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炎

作者:塔*******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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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梧桐树下的陌生人


      接下来的两三天,严晓娉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能躲在宿舍里就躲在宿舍里。一来为避风头,二来为赶稿。生日的时候便耽误了一天,第二天偏又遇上这么烦心的事,勉勉强强,也就跟挤牙膏似的挤了三四千字。
      到周五下午去了阿Bei的住处,严晓娉进门后的头一件事情便是拿电脑,开电脑。趁着开机的几分钟,严晓娉捧着阿Bei的脸颊猛啄了一阵,听开机音乐响起,又急急忙忙坐回电脑前。打开桌面上的文档,目光从字里行间穿过,心里默念着,牙齿咬着食指关节,想一会儿,又噼里啪啦地打着键盘。
      阿Bei已经炒好了两三个菜,盛了饭,一趟又一趟地端到茶几上。揉了揉严晓娉的脑袋:“先吃饭。”
      “你要不要找你们宿舍的几个帮忙?要都你一个人翻译的话,是不是工作量太大了?”
      “不行吧?即便是同一段文字,每个人的理解都是不一样的。分段分工翻译的结果往往是前言不搭后语,牛头不对马嘴。”严晓娉说着,扒两口饭,又乌溜溜地转着眼珠子:“再说,我要怎么跟人算钱呢?按比例算?但是,不一般包工头的钱都要多些的吗?”
      阿Bei笑着摇了摇头:“财迷。”

