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不语相思意

　　“嗨，醒醒。”舒望推我，“怎么搞的，这么累？”
　　我睁眼：“呀，到家了啊。”伸了个懒腰，“刚做了个梦呢。”
　　“是吗？那挺好。我已经好久没做过梦了，更别提白日做梦。”
　　我不理他，径直上楼，开了房门。
　　爸妈不在。他们一到年底就有的忙活：该送的礼，该吃的饭，该收的款，该还的债，还有各种形象工程要做。有时候我挺佩服爸妈的，没读过多少书，却在这个竟争激烈的商业社会里折腾得风生水起。也许，自从他们搬进城来，折腾了好些年也没折腾出个二胎，只好转移注意力，把事业当儿子，精心培育。
　　养儿防老，不如赚钱防老。
　　推开卧室门，我整个人直直扑到床上，对着舒望喊：“想吃什么喝什么，自便！”
　　他却走进来，关上房门，坐在我床头，伸手拨弄我头发。
　　我翻转身，对着他笑：“哟，胆子大了啊，敢闯我闺房了。”
　　他躺下来，闭上眼，说：“你的房间里还是有股味道，花露水的味道。”
　　我支着脑袋卧他旁边：“昨天回来觉得气味不好，顺手撒了点。你不喜欢？”
　　他嘴角微翘：“不。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事了。第一次进城，留宿在你房间，也有这个味道……”
　　我靠过去，伸手抚平他眉头，他的睫毛在颤动。我叹口气，倒在一边，眼望着天花板，半晌才开口：“你知道吗？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哭，还哭的那么惨……”

　　记忆中舒望哭得跟死了娘似的。的确，是死了娘。
　　那天的情形是这样的：我放学回家，看见福叔坐在沙发上，头埋在手掌中，整个人静默得成了一件家具。
　　“福叔？”我小声问。
　　他缓缓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暗淡无光。我吓了一大跳。
　　跟着爸爸从我房里出来，拿下我背后的书包，扳过我肩膀说：“进去看看舒望吧。”
　　“舒望来了吗？”我愣愣地站在房门口，那个坐在地上靠着床栏默默垂泪的男孩，就是舒望吗？
　　当时我念初二下学期。我们分别一年多了。
　　“舒望？”我蹲下身。
　　他不看我。猛然背转身，伏在床头，嚎啕大哭。那种一下子爆发出来的哭声，唬得我跌坐在地上。
　　舒阿姨出了车祸。她整个人被撞得飞起，跌落到地面后还滚出去好远。送往县医院时已经没救，福叔发了疯一样，叫嚷着往省立医院送，结果路上就断了气。遗体变形，正在整容。肇事的司机家在省城，愿意私了。福叔心不甘，带着舒望来找我爸，希望讨个公正点的说法。
　　爸妈陪着福叔东奔西走，动用了他们这几年结交的所有关系，最后一致的建议还是“私了”。福叔得了一大笔赔偿金，可是那个完整的家，却买不回来了。
　　那几天我请假没有上学，在家陪着舒望。他长高了很多，露在T恤衫外的手脚又瘦又大。从早上到黄昏，他一句话不跟我说。我做好饭端到他面前，他也别过头去，不理不看。
　　晚上的时候我急了，把碗往桌上一放，“砰”的一声。我说：“我惹你了吗？舒阿姨不在了，我也很伤心，难不成就不活了吗？”说着，眼泪扑簌簌下来，禁不住大放悲声。
　　舒望的身体抖了抖，终于端起碗，一口口，往嘴里扒拉。
　　那晚我和舒望睡在同一张床上。半夜，我感到有蚊子咬我，伸着手拍来拍去。睁开眼，拿了放在床头的花露水抹在红肿处。一回头，看到舒望眼睛亮晶晶，许是外面的光衬着他眼里的泪光吧，一瞬间竟愣了神。
　　他忽然坐起来抱住我，头埋在我胸前，叫我：“满溢，我没妈妈了……”
　　我心里一梗：这是他的声音吗？
　　那天之后，他变声了，男孩子成长的标志，一夜长大。
　　可惜舒阿姨不在了。

　　鼻头一酸，感觉泪快下来了。我说：“这么多年，看，也都过来了。”
　　他听出了异样。睁开眼，脑袋凑到我面前，伸手要帮我抹眼泪。
　　我挡开他手：“去去去，用不着你。”摊开手掌遮着眼。
　　好一会，感觉他还没移开。我张开指缝偷眼看，我去！这个色狼，他正盯着我胸看！
　　“喂，你看什么？！你往哪看？！”我挣扎着坐起身，满面通红。
　　他按住我乱舞的拳头，斜着嘴笑：“紧张什么？告诉你哦，当时，我就看过你的胸部。你拍蚊子时不小心撩起来的，我可不是故意的。”
　　“去你的！”我偏腿踢他下床。
　　他坐在地上哈哈笑。终于笑完了，脸上恢复平静。双手交叠着搭在床边，下巴搁上面，扑闪着眼睛问我：“嗨，说真的，你那时还没发育吧？也真够迟的。”
　　我扯过枕头狠狠砸过去：“舒望，你怎么不去死？！”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