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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廊里无处不透着消毒水的刺鼻气味，韩吉拨开她散乱的刘海，和医生交谈。

　　我远远的站着，过了一会开始等的不耐烦。

　　“快点。”

　　韩吉回过头，耸了耸肩，“好了好了，立刻。”

　　她总是这样说，却没有一次兑现。

　　不明白她和那个穿白色衣服的人有什么好交谈的。

　　十分钟以后我直接从那两人面前穿过，走出医院。

　　韩吉带着抱怨声紧接着追上，“车祸才出院你别乱跑。”

　　啊对，忘了说，我在上周发生了车祸，被迎面来的轿车撞在地上。

　　不过幸运的是，都是皮外伤。

　　“我去取车，你在出口等我。”她说。

　　我目送韩吉进了停车场，转身走向医院的大门。

　　对面是一条十字路口，阳光打了一半在红绿灯上。

　　我看见有个人蹲在路边，手里拿着一根火腿，递给一条灰色的阿拉斯加犬。

　　阿拉斯加低低地叫了一声，红色的舌尖舔了舔他的手。

　　我看见他抿着嘴笑了笑，褐色的碎发随着阳光在空中晃。

　　“您出院了！”

　　说话的人是奥路欧，他从对街走过来，手里拎着一篮水果。

　　恰好韩吉把车开了出来，她把车窗摇下来，招呼我们上车。

　　我在后视镜里看见刚才喂狗的那个人站了起来，翡翠色的眼睛朝这边望，有点像树荫，翠生生的。

　　“喜欢是什么感觉？”

　　我突然想知道。

　　一路上韩吉都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奥路欧时不时应和她一声。

　　这都是徒劳的，那个女人一个人就可以自娱自乐，在她的念头里不存在“冷场”这个词。

　　“啰嗦。”当她开始用长辈的口气教我生活常识时，我打断了她。

　　“这条路是错的。”我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凝固起来，没有人说话。

　　奥路欧好像很尴尬，他似乎在逃避着什么，往旁边挪了挪，装作看风景。

　　韩吉握住方向盘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不过她脸上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表情。

　　“你刚出院就回家不怕摔倒在客厅吗？”韩吉的声音里带着促狭，“为了防止出意外这两天就在我家住。”

　　很完美的说辞，我挑了挑眉。

　　前提是忽略他们怪异的表现。

　　“啊，是么。”我看向奥路欧。

　　他的神情有些隐隐的慌乱，眼睛不敢直视我，他避开我的视线开口：“是、是这样的。”

　　我想韩吉也发现了奥路欧的无措，跳出来打圆场：“不然呢，你觉得我们还有什么企图一一别告诉我你去了趟医院就有被害妄想症了。”

　　“闭嘴。”我瞥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住院了就没有力气揍你。”

　　韩吉不怕死地继续挑衅，她的笑声充斥着整个车厢，“你这个暴力狂！”

　　我往旁边扫了一眼。

　　奥路欧似乎松了一口气，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他们果然有什么事瞒着我。

　　韩吉家已经不能用乱来形容了，我冲她挑了挑眉，似笑非笑：“这就是你迎客的方式。”

　　她蹬下鞋子，冲进去把东西努力堆在一起，“好的好的，别生气，马上就弄好！”

　　奥路欧收起诧异的神情，急忙进去帮忙。

　　我看了一眼钟，上午九点。

　　“午饭之前给我整理干净。”我走下楼道口，“我下去透气。”

　　“利威尔你收起这副表情！”韩吉在身后叫嚷着：“我家不是废弃室！你等着吧！”

　　她能这么说最好不过，这样我就能有足够的时间回公寓一趟。

　　二十分钟以后我从计程车上下来，取出房卡打开公寓的门。

　　出乎意料的整洁。

　　我把房卡丢在桌上，在沙发上坐了一会。

　　韩吉当然不可能会替我清理房间，我想这大概是佩特拉做的。

　　对门传来一声响动，我抬了抬眼，意识到忘记关上门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怔愣了一下，对门站着开门的人是早上蹲在街边喂狗的那个人。

　　新邻居吗？在此之前我记得原本对门住的人并不是他。

　　他把门拉开，令人讶异的是里面的家具散乱的聚在一起，杂乱的堆满了房间。

　　大概是最近刚搬来的，我想。

　　他在门口驻留了一会，垂着头，能看见的侧脸看起来满是失落，而后他突然转过身来。

　　我倚在门口和他打了个照面。

　　很漂亮的眼睛，但是泛着水汽。

　　我猜测他呆愣的原因应该是自己失落的神情被陌生人看到了，所以有些不知所措。

　　我抿了抿唇，有点想上前摸一摸他的额发。

　　这种感觉真奇怪。

　　“你...一一您好。”

　　他露出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拖着沉沉的感冒音对我开口。

　　“你怎么了？”我想我不该多管闲事，真奇怪，看到他那副表情我还是没忍住。

　　他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我应该松一口气，安慰人是我的弱项，但恰恰相反的是我的心口没由来的一紧。

　　啊，收起你那副委屈的表情吧。

　　我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而后说：“新邻居吗？我的名字是利威尔。”

　　他突然后退了两步，肩膀止不住地轻颤。

　　我想我开始不知所措了，也许这个时候和他交谈是个非常错误的时机。

　　“艾伦耶格尔。”他泛着雾气的绿色眼睛看向我，重复了一遍：“我叫艾伦耶格尔。”