      严晓娉的吉他进步了很多,已经不需要额外的伴奏。自弹自唱,又或者自弹自唱之余由活塞或者阿鼓拍打非洲手鼓,增加曲子的节奏感。
      唱了几首,走下台,转个身,钻进一旁的操作间,换上服务员的围裙,端了托盘端了酒,继续下一份工作。
      那个东北大汉又来了。他算是严晓娉的第一批铁杆粉,雷打不动,每周都来。多是一个人或者和三两个常来的朋友。每每来,都会叫严晓娉陪着给喝上一杯。只是严晓娉不乐意,她又不是陪酒的小姐,遗忘晨光在明面上也只是纯粹的音乐吧。一次两次以“还有工作,不能喝酒”为由拒绝大汉。被拒绝地多了,大汉倒也消停了一阵子。
      只是今天还真不一样。东北大汉来了,又带了另一波东北大汉。大汉吆五喝六,俨然是这个酒吧的常客,且是不可或缺的贵客。金胖子先陪着喝了两杯,大汉脸上贴了光,又大声嚷嚷着刚唱完歌的严晓娉来身边坐着。
      严晓娉愣了一眼。看跟前的男人们,七八成像街上混的。又或者,只是大汉招呼来虚张声势的。
      大汉依旧是嚷嚷着,拉过严晓娉的胳膊又搂着摁在一旁的椅子上:“来来来,我给你们介绍啊,这是晓娉,刚就是她在上面唱的歌,好听吧,哈哈哈。晓娉,我给你介绍啊,这是威哥,我兄弟,我亲兄弟,打小就是一个□□穿出来的兄弟。以后有啥事,找我不着的,找威哥。咱两兄弟罩着你晓得不?今天威哥,还有这几个哥们,那都是特意来捧你场的,喝一杯,咱得喝一杯。”
      严晓娉瞟了一眼阿Bei,跟那所谓的威哥打了声招呼,又照例推说自己还在上班,不能喝酒。
      那一桌坐着的几个男人跟着纷纷叫嚷起来,好话歹话地说着,而大汉也已经拎了杯啤酒往严晓娉嘴里送。
      严晓娉:“我真的不能喝酒,我还要上班呢!”
      大汉:“当着威哥的面,给哥一个面子。喝一杯怕啥,耽误不了你大事。”
      严晓娉:“真不行,我酒量太差,一杯倒。”
      “就一杯酒,墨迹什么啊。一杯倒,你要倒了,哥背你回去。”严晓娉是当着大汉的面喝过酒的,不多,也就那一杯。说一杯倒,自然是倒不了的。一旁的马仔跟着吆喝起来。
      威哥斟了杯酒,站起,酒杯冲着严晓娉:“你们几个嚷嚷什么啊!那,这杯算哥哥敬你,你能喝酒就喝,喝不了,咱不强求。甭管啥,就冲着你唱的歌,咱们几个给你捧捧场那也是应该的。”说完,便一口闷下。
      看人说的做的,严晓娉倒吸了一口冷气。陪酒的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没有说“不”的余地。一想到从今起的日子里常有这么一拨人在台下盯着自己,死缠烂打地逼着自己喝酒——严晓娉就只剩下了浑身的不自在。被这些毛手毛脚的男人给生拉硬拽地逼着喝酒,这也绝不是阿Bei乐意看到的。又想起翻译的事情,最费精力。要回回被他们灌酒,回回宿醉,又哪里来的脑力体力。
      可人都已经闷了,自己再傻乎乎地捧着杯啤酒杵在原地倒显得自己太不识相。想想,严晓娉皱紧了眉头,紧跟着一口干下。
      吧台里的阿Bei远远地看着,看严晓娉仰着脖子一口干下,自己的心也是猛的一紧。
      余下的人纷纷叫好,也跟着倒了酒,纷纷递上前。看这架势,严晓娉要不喝完一轮,她是没机会走了。
      “她真不行,我见过她喝醉酒的摸样,才两杯,跟发了疯似得,”也不知道明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抢了话:“要不我替她喝?”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啤酒。
      大汉:“你也别想跑,一会儿有你喝的。但该晓娉喝的,就该是晓娉喝的!”
      “真的,她真不行!”明子言之凿凿,又拎过严晓娉的酒杯:“就她那样,一会发起疯来谁都拦不住。”
      “谁说我不行的!”严晓娉说,抢回酒杯,看酒水已经散了一半,又自个儿给添地满满的:“发一次酒疯你就叨叨个没完!姚大哥来这么多次了,我都没有陪他好好喝过。威哥也是,第一次来,怎么着我也要给面子。还有这些个帅哥,今天谢谢你们来捧场,记得,以后常来哦。”说着,又面朝大汉:“姚哥,刚威哥的酒已经喝了,这回就从你开始。”说罢,又是一口干下。喝完,又把杯口朝下,看沥不出水,这又心满意足的傻笑起来。
      男人们继续叫好,另一个男人赶忙给严晓娉添了更多的酒。
      “够了够了!”明子说着,却被严晓娉一把推开:“来,这位帅哥怎么称呼。哦,陈刚,叫你陈哥是吧?那陈哥,记得常来哦,这杯敬你!”严晓娉说着,又笑眯眯地举起酒杯,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口,呆了一会儿,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又哗一声全给吐了出来。吐得厉害,就跟被撞的消防栓似得,酒水连着唾沫星子四处喷洒,从头到脚喷了陈刚一身。
      陈刚躲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喷成了落汤鸡。憋不住气,骂了一声我操。严晓娉却迷迷糊糊晃荡了两圈,扑通一声,扑倒在酒桌上,又连着酒桌、连着酒桌上的瓶瓶罐罐全部翻滚在地。
      桌旁的男人们都吓了一跳,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
      严晓娉捂着脑袋从地上爬起,颤颤巍巍地又跌了一跤。在地上翻了个身,眯着眼,傻里吧唧地笑着。
      “不能喝酒就别喝,逞什么能耐!”大汉们还没搞清楚状况,金胖子慌慌张张地赶来,招呼了大奶和Coco扶起迷迷糊糊、疯疯癫癫的严晓娉,一边骂着,一边又不停地向大汉们道歉。这又赔了半打酒。
      “比上次好点,这会儿是两杯半!”明子也跟着补充了一句。似乎在暗示大汉们: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这短短的十来米路,严晓娉也算是把撒泼打滚的把戏演绝了。一边被大奶拽着往前走,一边扭过身,又死死拽着老姚的衣领往前拖。这一拖,倒还把人的衣服给撕裂了。刺啦一声,衬衣就像是剥香蕉皮似的掉了大块,露出滚圆的啤酒肚。
      本来想挣个面子,到这会儿就跟被人活活扒了皮似的颜面扫地。

