拜托的意思啊!还是快点滚出池袋吧!!”
折原临也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怪异,他敛起轻佻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放声大笑起来,饶是和他相杀这么多年的平和岛静雄也被惊得有些发愣,正准备拔起路标杆的手也停了下来。
并不是没看过折原临也疯狂大笑的样子,而且在此之前的那张笑脸简直让他想狠狠打烂,可是面前这个人的笑声不同于以往,那是压积了很久很久,以至生出暗绿色潮湿物一般腐烂的渴望和微不可闻的失落。
当然平和岛静雄察觉不到这么深的情感,他只是凭着野兽一样的直觉认为折原临也笑得无法自拔的样子很奇怪,让人很不舒服。
就在他皱着眉头想大步走过去拽住临也的衣领然后揍他一顿好让他停止那恶心的笑声时,令他心烦的声音戛然而止。
折原临也第一次什么也没说转身一步步离开。
这闹剧般的收场。
平和岛静雄死死盯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终是忍住没有将手中捏得变形的杆子丢过去。
搞什么啊死跳蚤。真让人火大。
02.
——呐,小静,一起去流浪吧。
——开什么玩笑?!
心里仿佛有一股无名火腾起,接连不停地撩拨着他的神经、底线,但却不像是出离的愤怒,或许用焦躁来讲更合适一些。而当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那把火烧得更旺了,回忆中有些被刻意埋葬的东西因大火漫过继而化成灰烬最后在一地残骸里凑成黑蝶飞过燃烧殆尽的荒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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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平和岛静雄这个非人类吧,其实有时也还真是变扭的可以。
自从那天莫名其妙地被折原临也丢了个背影之后,他连着多日都没有再见到那个家伙晃晃悠悠看似慵散的身影。
烦躁挤成眉间的几道深深皱起的纹线,没由来的,他突然想起那天跳蚤口中蹦出的匪夷所思的话。
去流浪?和死跳蚤一起?开什么玩笑?!
一股恶寒感从脚底升起直刺刺地冲到头顶“轰——”的炸开。平和岛静雄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脚,他的眼前又开始不自觉地浮现出折原临也肆意大笑而眼神微黯的样子,收敛了疯狂,用逗弄一般的姿态隐藏皮肤下的深沉。
可那双酒红色的眼睛出卖了他。
平和岛静雄突然打开大门,抛下被握掉的把手和摇摇欲坠的铁门大步走了出去。吐掉嘴里未抽完的烟,一把揪下实际上系的并不紧的领带,他像是找到发泄口一般朝着目的地毫不犹豫地迈出脚步。
都是临也那个家伙说出让人这么恶心的话,所以揍他一顿也不会说不过去吧。
静雄加快脚下的速度,而被墨镜挡下的究竟是松开了一口气还是隐隐不安的表情?
谁知道呢。
就在他刚走进小巷的时候,一条黑色的身影以不易察觉的速度闪过巷口。平和岛静雄一个转身,三两步抓住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人影,一拳打过去的下意识速度居然比堪称标志性的小刀还醒目的吼叫声还迅速。
像往常一样要喊出的那个夹杂着愤怒和兴奋的名字刚刚堆积在齿边只剩最后将其推出口腔的时候,却始终徘徊在嘴角,卡死在口中。
被打倒在地的人滚了几滚露出一张惊恐到极致的脸。
那不是折原临也。
静雄罕见地怔愣了一会儿,连被误伤的人何时逃走都没有发觉。明明感知到那个跳蚤的气息就在附近啊!可为什么……
像是以为这么多年对彼此仅有的无声的感应突然断了一般,静雄心里泛起难以言明的窒息和哽塞,尽管那感知从一开始就来得莫名其妙。
他“啧”了一声眉头皱得更深,把手重新塞进裤袋里继续向前走去,因而也无法看见小巷转角的阴暗处,一把银色的小刀发出冷冽的锐光,正对着他的方向。
对于折原临也来说,平和岛静雄,躲开他其实很容易。
而之前的种种偶遇不过是精心策划的必然。
仅此而已。
03.
——呐,小静,一起去流浪吧。
——开什么玩笑?!
——任意指定一个方向,然后一直跑一直跑就行了哦~
——果然你是在开玩笑吧混蛋!!