　　在我提出去艾伦的房间帮他整理东西的时候，韩吉和奥路欧那些可能见鬼的瞒着我的事都被我抛掷脑后了。

　　艾伦的情绪平复的很快，他侧了侧身子，空出一条路。

　　但是片刻后又立刻回过身来，几乎是匆忙着开口：“不、不行！”

　　“怎么了吗？”我顿了一下，问他。

　　然而他只是一个劲的摇头，开始意味不明的道歉：“对不起。”

　　直觉告诉我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是令我事后讶异的是比直觉还要快的是我下意识想要做出的举动。

　　我想要握住他的手。

　　这种念头真奇怪，我认真看了一眼他乖顺的额发，和带着失落情绪的翡翠色的眼睛。

　　很好，现在我想要摸一摸他看起来毛绒绒的头发了。

　　“那么我走了。”我只好对他这么说，“艾伦。”

　　他动了动嘴，最后却选择继续沉默。

　　临走的时候我站在楼道口远远看着他。

　　他以为我离开了，用背靠在门边，那一声轻微的撞动声让我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我待了一会，才转身离去。

　　之后我有一个星期没有回过公寓。

　　换句话说，我用了整整一个星期，来酝酿“你为什么难过”这句话。

　　让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冷冰冰对我来说是一种挑战。

　　为什么要这么做。

　　啊，都怪那该死的一见钟情。

　　“你去哪？”韩吉叼着她的苹果问我。

　　“远离你。”我回答。

　　如果说在计程车上的心情是忐忑的话，那么面对此刻紧闭的房门所有的情绪都化成死灰巍然不动了。

　　这栋楼的业务从边上走过，他冲我打了个招呼。

　　“您不知道吗一一”

　　“利威尔先生！”这个时候，艾伦突然响起的那道澄澈的声线把他的话掐断了。

　　“不知道。”我结束和业务的对话，走向站在过道口的艾伦。

　　他还是那副样子，眼里透着隐约的失落。

　　为什么难过。然而这句话我还是只能在心里说，看来我的训练还不到位。

　　气氛就这样诡异的沉默着。

　　啊，如果你不先开口的话，我是不能继续进行这次对话的，小鬼。

　　小鬼。

　　对，小鬼。我想我很钟意这个称呼。

　　“您...我...”

　　他终于开口了，不过内容有点让人费解。

　　当然这都不重要，我只需要顺利的接出下一句话就好了。

　　“那么，我们去吃饭吧。”

　　艾伦终于换了一副表情。

　　他拿着刀叉的手抬起又放下，眼神飘忽不定，看上去有什么话想要说。

　　我叩了叩餐桌，“安静。”

　　“是...是！”

　　我放下餐具，看着他。

　　“你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吧。”我扫了一眼他黯淡的眼圈，“有好好进食吗？”

　　他动了动身子，反应比较大，但是却没有说话。

　　“...您为什么......”过了一会，他突然开口。

　　我想他大概又要情绪波动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泛着水汽的眼睛里带着期许的神情。

　　“我在追求你。”

　　这很难看出来吗。

　　“利威尔先生...”他的声线开始拖着浓浓的感冒音，“您别玩了...您...记起我了吗？”

　　“没有。”

　　我在他来不及做出什么表情之前继续说：“我看了病历，间歇性失忆，对么？”

　　他睁了睁那双翡翠色的眼睛。

　　韩吉和奥路欧想瞒着我的事，就是这件。

　　诊断书上的报告可不仅仅是皮外伤那么简单，还有家族遗传的失忆症发作。

　　“您什么都记得...却忘了我。”艾伦颤抖着声音说：“韩吉小姐说...如果刺激您想起这些，会对脑部造成伤害。”

　　他的鼻尖已经通红，“可是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我不会强迫自己想起你的。”

　　艾伦愣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我。

　　“我...大概是喜欢这个词吧，”我顿了一下，“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对你还是很在意。”

　　“什...什么？”

　　“记忆这件事真的这么重要吗？”

　　他的红眼眶和眼底的失落都是因为这个表现出来的吧。

　　“那么，就重新开始好了。”

　　“艾伦，我喜一一”

　　他突如其来的眼泪打断了我的话。

　　我隐约觉得，这次的眼泪一定忍了很久。

　　我见过他的眼睛里泛过无数次的雾气，却在现在才看到他的眼泪。

　　...一定很难过吧。

　　我用极其僵硬的动作环住了他。

　　“好了好了。”

　　别哭了。

　　“我在这，小鬼。”

　　虽然脑袋记不住，但是印在心里的喜欢，应该是抹也抹不掉的吧。

　　FIN

　　【后记】

　　艾伦的两篇日记：

　　3月14日，晴

　　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利威尔先生还是什么都没有记起来。

　　尽管比起他还在我身边来这些一点都不重要了，但是我还是会觉得有点失落。

　　毕竟那些都是我们曾经在一起过的日子。

　　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了。

　　3月17日，雨

　　利威尔先生讨厌雨天，我搬到了他的公寓里。

　　他不想看见病历一类的东西，所以由我只好帮他清理。

　　我在他的书房角落里看见了一本笔记本。

　　唔，难得他会有东西落下忘记整理呢。

　　大概是很久没被翻出来了，书页有些陈旧，我翻了一下，发现只有一页写了字，还夹着一张几年前的医院检查单。

　　「即使以后遗传病发作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如果是那个小鬼的话，无论忘记多少次，再一次见到的时候都会喜欢上的吧。」

　　...我想我只能写到这了，希望利威尔先生不要发现我又红了的眼眶。

　　我想我明白利威尔先生的心情了。

　　记不记得，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因为喜欢这种东西，是与生俱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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