      阿Bei从大奶和Coco的手里接过严晓娉,又听金胖子说:让她把严晓娉先送回家去。怀里的严晓娉眯着眼,冲着阿Bei呵呵地傻笑着,似笑非笑,似醉非醉。不见安分,一会儿晃这一会儿晃那,一边走,一边又抽出胳膊跟正乱作一团的大汉们打招呼。
      阿Bei拉过严晓娉的胳膊,努力地支撑着那东倒西歪的身体。直到出了门,这才低下头,轻轻耳语:“够了啊。”
      严晓娉愣了一下,依然是摇摇晃晃地扭摆着四肢:“不够不够,我还没喝够呢!”身子一歪,一脚踩空了台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啊!”
      事情发生得突然,阿Bei想拉住她,却为时已晚。忙迈下两个台阶,一手拉过严晓娉的胳膊,一手扶着严晓娉的后背:“这回够了不?”
      严晓娉撅了撅嘴,丢了一个白眼。刚等阿Bei拉起她,又哎呀哎呀地叫着:“疼!”
      “哪里疼?”
      “脚疼。”
      阿Bei蹲下身,小心地拧过严晓娉右脚脚腕。看不出什么大碍,又拿手指头摁了两下。
      “疼!”
      “真的疼?”
      “恩!”
      “是脱臼了吗?”
      严晓娉摇了摇头:“不是脱臼的感觉,是韧带疼,跟上次跳楼后的感觉一样。”
      “那我们去医院?”
      “应该没事,休息下就好了。”
      阿Bei想了想,背过身,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上来吧。”

      十来点钟,河滨一带最是喧嚣,路上都是来来往往去夜店喝酒寻欢的青年男女。再拐个弯,进入街后的小巷,四周顿然安静,宛若是进入了另一个迥异的平行时空。巷子里没什么人,只有电线杆上的黄炽灯忽明忽暗地闪着,连同地上的黑影,忽隐忽现,忽长忽短。穿过这片区的小巷,就是阿Bei窗外的梧桐街。
      严晓娉圈住阿Bei的肩膀,下巴就支在她的脖子根处,听阿Bei渐渐低沉的呼吸,摸了摸额头,也没有汗珠。想想,自12岁后,便再没人背过他。即便是在12岁前,疲于生计的父母也很少照顾她。整一个童年,或许跟隔壁家的黑人老太太更亲近。
      最深的记忆莫过于6岁的春节,唐人街上扎了些花灯,还有些奇奇怪怪的游行队伍。爸爸把严晓娉架在脖子上看舞龙舞狮。第一次接触中国的传统文化,严晓娉既兴奋又不解,到后面也不知不觉地睡了。眯了一会儿,醒的时候正伏在爸爸的背上,那种温暖踏实的感觉让她铭记于心,明明醒了,却也还是微闭着眼,佯装熟睡。
      “其实我后面装醉,就是为了让你背我。”
      “恩,那你如愿了。”
      “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装醉?”
      “你不是说了吗,为了让我背你。”
      “那是后面的事,我是说前面。”
      “为什么?”
      “为了给那些人一个教训啊,以后少打我主意。”
      “哦,那为什么不让人打你主意?”
      “因为我是有老公的人。我老公不喜欢我跟别的男人喝酒,不喜欢我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听这话,阿Bei浅浅地笑着。又抖了下背,把背上的严晓娉往上提了些。对于严晓娉装醉的前因后果她都了然于心,明知故问,只也为了满足严晓娉小小的骄傲。
      对此,严晓娉也明显感觉到了阿Bei的心满意足,也心满意足地侧过头,依偎在阿Bei的肩上。陶醉于这一刻的温馨,严晓娉眯了一会儿,又微微睁开眼,静静地看着这光影斑驳的大街。十米开外的梧桐树下隐隐约约有个模糊的身影,大半个身子都被树干挡住,只露出诡异难辨的半张脸。脸上都是树冠的阴影,看不清,可严晓娉还是能清晰感受到那样尖锐的目光。
      打了个冷战,想想,或许只是陌生人在树下打着电话。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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