——小静总是...这么暴躁呢。
他的心里终于多了一种异样的情感,那像是一粒掉落在深渊里的种子,本以为没有阳光没有水它便会困死在黑暗中,可是谁能料到它竟在风中抽出枝条把黑暗割得支离破碎然后覆上了整座枯崖。
而现在,空谷中布满细碎的零星白光,它开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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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横冲直撞,怒气冲冲地踹开临也家的大门,本来就不抱能看见那个家伙的希望这次如愿成真,平和岛静雄觉得再找不到折原临也的话他就要把情报屋拆了。
真的是...太愤怒了。
这愤怒来的莫名其妙但这一点才更令人愤怒啊。
但他最终还是和平的进到了情报所,而且里面的门、窗还有墙全都是毫发无损的状态。
这是神迹降临的征兆吗?
怎么可能。
矢雾波江手中的钥匙串发出因晃动而清脆的响声。
让时间倒退十分钟,地点,情报屋门口。
“啊啊临、也、老、弟、快、开、门!”无人应答。
就在他抑制不住想要一脚踹开紧合的门时,有人从背后叫住了他。
“平和岛静雄,你来这里干什么?”冷淡的声音响起。
静雄转身,一个略眼熟的身影渐渐走进他,然后,越过了他。
雾矢江波丢下一句话便打开门直接走了进去。
“如果你要找老板的话他不在,但是他给你留了一封信。”
信?恐怕又是什么令人反感的恶趣味吧!静雄有些可恨地想,却阻止不了跟过去的脚步。
屋内的陈设依旧怪异的一成不变,像那个人嘴边永远都挂着的令人生厌的“人类最爱”。转椅扭成微妙的姿势,正对着大敞的落地窗,桌子上那一堆堆密密麻麻的纸张不知何时销声匿迹,所以也不用担心风涌入屋子时满天纸片纷扬的景象。
他随意一瞥,呼吸微微停滞。沉黑的桌面上静静的躺着白色的信封,而信封上压着的是一把熟悉到再熟悉不过的折叠刀。
面无表情地拿起小刀然后打开信封。白纸黑字,仅仅一句话。
一句话,看一遍不过三秒,读一遍不过五秒,平和岛静雄用十六秒的时间从头看到尾又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
「流浪之所,咫尺天涯。」
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折叠刀,刀柄那个隐蔽处的几道刻痕,即使早已模糊不堪此时却清晰如在掌中复原一般咯得皮肤发热,隐隐约约像是回到多年前他刻下这些时的莫名悸动。
这把刀,是平和岛静雄送给折原临也的,但也不能完全肯定地说“送”,毕竟是一方从另一方手中强硬的夺走,而原有者在一阵大肆喧闹后忘记收回罢了。
本以为那个人会像使用其他小刀一样用时即抛,丢了就不再拾回。可那时无心刻下某个名字的小刀在拥有这个名字的主人手里一年一年除了刻痕越淡,其余竟完好无损。
而如今,那把扎进过他的肩膀,沾染过他的血液,在那人手中被不断重温的折叠刀,却回到了他手里。
早该归还的所属物迟了多年,之间见证了多少场腥风血雨又亲眼目睹着谁的伤害与痊愈也没有余心去细数。
时间在刀面上滑过仅仅照出苍白的素颜,就像那封让平和岛静雄觉得无比不思其解的信一样让人失落。
想撕碎手中轻薄的纸张,想折断那把带着混杂着一人体温和另一人气息的小刀,可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只能用力用力再用力地握紧然后一拳砸在桌面上。
“咔啦——”沉黑的反光玻面裂开又深又长的伤口,却不见浓稠而血腥的液体流出。
人和无生命物体,果然从本质上就不同。
没有温度,不会说出惹人愤怒的话,脆弱得一碰就碎,也从未让人产生任何想亲手杀死的欲望。
而如今,唯一的一个具备让他有和对方相互否定彼此存在的人却不知所踪。
其实他一直都没有意识到,这样的否定,何尝不是另类的肯定。拥有绝对暴力的怪物和偷窥人类的情报贩子,无论放在哪里都是只能被对方所容。
平和岛静雄抬起被划伤的手,红色的液体缓缓渗出缓缓淌落,粉身碎骨在一地残骸中,就像从深长伤口中流出的黑乎乎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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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折原临也感觉平和岛静雄已经走了很远的时候,手一抖,小刀落地的刹那腹部强行压制住的地方被争先恐后涌出的鲜血戳得模糊不堪。
