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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1
“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卖绸缎的商人杜玉郎。”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公主还记得我？”
“记得。你不是说要去屈月看我，送给我最好的丝绸吗？你说话不算话。”
他有些尴尬，说:“其实我做梦都想去屈月，可那次我在西域出事之后，父亲再也不肯放我去了。而且我是绸缎庄的少东家，父亲让我学着管理生意，将来好继承这个铺子，我实在走不开。我家的绸缎庄是长安城里最大的，树大招风，明里暗里都有人算计，我要是离开太久，说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他看着我，笑问:“公主来长安，就是来找我，问我为什么说话不算话吗？”
他把我当什么人了？“当然不是，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
“公主到长安来做什么？玩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痛恨太子妃这个身份，不想说我是来和亲的，可撒谎我又不擅长。
“哦，我想起来了，屈月有一位公主嫁给了太子，是你的姐姐吧，你到长安来看姐姐了？”
“对。”我赶紧顺着梯子下来，暗自庆幸他不知道我只有两个姐姐，而且早就嫁给了邻国的可汗。不过我还是怕他看出我的神色不对，立刻扭过头，装模作样地欣赏旁边商铺门上的一副对联，其实那些龙飞凤舞的字我压根儿就不认识。
他轻声笑起来，我回过头看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
“你撒谎，我看得出来，你在笑我。”
“好吧，我是在笑，公主要穿我们的衣服，怎么选了一件道袍？”
“我现在住在道观里，所以穿了道袍。”
我想起了永泰，她正在着急地到处找我吧？
我说:“我得走了。”
“公主生我的气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急着要走？”
“我和一个朋友一起出来的，我们走散了，她一定很着急，我得去找她。”
“长安城这么大，你到哪里去找她？”
长安城确实很大，而我又不熟悉，这让我犯了难，“那怎么办啊？”
“你的朋友也是从西域来的？”
“不是，她就是长安人。”
“既然是长安人，你不用担心，她自己知道回家。”
“可我不知道啊。”
“这个容易，一会儿我陪公主到街上转转，看能不能碰到她，如果碰不到，到时候我送公主回去。”
“好啊，我们走。”
“公主不要急，既然来了，先到我那里坐坐如何？”
我想了想，长安这么大，要找到永泰可不容易，反正我们约好了回去时碰头的地方，我到他那里坐坐也无妨，就答应了。“好。”
我跟着他走了半条街，进入一家店铺。店里的掌柜和伙计恭恭敬敬地迎接我们，他摆了摆手说:“你们做你们的事吧，我这里不用伺候。”
我环顾了一下，他的店铺确实很大，不仅装饰得富丽堂皇，而且干净整洁，光货柜就有好几十个，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五颜六色的丝绸，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真想不出丝绸竟有这么多的颜色花样。
他对我说:“我答应过送丝绸给公主，我说过的话可不能不算。这里的丝绸都是最上等的，公主看看喜欢哪些，挑出来我叫人去做，我这里有长安最好的裁缝，专门替宫里做衣服的。”
我也不跟他客气，要了一块白色的和一块嫩绿的，他挑了一挑眉，说:“就这么一点，公主也太客气了，还是我来帮你挑吧。”
他带着我挨着每个柜台转悠，耐心地挑选:“选鹅黄色吧，公主如此明媚鲜妍，配上这样娇嫩的颜色，定然是锦上添花。”
“烟霞色的不错，公主穿起来一定像一个杏花仙子。”
“淡紫色的也好，很配公主雪一样的肌肤。”
从小到大，“美丽”“漂亮”这样的词语我听了不少，但这样别出新裁夸赞我的话语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倒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红着脸说道:“你说丝绸就好了，其他的不要说了。”
他微微一笑，又拿了一匹出来，“这个牡丹图案的也好，牡丹高贵典雅，符合公主的身份……”
……
我目瞪口呆地瞧着他挑出来的一大堆衣料，不肯要了，丝绸在屈月非常昂贵，上等的要用黄金买，这么多衣料得要多少黄金啊，他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要。”
他诧异地看着我:“公主不喜欢吗？”
“不是，我只是觉得太多了。”
他不以为然:“这点算什么，公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就是把这个绸缎庄送给公主也报答不了一二。”
“我不要你报答。你不用老提这件事了，忘了好不好？”
他沉吟了一下，说:“请公主跟我来，我给公主看一样东西。”
我跟着他来到一间精致的小客厅里，他请我坐下，又吩咐婢女泡茶，摆上点心。
我说:“你要给我看什么？”
他拿了一副卷轴出来，放在桌上小心地展开。那是一副画像，画中的少女正是两年前的我，一身洁白的衣衫，头上、颈上戴着艳丽的花环，正在欢快地笑着，笑得那样的灿烂，眼角弯弯的，脸颊上还显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竟然那样好看。
我抬起头看着他:“你画的？”
他点了点头:“两年不见，公主变了不少，变得更美了。”
他又说道:“公主现在明白了吧，你让我忘了……这件事情，我永远也做不到。”
我说:“我要你忘了这件事情，是让你不要老想着报答我，又没有要你忘了我，我说过我们是朋友，我们屈月人为朋友做事是不要报答的。”
他笑了，眼睛里洋溢着真正的喜悦。“公主仍然拿我当朋友？”
我点了点头。“是啊，你是一个讲感情的人，够朋友，可惜我不是男人，是男人的话我就跟你换刀，结成兄弟。不过做朋友也没关系，你要是再遇到坏人，我照样会帮你打跑他们。”
他大笑起来。
我说:“你笑什么？你以为我在说大话？我可不是吹牛，我跟你们中原的女人不一样，我会射箭，会使刀，我射箭的准头不比男人差，我射死过大雕，杀死过好几头狼，还打过仗，你说不定还打不过我呢。你还笑，不信是不是，不信我们来比试比试？”
他止住笑，说:“不用比试，我信。”
我知道他一定不敢比，像他这样文弱的中原男人，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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