疼痛感一阵强过一阵直袭而来,他靠着墙止不住地下滑最后坠坐在阴暗的小巷。
遭到报应了啊。
褪去平日里猖狂又随性的样子,折原临也动了动嘴角勾起一个连自己都太陌生的苦笑。
被最爱的人类设计陷害,末了又朝模棱两可的死穴捅了一刀,该说这是终于得到了最爱的人类黑暗残忍的一面而为之兴奋,还是说自食其果,玩弄别人终于被别人给狠狠地玩弄了一把的复杂心情,折原临也内心对此无比纠结与苦恼。当然还有一点点不甘心就此结束却不得不终了的矛盾。
血流不止,很快便洇湿了外套的大半,上身的重量越来越沉,他咬咬牙努力不让自己被来势汹汹的睡意吞噬。
才不要就这样被你们轻易地干掉啊。
自负?自嘲?或许两者都有。
折原临也伸出手,动动指尖把掉落在一旁的小刀勾回手里。
翻来覆去好几次,终于认命般放弃这无意义的动作。
并不是那一把,并不是当初从平和岛静雄手里抢来的至今完好无损的唯一物品。
其实早就知道不可能重握那把折叠刀了,不是已经连同那封信一同还给了他吗。
“嘶——”
伤口依旧痛得让人牙齿打颤,即使紧紧捂住也不会有任何改善只会加剧失败后的耻辱感罢了。这样想着,索性就不再理会正欢快流出体内的血液,微微仰起头,狭窄空间上空那一线近乎透明的天空于眼中愔愔无言。
果然身处黑暗,干净的东西才会越发鲜明。
不禁想起了那段可以被称作是轻松而愉快的时光,折原临也与平和岛静雄的相爱相杀还不至决绝如此的日子。
单纯地只想整他而已,单纯地觉得有个人孜孜不倦地陪他打闹,虽说事后总因毁坏公物而受责骂,但那时的折原临也可以肯定的是平和岛静雄是他遇到的所有生物中最不想轻易放手的一个。
那后来呢?
后来当然更不愿放手了,被称作“最不能招惹的存在”可是独独只有他们两个个人呐。
看似是令人敬畏惧怕的头衔,实则在无声中被疏远出一个名为“人类”的大圈子外。
但他可以一点都不在意哟~只有小静那个单细胞才会为这种事难过。
折原临也眯了眯眼,蓝盈盈的光线瞬间晕成一大片,头好像更沉了,可是本性难移骨子里的骄傲即使碎成了渣也还是不变原来的色彩。
在闭上眼之前,一定要把该嘲笑的统统嘲笑一遍。
恍惚间脑子里闪过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某句其实认真到极点的话。
可是听到的某人恐怕只会把那当成他千百万废话中的之一吧,在那个人看来。毕竟被捉弄了无数次,要是真相信了才怪。
临也低头自嘲,有些意外地发觉自己想的好像有点多了,嘛,不是都说将死之人会看到一生中最重要的场景吗,怎么他连一幅画面都没看到。
但也并不是在期待什么,只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画面才会被记忆筛选成自己此生中最珍贵的。
“不过看来是等不到了呢,有点遗憾啊,没带上小静一起去黄泉流浪一场哈哈哈...
“如果当时小静转过身的话,说不定我真的会出手哦~所以说快感谢我吧~小静。”
如果当时,平和岛静雄能回头看一眼的话,折原临也手里闪着冷光的折叠刀会扎中他的动脉或是心脏吗?
他不愿再想,既然已经成为不可能,那就一直这样下去何尝不好。
折原临也的身体顺着墙面一点点倾斜,多少未曾言明的话突然间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彻响。
流浪啊,其实去哪里根本无所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彼此追逐厮杀,世界偌大,只有我和你而已。
意识涣散之际,隐隐约约还是抱有一丝奢望。
静静地。
静静地。
新宿的情报贩子折原临也在整个肆意张扬晦暗又明朗的生命之末露出了看上去上很满足很满足的笑。
04.
——呐,小静,一起去流浪怎么样。
——那就快跑啊死跳蚤。
这真是最动人的幻听。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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